接下來的幾天,葉寧早出晚歸的,雖然還是會給蕭岳父子兩做飯,不過明顯感覺對待蕭嶽是秋風掃落葉一般的無情。
蕭嶽很自覺,儘量少說話,多做事,沒事就陪着楠楠玩,免得讓她看不順眼。
偏偏這個時候又發生了一件事。
葉寧大掃除收拾東西,順便打開電視整理下,結果看到了插在電視上的u盤,她納悶地打開看了看,結果一看,裡面竟然安裝了一堆遊戲!她皺着眉頭將那些遊戲都打開,挨個看了看,呵,一看就是玩過的,雙人合作遊戲,還玩到了不錯的級別!
這邊葉甯越看臉上越難看,那邊楠楠翹頭往這邊瞅,嚇得縮着脖子。
蕭嶽無語地撫了下額頭,從旁邊一句話都不敢說。
葉寧全部檢查過一遍後,轉過身來,狠狠地瞪着蕭嶽。
她深吸口氣,歪着腦袋,冷冷地說:“你就是這麼照顧兒子的?”
蕭嶽低着頭,一句話都不敢說,也不敢辯駁什麼。
楠楠鼓起勇氣跑出來:“媽媽,這不能怪爸爸,這都是我……”
他話還沒說完,葉寧冷呵:“閉嘴,不許你護着他!”
楠楠嚇得更加縮縮脖子。
蕭嶽擡起頭,眼底有紅血絲,神色憔悴,啞聲道:“葉寧,別衝着孩子發火,這是我不對。”
葉寧冷笑,盯着蕭嶽:“蕭先生,我認爲現在應該重新考慮下,你是不是適合繼續留在這裡了。”
蕭嶽呼吸一窒,探究地望着葉寧:“葉寧,你要趕我走?”
楠楠頓時都想哭了:“媽媽不要趕爸爸走!”
蕭嶽垂下頭,摸了摸楠楠的腦袋:“楠楠別哭。”
楠楠順勢撲過去,直接抱住蕭嶽大腿:“我不要爸爸走,別人都有爸爸,我也要爸爸!”
葉寧擰眉望着自己那哭鬧不休的兒子。
楠楠從小很懂事,很少這樣的,現在爲了這爸爸,可真是豁出去了,連這種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手段都使出來了。
蕭嶽小心地望向葉寧,試着商量說:“葉寧,我以後會盡量不給你添麻煩,我自己做飯吃,也不用你送我去醫院了,更不會帶着楠楠打遊戲了,讓我留下來,可以嗎?”
葉寧站在那裡,沉默。
楠楠嘶聲大哭:“我要爸爸!”
蕭嶽蹲下來,伸出胳膊抱住楠楠,楠楠小身子撲在爸爸懷裡哭。
葉寧垂下眼睛,讓步。
“隨便你吧。”
說完這個,直接回房去了。
客廳裡,楠楠擦擦眼淚,眨着溼潤清澈的大眼睛看爸爸。父子兩個人相視一眼後,同時看向那個緊閉的臥室門。
楠楠湊到爸爸耳邊小聲說:“放心好了,媽媽就是紙老虎,她肯定不會趕你走的,也會繼續給你做飯的。”
接下來的幾天,蕭嶽在這個家裡更加小心翼翼,幾乎小心翼翼到了當透明人的地步。
葉寧基本是對他視而不見。
楠楠看着爸爸蕭索的樣子,忍不住拍拍他的腦袋安慰:“爸爸別難過了,我會幫你的。”
一直到這一天,蕭嶽一大早起來,在房間裡整理了下病歷。
葉寧本來提着耳朵包踩着高跟鞋都打算出門了,卻聽到房間裡,楠楠和蕭嶽的對話。
“爸爸,今天都沒人陪你去醫院了啊?”
“沒事,爸爸可以自己去。”
“爸爸,媽媽不管你了,你不是還有個司機嗎?”
“司機今天有事兒,剛打了電話,說是過不來。”
“爸爸好可憐,要不你自己開車過去?”
“爸爸身體不好,開車怕出事,我們等下打車過去吧。”
“爸爸,你好可憐啊!你病了,都沒人管你!”說着這話,楠楠撲倒在蕭嶽懷裡。
葉寧本來打開門都打算邁出去了,聽到這裡,無語地嘆了口氣。
她連鞋也懶得換,蹬蹬蹬地走到了蕭嶽房間門前,繃着臉說:“楠楠,少耍你那點小心眼!”
楠楠癟着嘴,委屈地說:“媽媽,你都不管我爸爸了啊!”
葉寧挑眉,嘲諷地看向蕭嶽。
蕭嶽低着頭,咳了聲,咳過一聲後,又是一聲。
楠楠仰臉對媽媽抱怨:“爸爸昨天陪我出去玩滑板車,被風吹了,現在可能感冒了!”
葉寧冷盯着蕭嶽:“真的?”
蕭嶽連忙搖頭:“沒有,我只是嗓子有點不舒服,多喝點水就好了。”
話音剛落,他又咳嗽了幾聲,同時說話間還帶了鼻音。
葉寧又好笑又好氣又無語,冷着聲說:“走,去醫院!”
說完,她踩着高跟鞋,頭也不回地出門了。
蕭嶽愣愣地望着她的背影。
楠楠拉着蕭嶽的胳膊往前走:“太好了,媽媽要送你去醫院!”
去醫院檢查了一遍,又是抽血化驗又是聽診的,最後大夫下了結論:沒事,嗓子有點發幹,可能是着急上火,多喝點水,可以泡點金銀花,沒事別亂吃藥,也不要太疑心病,您請吧,下一個病人……
葉寧嘲諷地擰着眉毛看蕭嶽。
蕭嶽低頭不說話。
葉寧挑眉笑:“走,去複查吧。”
複查的結果一切都好,說是以後可以一週來一次,預後良好,那個質子治療非常成功。
回去的路上,葉寧也不說話,就目視前方,認真開車。
後面父子兩竊竊私語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在說什麼。
等到都快到家的時候,楠楠忽然大聲說:“我爸爸纔不是裝病呢,我爸爸是真得不舒服,昨晚上他都一夜沒睡好覺!他眼睛都紅了!”
葉寧笑,笑得殘忍:“你爸爸不好好睡覺,那是他生活習慣不好,以後讓他早點睡,不早點睡就不給吃早餐!”
這話一出,後車座上的蕭嶽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葉寧和楠楠都被震了一下,紛紛看向他。
蕭嶽卻低着頭,悶聲說:“我知道了,我沒病。”
葉寧收了笑,在車鏡裡看後座的蕭嶽,臉上發紅,眼中佈滿血絲,打噴嚏,說話有鼻音,這……該不會頂尖的私立醫院也有誤診吧?
楠楠回到家就拿了葉寧的手機去給鄰居小朋友打電話,討論夏令營的事兒,寶寶大了,有了自己的交際圈,三不五時要打電話。
這邊蕭嶽好像有點發冷,那麼大一個人,肩膀都縮着,跟多可憐似的。
葉寧沒辦法,先讓他換上了睡衣,扔給他一個薄被子讓他裹着,熬了一碗薑湯給他喝。
他卻好像依然發冷的樣子,裹着毯子坐在客廳裡的沙發上,那個毯子上印着個憨厚的熊二,還是當初楠楠做主要買的,現在裹在他身上,要多滑稽有多滑稽。他又微縮着身子,在那裡捧着薑湯喝。薑湯冒着熱氣,太燙了,他慢騰騰地倒着手,一邊吹熱氣一邊湊在碗邊上喝。
葉寧無奈地看着沙發上這個可憐的男人,怎麼這麼乍一看過去,跟個流浪漢流浪狗似的,好不容易被人收留了,可憐兮兮地捧着一碗熱湯喝?
她覺得好笑,又心裡發酸,他可能真生病了吧,看着很虛弱的樣子,臉色也不好,眉眼也耷拉着沒什麼精神。
這個時候他就是一隻病貓。
正這麼想着的時候,楠楠那邊掛了電話,他看上去很不高興。
“楠楠怎麼了?”葉寧隨手掃地收拾下屋子,見到兒子這副樣子,關切地問道。
楠楠哼了聲,不高興地說:“我和彤彤說起下週去親子夏令營的事兒,誰知道彤彤說,她爸爸媽媽都要陪她一起去的,還問我是不是隻有媽媽陪着去啊!本來這也沒什麼大不了,以前也都是媽媽陪我去的啊,可是彤彤還偷偷告訴我說,別人說我爸爸結婚了,說媽媽是個小三,破壞別人家庭,還說我是私生子!”
葉寧微皺眉:“流言止於智者,你爸爸當然沒結婚,不信你問你爸爸。”
楠楠期待地望着蕭嶽。
蕭嶽硬着一張沒什麼表情的臉擡起頭看楠楠,點頭說:“爸爸還沒結婚,也沒有其他家庭,只有你和媽媽。你媽媽當然不是小三,他們在胡說八道,造謠生事。”
現在楠楠已經對自己爸爸崇拜得當神看了,爸爸這麼說,他當然是信,當下使勁地點頭:“我纔不信他們說的呢!明天我就要告訴彤彤,他們這麼說,是壞人!”
葉寧拍了拍楠楠的腦袋:“乖,過幾天去夏令營,你收拾下自己要帶的東西,看看還缺什麼,回頭咱們出去買。”
楠楠點頭,又湊過去囑咐爸爸:“爸爸你生病了,好好吃藥,我先去收拾東西了。”
蕭嶽笑:“好。”
等到楠楠回了自己房間,葉寧悄無聲息地關上了次臥的門,回到客廳的時候,蕭嶽還在裹着被子虛弱地喝薑湯,他喝得特別慢,喝一下就停一下,好像喝一碗薑湯都特費力氣似的。
不過當葉寧走到客廳的時候,他就慢騰騰地擡起頭看了葉寧一眼。
他那張臉依然是棱角分明的堅硬,不過因爲裹着憨厚的熊二毯子,又縮着身體喝着那麼一碗熱湯,於是整個人看着依然很滑稽。
他重新低下頭,垂下眼睛,沒什麼表情地說:“是不是那個叫晨晨媽的?”
葉寧原本正拿了抹布要擦擦桌子呢,聽到這話,微怔了下,擡頭看向蕭嶽。
蕭嶽那張堅硬的臉在氤氳的熱氣後,有點看不真切。
她低下頭,輕輕擦桌子,心裡忽然明白,這些事兒其實他都是知道的。
她沒搭腔,那邊蕭嶽卻用彷彿很隨意的語氣說:“我會讓她明白,有些話不是她隨便可以說的。”
葉寧擦桌子的手一下子停到那裡,她再次擡頭看了看蕭嶽,蕭嶽依然在低着頭喝薑湯,裹着毛毯縮在那裡,比剛纔更像一個可憐的流浪狗。
真是人畜無害。
可是葉寧後脊樑骨卻有點泛冷,她明白,他肯定不是隨便說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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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葉寧躺在牀上想蕭嶽,翻來覆去地想。
她把她所有能接觸到的蕭嶽都在心裡掂量了一會兒,腦中一會兒是癡情膽怯的少年,一會兒是霸道酷拽的總裁,過一會兒又是那個可憐兮兮眼巴巴望着自己的流浪狗。
他這個人看起來偏執到幾乎瘋狂,可是又冷靜到讓人覺得可怕,癡情得世間少有。她努力地想將這種屬性安置到那個在電視節目中談笑風生掌控全局的男人身上,又覺得很矛盾。
或許人是複雜和多面的吧,每個人內心都住着一個魔鬼,每一個都是個多面體,不同的角度不同的人,不同的時期,都會折射出不同的顏色。
翻來覆去後,她無聊地打開微博,發了條幹巴巴的感慨:他很可怕,也很好。
發完之後,她看了看,又有點臉紅,想趕緊刪除。雖然她微博上也沒幾個人關注,可是那種把自己的心思發到微博的感覺,還是很羞澀。
誰知道就在這個時候,那個“睡在角落的米老鼠”已經迅速地發現,並且給她點贊留言了。
留言依然是一個笑臉,百年不變的笑臉。
她嘆了口氣,有種心事被窺破的感覺,不過還是決定不刪了。
說都說了,還假惺惺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