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春生說胡海波有個屁的本事下皇陵,他是靠着“炮甲”在皇陵裡頭弄出來的“大漢龍錢”。
我說啥叫“炮甲”。
馮春生說:炮甲就是穿山甲。
他說一些專門古錢幣的人,會餵養穿山甲,然後從小訓練穿山甲。
穿山甲這個生物,蠢萌蠢萌的,對於人來說,穿山甲毫無自保能力。
它唯一能夠抵抗天敵的辦法,就是蜷縮成一團,這樣一些野豬啊、財狼啊,根本咬不穿他的甲冑,最後就作罷了。
但是它蜷縮成一坨,對於人來說,太簡單了,直接搬起來就回家,回了家,有的是辦法來破壞穿山甲的甲冑。
穿山甲作爲國家的二級保護動物,每年都會被很多人獵殺,捕食。
除了肉質美味,穿山甲還有一種能力,會打洞。
那些玩古錢的,訓練了穿山甲,讓穿山甲鑽入古墓,然後銜出一些“夜明珠”“古幣”來。
主要還是古幣。
玩古錢、養炮甲的,會在穿山甲小的時候,給它聞古錢的味道,穿山甲對古錢更加敏感一些。
利用穿山甲鑽墓,就沒什麼危險,就算觸動了機關,損失的也就是一隻穿山甲而已。
馮春生說:那個胡海波,就是玩穿山甲的高手,能養、會養,穿山甲在胡海波的手上,就是一隻只的搖錢樹。
我說原來是這樣。
“總之,別跟那兔崽子來往就對了。”馮春生說:這傢伙,鬼着呢。
我又問馮春生:春哥,你從哪兒知道那麼多的?
“不知道我知道得多。”馮春生點了根菸,吸了一口,說:是胡海波——胡老錢這孫子,臭名昭著,反正古玩行當裡頭,有七八個出名的玩家,都失蹤了,他們失蹤了之後,家屬都指出,這些玩家最後見過的人,都是胡海波。
“後來有警方和胡海波接觸過,倒是沒抓他。”馮春生說。
我說會不會是大家對胡海波有誤會啊?
馮春生想都不想,直接說:狗屁的誤會,這人就是屁股不乾淨。
“你到底說誰的屁股不乾淨?不要血口噴人。”
我和馮春生聊着呢,忽然,大廳裡一陣炸喝。
我轉頭看去,發現是胡海波來了我們店裡。
胡海波怒氣衝衝,指着馮春生吼道:你特麼不要糟踐人好嗎?一天到晚的,古玩行當裡到處造謠,說得我好像是個吃人夜叉似的,今兒個,我得好好跟你說道說道。
馮春生不屑的說:就你那不乾淨的屁股,還說個屁!滾犢子。
胡海波搖了搖頭,說:不行!我今天非得說,我不能揹着個黑名聲,被你們這羣人,到處誣賴。
馮春生一揮手,去去去,一邊玩去!
胡海波又說:我必須得找你比劃比劃。
一時間,馮春生和胡海波竟然爭論起來了。
我是看不下去了,說既然這樣,那就說道說道唄,我對馮春生說:春哥,這殺人是大事,是個壞名聲,得給一次申述的機會吧?
“那可不,法庭裡還能有三審呢,你比法庭還牛逼?”胡海波死死的蹬着馮春生。
馮春生這會兒,理性壓過了感性,想了幾分鐘,坐在了位置上,消了點火,讓胡海波自己說說看。
胡海波就問馮春生——古玩行裡頭,老是有人說,說我胡海波不做錢幣生意,去做古玩,是因爲我玩“大漢龍錢”玩瘋了,玩成了鬼,所以纔去做古玩的!
“我今兒個就告訴你!我爲什麼三十歲之前,一直都在玩古錢,三十歲之後,我沾都不沾古錢。”
胡海波氣呼呼的,從口袋裡摸出了一瓶風油精,點了兩滴,抹在了太陽穴上後,說道:現在我給你好好說說。
胡海波說他十七歲就來了閩南,學習做古錢,爲什麼?不是爲了賺錢,是因爲單純的喜歡這個東西。
古玩行當裡,很多人走上古玩行,真的不是因爲賺錢,真的是一種愛好,是一種興趣。
比如說有一個專門倒騰青花瓷的大師,叫單國瑞,他每次遇到了熟人,都會大說特說青花瓷,他每次還會說一句:我一拿起了青花瓷,就感覺找到了我自己。
胡海波也是這樣的人,他說他第一次接觸古錢,把古錢拿在手裡的時候,就感覺心裡特別踏實,特別有勁。
或許很多人不能理解這種情感,但是馮春生能理解,他說他接觸風水也是這種感覺——不是誰逼着你去學,是你的內心,有一種聲音,召喚你去學。
這樣的人,社會上很多,很多搞民謠音樂的,很多畫家、作家等等。
胡海波十七歲那年,摸到了幾枚開元通寶的古錢,心裡就蹦出了一個聲音:也許我該和這玩意兒,打一輩子交道。
於是,他從北京來閩南找朋友,學習古錢。
胡海波因爲這個,甚至退學了。
他當時是一個大學生——十七歲就上了大學的大學生,是個標準的學霸了。
他的學校也很好,北京師範大學,重點大學。
“我討厭大學的教育體制,我厭煩那些,其實我和同學,關係都可以的。”胡海波這麼說:就是單純的討厭教育體制,學校裡安排好的那些,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東西,在古錢上。
所以,胡海波退學了——他從北京師範大學退學,來了閩南搞古錢。
因爲退學的事,胡海波的父親,和他斷絕了父子關係,哪怕是到了現在,也沒原諒他。
但他一定要做古錢,因爲他喜歡古錢。
他懷揣着在北京打零工賺的五千塊錢,來了閩南後,成爲了折騰錢幣的古玩蟲,一玩就是十三年。
這十三年裡,胡海波經手的錢幣,前幾千,其中,他還靠朋友傳給他的法子“養穿山甲”,摸到了三枚大漢龍錢。
“那還有七枚呢?你怎麼到手的?”馮春生問。
想來,胡海波收藏的那十枚古錢,都是大漢龍錢了。
胡海波說:我做了十三年的古錢,真的,我到處去折騰,我從來不賺錢,因爲我喜歡這個,我有了賺頭,都是去和別人換銅錢,換更好的——最後,我用我的所有家當,換回來了其餘七枚大漢龍錢。
他說他前面十三年的折騰,換來了十枚大漢龍錢,這些都是他的寶貝,他也捨不得去賣,捨不得去倒手,就把它當兒子似的養着,每天保養、每天揣摩。
他說他有時候,泡一壺茶,把玩那十枚銅錢,一坐就是一整天。
十枚大漢龍錢,就是他的全部精神。
胡海波說:但是,那玩古錢的十三年,我真的沒賺到錢——賺頭都換了龍錢,說句怕你們笑話的話,我三十歲之前,還有些天沒飯吃,得找朋友蹭飯吃呢。
馮春生聽了胡海波的話,對他的語氣緩和了不少,說:不少有愛好的人,都是這樣的,精神很好,但是物質生活很匱乏。
“誰說不是呢?”胡海波也坐了下來,嘆了口氣,說:那時候,我拿着十枚龍錢,我以爲擁有了全世界……可惜,我們都是平凡過日子的人,說不在乎別人的眼光,可能嗎?
他說他三十歲那一年,遭遇了兩次鄙視。
這兩次鄙視,改變了他的人生。
第一次,是他的一個發小結婚,喊他去參加婚宴。
婚宴上,他周圍都是曾經的同學,有些人混得出人頭地了,抽着好煙,開着好車,酒席上,不停的咧咧自己今年賺了多少錢,現在地位過得多麼好。
胡海波呢?他就低頭吃飯,低頭喝酒,不敢說話,甚至不敢抽菸,因爲他的口袋裡,只有一包皺巴巴的紅塔山。
哪怕那紅塔山,是他這些年,抽過最好的煙,專門爲了來參加婚宴買的。
期間,他的同學問胡海波最近做啥。
胡海波說做古錢生意。
那同學就說:你賺了多少錢?
“還沒怎麼賺錢。”胡海波說。
“切!是賺不到錢吧。”那同學嘲笑着胡海波:都聽說你從大學裡面退學了,學校裡面你裝得和個憤青一樣,好瘠薄**哦,現在看看你這**毛樣子……還不找點正經事情做。
“我有很值錢的東西,我有十個銅錢,價值連城。”胡海波反駁起來。
同學們都不說話,只是訕笑着看向胡海波。
他們看着胡海波那地攤上買的四五十塊的鞋子,看向胡海波那老舊的衣服,用看傻子似的目光,看着胡海波。
沒錢就會被人嘲笑,似乎成爲了現在這個社會一種理所當然的價值取向。
那一次胡海波被嘲笑得很慘,嘲笑得很慘。
這是胡海波第一次被當衆惡毒的鄙視。
他第二次被鄙視,其實還是在那次婚宴上。
那天吃完了婚宴,他不是被嘲笑了嗎?他當天住在了發小家裡,很生氣,一個人生着悶氣,然後一發狠,直接把眼鏡的腳給掰斷了。
可是等氣消了,他卻悲催的發現,自己壓根就沒有多餘的錢去配眼鏡了,他身上,只有那十枚大漢龍錢還有四百塊錢的現金。
四百塊錢還是這個月的伙食費,沒有了,就得餓肚子。
他找了個膠布,黏了起來,然後晚上,發小帶着其餘同學,去卡拉ok唱歌了——他沒去,他怕帶着用膠布粘的眼鏡丟人,被人嘲笑,他假裝肚子痛。
他等熬過了今天,明天就立馬買火車票回家的。
於是,他一個人,去了外面的小吃店,點了一碗麪……他在吃麪的時候,遇見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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