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付悠熙,這紋身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會曾經是很美的紋身,現在就變成了這幅難以辨認的模樣呢?
我自己是做紋身的,比較專業的東西,我自己清楚。
紋身用的染料是油墨,紋到了身體裡面,幾乎是永久銘刻的,除了身材發生了鉅變以外,紋身的圖案,是很難改變的。
看付悠熙現在的模樣,不像是身材發生過鉅變。
就算身材真的有鉅變,也沒問題,因爲身體變化導致的紋身變化,是很有規律的,逃不過我的眼睛。
“以前真的很棒,最近兩年,圖案越來越醜陋了,我也不知道爲什麼。”付悠熙說:也許是紋身要消磨掉了?
我搖頭,說不可能的,紋身如果真的這麼好消磨,那也不會到處都有人爲了祛紋身,甚至到“毀皮”的程度了。
我對付悠熙說:你紋身怎麼來的?看這墨色,不像是正規的紋身店做出來的紋身。
很多人的紋身,都不是在紋身店裡面做出來的,有些人,喜歡用鋼筆,在皮膚上,扎出一幅圖案來,圖案一般都比較醜,不太好看,下顏色的地方,也不太考究。
不過,付悠熙背上的紋身,真的很奇怪。
她這幅圖案的顏色,確實不太考究,但是,從墨色的輪廓來說,卻很有說頭,比如說輪廓分明,輪廓非常剛硬,界限很清晰,這都需要有很厲害美術功底的人,才能紋得出來的。
付悠熙說:確實不是紋身店做的,這是我最好的朋友,小豬,給我紋的。
“你最好的朋友?”我問付悠熙。
付悠熙說是啊,她赤條着上身,坐在了牀沿上,問我:你能不能坐牀邊來?
我聽了付悠熙的話,坐在了她的身邊。
付悠熙指着牀說:這張牀,很奇妙,我最痛苦的回憶和最美好的回憶,都在這張牀上。
“哦?”
“這張牀上,有我養父的味道,也有小豬的味道,愛和恨交織,痛苦纏綿。”付悠熙說話的時候,帶着很重的苦澀味道。
我發現,這位“老k”社團的話事人,心裡很有點菸雨江南的感覺,很知性,儘管苦難很多。
付悠熙說:小豬叫羅素,是和我一樣,被拐賣到香港來的小孩。
“哦?也是拐賣過來的?”我問。
“恩!”
付悠熙跟我說起了她背後的紋身,也說起了她最好的朋友,羅素——小豬!
大概是一個下着雨的日子,當時八歲的付悠熙和八歲的羅素,同時站在香港慈善機構的房間裡,等着愛心人士的領養。
那天,來領養付悠熙和羅素的一對人,是鄰居。
付悠熙的養父付雲,是社團的人,有很重的黑社會背景。
羅素的養父羅中浩,是一個生意人,同時也是香港科技大學的英語老師。
付雲和羅中浩是有點血緣關係的姑表兄弟,血緣隔得比較開,但從小都認識,所以,都在雙龍山買了一套別墅。
這兩人,雖然有血緣關係,但卻是兩種人。
付雲是黑社會的人,性格比較暴戾,也沒什麼教養,土暴發戶一個。
羅中浩呢,因爲是大學老師,人也非常有涵養,很有格調的一個人。
就此,羅素和付悠熙兩人的人生路,也完全不一樣了。
羅中浩對羅素的要求非常嚴格,不允許羅素走歪路,他個人希望,把羅素培養成一個出色的畫家,因爲在九歲到十歲的時候,羅素,已經展現出了非常牛的繪畫技巧,她能夠捕捉到正常人完全無法注意到的繪畫細節。
所以,羅中浩將羅素,送到了香港當時很出名的“瑪利亞畫廊學院”,專攻抽象畫。
所以,付悠熙雖然和羅素,是很好的朋友,但是從內心而言,付悠熙其實是很羨慕羅素的。
兩人都是一起被販賣到香港來的拐賣兒童。
付悠熙很小的時候,就得在刀頭舔血,拿着鐵棍,到處打仗。
羅素卻一直享受繪畫神童的美譽,成爲香港未來新抽象畫的“扛鼎希望”。
這兩人,完全是兩道相反的成長軌跡。
不過很幸運,這並沒有影響到兩人的友情。
羅素對外人幾乎沒話,但是對付悠熙,那是極度熱情,有時候甚至憨厚得和小豬一樣,又傻又癡的笑。
付悠熙也一樣,對外人,飛揚跋扈,但是對羅素,就很是關心和愛護了。
她對羅素說得最多的就是——你們學校誰欺負你,告訴我,我幫你出頭,叫那幫爛仔撲街!
兩人小時候最喜歡做的一件事情,就是一起躺在付悠熙的牀上,兩人什麼都不做,呆呆的望着天花板,預想以後的生活。
付悠熙對羅素說:我以後希望找個畫家男朋友,很文藝哎,有沒有,我讓她給我畫畫,像泰坦尼克號裡頭,小李子給羅斯畫畫一樣,太浪漫了。
羅素則一旁癡癡的笑。
兩人的友誼一直都在進行。
在付悠熙十五歲的時候,她決定要出道,當古惑仔了。
不過古惑仔嘛,都要有紋身的,沒紋身不夠兇,會被同夥嘲笑的,這種事情,要強的付悠熙,肯定是不能接受。
不過,付悠熙有點怕,她想做個滿背的紋身,紋滿背很疼的。
經常有一些大老爺們,做長達十幾個小時的滿背,會疼暈過去。
付悠熙有很大的心理壓力,怕在紋身店裡丟臉。
最後,付悠熙沒辦法,只能搭公車,去了瑪利亞畫廊學院,到羅素的教室窗戶前偷偷的喊羅素。
羅素請假出來之後,付悠熙就對羅素說:小豬,要不然,你幫我紋身吧。
“幫你紋身?我不會啊!”
“那有什麼不會的?”付悠熙很相信羅素的繪畫實力,她說紋身的師父,都不怎麼懂畫畫,你最懂了,幫我紋一幅,肯定是最漂亮,最兇的圖案,好不好?
最後,羅素拗不過付悠熙,就答應幫她紋身了。
羅素和付悠熙兩人回了別墅的家裡。
付悠熙用早就準備好的顏料,遞給了羅素,然後找出了一根繡花針,也給了她,讓她幫忙紋身。
“只要你給我紋,我就不怕丟人啦,我痛也好意思喊了哎。”
付悠熙說。
羅素沒什麼好說的,開始幫付悠熙紋身。
不過,紋了兩三針之後,羅素就說:不對啊……我感覺我紋的顏色好像不對,這顏色到了皮膚裡面,怎麼會散開呢?
付悠熙和羅素兩人研究出了一陣,才發現,原來,他們的紋身染料,沒有油。
很多人都覺得紋身的顏料,其實就是普通的墨水,這是不對的,正規的染料,應該是油墨之類的東西。
所以付悠熙去找油,她在房子裡翻箱倒櫃,找到了一瓶油,遞給了羅素,讓她幫忙紋身。
很快,一幅“鬼頭”紋身,出現了。
付悠熙說:其實,我背後的紋身,是一個女鬼的腦袋,很兇的,非常兇,當時讓我在小夥伴面前,出足了風頭,不過,這個鬼頭,最近幾年,開始變成了這幅模樣了,爛掉了。
我說:你用來紋身的那油,是什麼油?
“屍油。”
付悠熙說。
我吃了一驚,說,不要唬我。
“真的不唬你。”付悠熙說:的確是屍油,當時我找出來的那罐油,是我養父的油,他每天晚上,都要烤屍油,把房間裡烤得到處都是腥臭的味道,才能安穩的睡去。
我皺着眉頭,問付悠熙:你爲什麼選擇屍油?你開始不知道?
“知道啊!”付悠熙說:因爲我讓羅素給我紋鬼怪的圖案嘛,當時我就想——鬼怪那麼兇,必須得屍油才配得上,所以就紋了。
我笑了笑,說:你可真厲害,這可是大忌——死人的東西用來紋身,你這些年沒撞大邪也是命大。
“是嗎?那我紋身能改嗎?改成最初的模樣,我想小豬了。”付悠熙說。
我問付悠熙:小豬呢?
“小豬死掉了!”
付悠熙有些鬱悶。
而就在這個時候,我瞧見,我和付悠熙的中間,出現了一朵小小的血花。
那牀沿上,滴了一滴鮮血。
我連忙擡頭一看,看着天花板,天花板上畫着一尊神像,神像在流血色的淚。
我驚呆了,問道:熙熙,你這房間,只怕不乾淨啊!
“誰知道?”付悠熙說:這個別墅,本來就不太平,不然,這個別墅裡面,怎麼會那麼多的道家符籙、神像、菩薩像?
我指着天花板那個奇怪模樣的神像,問:這是哪尊神像?
“這叫努爾,是草原神。”付悠熙說。
我點點頭,說:給你改紋身,我感覺問題不大,這是屍油形成的紋身,裡頭有怨氣,我過兩天,把這怨氣給引出來,就可以了,但是……你還有更大的問題。
“什麼問題。”
“這房間,你最好別住了,風水太次,馮大先生說的——你這些天,可能要挨當頭一刀,那不是開玩笑的,你小心點吧,我是你朋友,不希望你成爲一個短命鬼。”我勸付悠熙:如果可以的話——你最好,還是離開這兒,等馮春生幫你找出風水“惡相”的源頭在哪兒,然後你再住進來。
付悠熙搖搖頭,說她哪兒都不去,她只要在這間房子裡睡覺,就能在“痛苦和美好”的夢境裡面,安然睡去,不然換成別的地方,她睡不着的!
“聽人勸,吃飽飯。”我對付悠熙說。
付悠熙太奇怪了,屍油紋身、滿是神像的別墅,還有她這怪異的脾氣,別真出事了,那就麻煩了。
付悠熙搖搖頭,又點點頭,說:這樣好了,等你幫我把紋身改回來,再說房子風水和那“當頭一刀”的事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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