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苦命的男嬰雖然最終還是活了下來,可身子骨一直不好,大病沒有但小病不斷。
後來在他滿週歲的那天晚上,爺爺馬老二終於回來了。爺爺給他起了個名字,馬程峰。另外又給孫子留下一本古舊的白皮書。老兩口數十年未曾見面,好不容易團圓了卻沒有一句話想說的。他只只吃了兩個素餡轎子就又匆匆離開了這個一貧如洗的家。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一晃兒的功夫,馬程峰已經十六歲了。奶奶含辛茹苦地把他拉扯大,可前幾日積勞成疾終於也離他而去了。
今天是奶奶燒頭七的日子,馬程峰獨自一人坐在孤零零的墳頭前哭泣着。墓碑左右立着兩個紙人,這是集市上一個姓黃的扎紙師傅送給老太太的,這位黃師傅扎紙的手藝聽說是祖傳的,扎出的紙人幾乎可以亂真。童男童女立在左右,慘白的一張臉面上是雙毫無生氣的眸子,看的人頭皮直髮麻。
與奶奶孤墳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山頂上的新墳,這新墳修的好生氣派,聽說叫什麼“九龍朝陽穴”,乃是十里八村最好的風水寶地。新墳是給劉家老太爺準備的,劉家在梨樹屯是屈指可數的大戶,光是請陰陽先生指陰宅就花了好幾千塊了。
山下一行送喪隊伍敲敲打打地吹着喪樂擡着劉老太爺的棺材浩浩蕩蕩地走了上來。打頭扛着靈幡的正是劉老太爺的孫子劉二鎖,劉二鎖跟馬程峰是同學。
“真特麼晦氣,剛上來就碰着馬猴子這個喪門星!”劉二鎖沒好氣道。
程峰從小沒爹沒孃,又因爲剛出生前的那一段段離奇遭遇,鄉親們都沒有一個待見他的。十六歲的馬程峰看盡了世間人情冷暖,早已見慣不怪。記得幾天前奶奶下葬的時候,是他自己一個人把奶奶僵硬的屍體從屯子裡扛到了山上。身後鄉親們小聲嘀咕着卻沒有一個人願意過來幫一下。他才只有十六歲,他瘦弱的身子也只有90斤!
再看看劉老太爺出殯?村長站在左邊,書記站在右邊,後邊是浩浩蕩蕩的送葬隊伍,上到八十老翁,下到三歲孩童,全都阿諛奉承。爲啥?因爲人家有錢,他馬程峰窮!
“張仙人,就在上邊了吧?哎喲喲,這麼老遠就見着山頭上仙氣環繞,可真是處風水寶地呀!”劉二鎖眼睛眯成條縫給身後的陰陽先生遞煙,哪裡像是有孝在身的?這副嘴臉讓馬程峰憎惡之極。
“二鎖呀,你放心,我爲你家老太爺指的這叫九龍朝陽穴,埋下去三年後,保準你高中狀元,將來飛黃騰達!”那個叫張仙人的陰陽先生打扮的倒有點高人的意思,不過有沒有真本事就不知道了。
夜色如濃墨一般潑灑而下,家中沒了奶奶,更加淒冷了許多。他平靜地躺在奶奶的墳頭前,孤零零地數着天上璀璨的星斗。
一股邪風莫名吹進他脖頸子裡,讓他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再擡頭一瞅,天上一朵黑雲壓了下來,遮住了圓月,黑雲中一聲聲悶雷作響,一道道閃電從天而降,把天地間晃的通明起來。
“啊?”馬程峰大駭,只見頭頂一道閃電竟朝自己劈了下來。他反應極快,就地一滾,腳尖點地,嗖地下躥出去五六米遠。再回頭一瞅,墳前墊道的那塊巨石已然被劈成粉碎。
自己真的是災星轉世嗎?剋死爹孃,剋死奶奶,如今老天爺也不容他了嗎?也罷!既然如此,索性一了百了下去伺候奶奶去吧!想到這裡,他跪了下來,閉上了眼睛。
剛閉上眼睛,墳山下的土道上隱約就聽傳來一陣陣清脆的銅鈴鐺聲,詭夜中,那銅鈴譁啷啷的動靜顯得極爲清晰。節奏時斷時續,時緩時慢……
土道上,一個身着太極道袍的陰陽先生,右手搖晃着小銅鈴,左手不停地朝天上拋灑冥幣,朝山頂方向緩緩走來。
一張張輕飄飄的冥幣從他頭頂上伴着火光飄灑而下,在落地之前又被那莫名的陰風吹散。這不是劉家辦喪請的那個陰陽先生嗎?深更半夜的,他來墳山上作甚?
“走散的人啊,回來吧……閻王殿前莫問理,十八殿小鬼受極刑,枉死之人盡淒涼,下世淪爲畜娼矣。何故不爲仙君用,保你永生享榮華……”那陰陽先生口中喃喃吟唱着,已經走到了山頂的劉老太爺墓碑前站定。
馬程峰聽着他口中唱誦的好像不是普通的歌謠,有些似曾相識,但又回憶不起到底在哪裡聽到過。躲在奶奶墳頭後,想了半天,爺爺留下的那本古籍中後半部分裡好像記載的一段薩滿邪咒,這邪咒叫“喚魂咒”,與他口中吟唱的歌謠很像。
難道他是個薩滿巫師?由此看來劉家找的這位陰陽先生還真有點來頭。
遠遠的,就見墳山上火光閃動,他好像是在給劉老太爺燒紙。馬程峰好奇心作祟,偷偷摸摸跟了上去,悄悄爬上了劉老太爺墳頭前不遠處的一棵老樹。
老樹下,那陰陽先生燒完冥幣,手中捏起三柱清香衝着墓碑深鞠一躬,然後口中又喃喃自語起來,只是這一次,他口中吐出的字句十分模糊,好像說的根本就不是給活人聽的。
刺啦……刺啦……隨着他口中念動神秘咒語,墳頭下竟然傳來一聲聲令人毛骨悚然的動靜,那聲音就好似貓爪子撓玻璃似的極爲刺耳。分明是墳土下的東西正在撓棺材板子!馬程峰聽的只覺得後背上的汗毛倒豎起來,他抱住樹杈子雙腿抖個不停。
陰陽先生咒語念罷,從兜裡掏出一張黃紙,他咬破食指,飛快地在黃紙上寫下一串咒語,然後直接貼在了自己面門上。那黃紙很長,正好遮住了他整張臉。
“天雷已過,老太爺睜眼了!”他大喝一聲後,平站在墳頭一側再不說話也沒有任何動作了,彷彿是一樽泥塑般。
難道劉老太爺還沒死?他是來救人的?馬程峰狐疑着,身上的衣服已被汗水浸透。
刺啦……刺啦……刺啦……墳土下屍體愈發的不安分起來,撓棺材板子的動靜響徹迴盪在荒野中,在寂靜的詭夜裡顯得十分陰森可怖。
突然他就聽墳土下發出咔嚓一聲,劉老太爺終於推開了棺材蓋。一雙慘白的枯爪從墳土下伸了出來,然後縱身一躍蹦了出來。頃刻間,墳山上狂風大作飛沙走石。
劉老太爺身上穿着下葬時的壽衣,臉色慘白,雙眼圓瞪,口中還叼着一枚銅錢,平伸雙臂站在瑟瑟寒風中注視着山下的梨樹屯。
馬程峰死死抱住樹杈子,緊緊閉着嘴不敢發出半點動靜。那一刻他都覺得自己渾身上下的血已經凝固了,腦袋裡是一片空白。剛纔的天雷不是劈他的,而是瞄着“九龍朝陽穴”劈的。只是不知這陰陽先生用了什麼逆天之術讓劉老太爺躲過了天劫!
“額……”一聲沉悶的吼聲從劉老太爺口中傳來,那枚口含銅錢掉落在地。那動靜簡直令人毛骨悚然,就連這棵老榆樹也被震的爲之一顫。
他的脖子僵硬地扭動着,眼中射出一抹寒光環視墳前四周,他頭上盡是土渣子,幾隻泥中蚯蚓在他衣領子上來回蠕動着。
嘎達……嘎達達……劉老太爺頸部關節僵硬地響動着,他低頭下來,好似青蛙似地竟用自己的舌頭把那幾只蚯蚓舔進了嘴裡,然後貪婪地咀嚼起來。一股股粘稠的液體從他泛黃的牙縫子裡直往外淌,看的馬程峰胃裡一陣翻滾差點把中午飯都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