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老闆一行人飛遁了以後,室內進入了冰封的沉默。
巽清不知道房小靈在今天的一番話後會如何看待自己,房小靈低垂着頭思緒亦是飄出了老遠,而張佐炎此刻的心情更爲複雜。
在他意識到自己是枚最大的電燈泡後,張佐炎尷尬地摸了摸鼻子,擰着眉就大步走了出去,與其在這裡乾耗着,他還不如回攬香繼續給自己感情升升溫……好吧,雖然是單方面的。可即便這樣,他還是注意着自己步子不至於太重驚擾了室內的那兩人。
房小靈默然地盯着腳尖,其實她並沒有生氣,只不過她想起了很多事,而有些則是她曾經一廂情願以爲的過去。
當年的慘劇,她並不在場。如此想來,或許是明庭有意把自己調離了,而現在這種預感越來越強烈。她眼中的神色變幻了個不停,她開不了口,更不可能把這件事說與他聽。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現在她的心依舊是死寂般毫無起伏,她以爲至少她會生氣,會質疑,會絕望……可是,什麼都沒有……平靜到連她自己都開始恐懼。
原來,她的潛意識裡已經知道了一切;原來一直不敢面對真相的,一直都只有她自己…… Wωω✿T Tκan✿℃o
“靈兒?”巽清終是受不住這讓人窒息的氛圍,率先開始喚道。他已經感覺到房小靈的狀態不對,不過他還是以爲她是爲了自己的擅作主張而生氣,“我……”
房小靈擡起頭看了他一眼,卻是一語未發就這麼轉過身去,憑地隱去自己的蹤跡。那一眼,讓巽清渾身一顫。
他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那眼神,平日裡房小靈總是靈動而富有生氣,正如她的名字一般,朝氣蓬勃。即便她真的生氣的時候,也像貓兒搬瞪圓了眼,可剛剛的那一瞬……他才意識到她的不同,不,準確的說,異樣感。
那是死人的眼神,漆黑如墨,透不過一絲光亮。那是絕望到了極致的眼神,是最接近死亡的存在,永恆之寂,不若死水一潭。
而這種眼神不屬於人類,不屬於活物,更不應該屬於她!!
巽清垂眸不語,他只是抓緊了胸口上的衣料,緩緩彎下了腰。
房小靈其實並沒有離開,她剛剛也就是做了一個走的姿態,繼而把自己隱去了身形。看着眼前那個痛苦不堪的男人,她咬牙忍了忍,終是忍住了把手伸出去擁抱他的衝動。只是她的指甲不自覺陷入了掌心,隱隱的疼痛伴着心臟不自然的收縮,漸漸深入了骨髓,刻印在了她的靈魂之上。
她現在又能做什麼,她到底爲何而來,她……
一個一個問題擾得她發暈,而她確實需要那麼一個空間讓她自己好好安靜一下。
巽清的立場已經表達得很明確了,他的世界裡有她,可她不是唯一,他還有着很多很多的東西要去守護,他的注意力不僅僅圍着她轉。
他是她的明庭,亦是巽家的少主。
一開始就註定了的事實,她在此面前,顯得何其渺小。
房小靈不知站在那裡多久,她只是看着,靜靜地看着眼前那人,從彎腰,到坐起,繼而唉聲嘆氣,在屋裡轉來轉去,無論那個人有多痛苦,有多糾結,她都沒有動彈過,只是指縫裡滲出了些許粘稠的紅色液體讓她不得不轉手扯住了自己的袖子。
整個過程,她就如同一個毫無感情的旁觀者,若是忽略了她扭曲陰沉的面部表情的話。是的,她在忍,試着不去在意,試着不去觸碰那些陰私的,隱秘的情感。
直到那人累得再也動彈不了,裹着被單睡了下去。她纔像解了凍似得,緩了緩慘白的臉色舒了口氣。她本應該就此離去,本應該決絕地轉身,可她的身子卻剋制不住地往他的牀榻上走去。
她對自己說:這是最後一眼,然後離開,永遠的離開……她承認自己是個膽小鬼,是個自私鬼,她渴望自己的感情完整,卻是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
——感情,從來都不只是一個人的事。
他已經做了選擇,把自己置於權力風暴的中心,而她無能爲力。她不甘心做一個旁觀者,剛纔的那幾個時辰的時間裡,她嚐盡了苦果。
自己種下惡業由自己嚥下——純粹就是自作自受。
“呵……”她撩了撩嘴角,卻是擠不出來一個正常的笑容。看着那熟悉的的睡顏,她暗了暗眸子。本欲撫上他眉頭的手頓了頓,轉而幫他掖上了被角,卻在抽離的剎那,她的手被那裝睡的人兒給抓住了。
房小靈愕然地擡眼,卻是一眼望進了他飽滿笑意的眸子。
“我等了你兩個半時辰,靈兒你真是好狠的心。”
“……”房小靈愣了一會兒,便突然有種想破口大罵的衝動,可一對上那滿是笑意的墨瞳卻是怎麼也生不起氣來。
與此同時,房小靈發現了自己之前的鬱結之氣被這麼一衝竟是散了個一乾二淨,有種即將撥雲見霧的感覺——自己離那一層透明如此之近,可自己從未留意。
“我抓到你了。”
“恩?”房小靈茫然地看了他一眼,見他瞳孔遊移,並沒有焦點。她這才意識到自己是隱身狀態,一擡手,她便撤了自己的僞裝,和巽清正大光明地大眼瞪小眼。
巽清朝她眨眨眼,原本繃緊的身子直到見着她本體,纔算漸漸放鬆了下來。他瞪大的眸子漸漸眯起,狀似無意的呢喃道:“不抓住你,你是不是會消失?”
房小靈身子一僵,還沒來得收斂住訝異地神情,自己的手腕處就被抓的一痛。
“你……”
巽清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後,並沒有鬆開她的手,只是抓着的力道些微鬆了鬆,讓她不這麼難受,“這件事情我會處理好的,我會回來,我……”
接下來說的什麼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了,他只知道自己一個激動就開始語無倫次,想到什麼就開始說,直到自己注意到房小靈那彆扭的神色,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蠢事。
他其實是想問房小靈是不是因爲之前他說的話而生氣來着,結果一個沒留神就……
房小靈一開始還在靜靜聽着的,可後來就真的繃不住了。果然,嚴肅決斷什麼的從來都不是她的性格,最後的最後,她聽到了那疑似告白的話語之後,嘴角抽了抽,竟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巽清呆呆地盯了她一會兒,才懊惱地閉了嘴。
“我沒生氣。”
“……”哎?
“我真的沒有,也沒打算離開。”
“……”哎哎??!
“所以你不用說了。”
“……”巽清在那一瞬,覺得自己剛纔簡直就是蠢斃了。
“我不過是想到了一些事情而已。”房小靈抿了抿脣,臉色比之之前要好看了許多,“時間不早了,趕緊睡吧。”
“哦。”
巽清摸不清她什麼意思,不過看上去已經沒事了,也就沒多問。他乖覺的點了點頭,就把整個人都埋在了被窩裡,只留了一雙眼睛直直地盯着房小靈。
房小靈彎了彎脣,把手蓋在了他那雙賊溜溜的眸子,道了一句‘晚安’。
也只有在她面前,巽清纔會永遠像是個孩子那般。其實說到底,再怎麼成熟,他終究只是個孩子。她想起自己還在他這個年紀的時候,只懂得趴在路上看螞蟻搬家,不由訕然一笑,暗暗搖了搖頭。
妖物的年歲和人類怎麼能比,自己又是糊塗了……不過,有時候像這樣糊塗倒也不錯。
巽清這會兒是安靜了,反正那淡淡的香氣總是縈繞在鼻翼間,如此安心。沒過多少時間,他就沉沉睡去了,眉間舒展開後的他依稀還能看的出當年那軟糯糯的包子臉。
房小靈無聲地咧開了嘴笑了笑,有幾分惆悵,有幾分淺愁,但更多的,則是從未有過的豁然。
在巽清磕磕巴巴的解釋中,她聽到了那個自己,軟弱的自己,自私的自己,瘋狂叫囂的自己,一個接一個蹦躂在了自己的心間嘶吼着這樣那樣的祈願與妄想,然後她在紛亂的自己,找到了那個最弱小的那個‘她’。
有人說,人只有在痛苦的深淵裡才能看清本源的自己,她現在有幾分懂了。
她來找老闆幫自己回到過去,並不是要爲了扭轉什麼歷史,而是扭轉當初那個懦弱自私的自己。
她恨得,從來都不是那些個王侯將相,即便他們在巽清的死扮演着各種各樣的角色,她恨得,怨的,不過是當年那個始終沒有勇氣衝進火堆裡那個自己。
要是自己勇敢一些,要是自己沒有過多地顧慮到自己,要是……也就不至於連巽清的最後一面都沒有見着。
可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要是’這個字眼的存在,它只能存在於想象,若要把它變爲現實,只能付出昂貴的代價。
房小靈鬆開了緊皺的眉頭,決定還是再往老闆那兒去一趟。算算時間,小白和他的帳應該已經算完了,這個時間,剛剛好。
(還有一更,我是勤勞的碼字君,阿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