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往我身邊走了走,靠在我右手邊站定了,從桌子上拿起一炷香點上。香,最早是用來計時的,這樣看來審案也有時間限制。
然後那人喊道,“點燈!”緊接着又喊道,“一點乾坤正!”
這時,在我正對面的黑暗中出現了一盞燈,更像是一根蠟燭,火苗左右飄動。
“二點陰陽清!”
又一盞燈被點亮了。
“三點綱常明!”
第三盞燈也亮了。
然後三盞燈徐徐飄了過來,一直落在文書案的左上角。我這纔看清,果然是三根蠟燭,白色的,和我們常用的沒有區別,只不過蠟燭底面多出了一個燈座,而我們一般是直接粘在桌子上的。
“可以開始了!”那黑衣人說。
可以開始了?怎麼開始?也沒有差班衙役,就我們兩個在這耍戲?我愣在那裡,第一次審案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我突然靈光一閃,我就學包拯吧,他腦袋上一個月牙審案都不含糊,我這還兩個呢。於是,我拿起驚堂木一拍,“今天,”我潤了潤嗓子,“今天審宋標之妻被陰人纏身一案。”
說完我等了會,按照套路應該是衙役們敲着水火無情棍,嘴裡喊威武,然而現在卻是靜悄悄的。好像就是我一個人坐在雜耍,最多旁邊多一個看熱鬧的。我轉頭看了看那個黑衣人,黑衣人沒有絲毫暗示,遮着臉,就露出兩隻眼睛,而那兩隻眼睛也被草帽壓得很低。我恨不得上去踹他兩腳,但是現在還得演下去,我低聲問,“現在怎麼辦?”
“審誰叫誰!”黑衣人緩緩說道,聲音比我高多了,這倒讓我心裡很不爽。
我一拍驚堂木,“我找曹老五!”
那黑衣人身體動了動,扯着嗓子喊道,“曹老五現身!”這一聲特別響亮,在毫無防備下,着實嚇我一跳。
我藉着蠟燭的光,四周看了看,又站起來望了望,並沒有任何動靜,一切還是那麼安靜,但是隱隱約約感覺到正前方無窮遠的黑暗處,藏着無數隻眼睛,那些眼睛都盯着我看。
這時,文書案上的三根蠟燭突然閃了閃,那黑衣人看一眼說道,“曹老五不在,尋不着他,再審其他人吧。”
我心裡暗罵,不能審的陰人之中還真包括他啊?這還審什麼審,案子現在都集中在他一個人身上,找不着他就沒法審下去。情急之下,我喝道,“怎麼找不着他,人呢?”
“他躲起來了,三燭清光光照乾坤陰陽,卻找不到他,估計他躲在一個不上不下,不透陰陽的地方了。不過如果需要,我們會繼續尋找的。”
我一聽,心裡明白了,曹老五被玻璃釘在白楊樹上,並且用釘魂釘釘住了。他也曾說那裡不通陰陽,如果這樣的話,要想審曹老五,首先要撤掉釘魂釘,可是如果把釘魂釘撤了,他們降不住他,這就麻煩了。
“我知道他在哪裡!”
“在哪裡?”
“宋標院子裡的白楊樹上,不過看樣子現在肯定抓不了他,因爲釘魂釘還沒有撤去。這樣吧,明天中午我去撤釘,你去抓人如何?不過你要確保不會讓他走脫了,否則就有大鍋了!”
黑衣人點點頭,說,“放心,只要他出來,就走脫不了三燭清光!”
“好,那請趙老太太上來。”
還沒有動靜,我心裡想怎麼個意思,今天這個判書不好使了。
“點名字!姓趙的老太太不止一個!”黑衣人說道。
名字?這兩天一直都這樣叫她趙老太太,從來沒想過她的名字。老太太死了少說也有三十來年了,上哪兒去考證她的名字!這裡爲什麼說她死了有三十來年呢,因爲我們這邊鬧饑荒是六幾年的事,餓死過不少人。當然後來也有過,但是還沒到餓死人的程度。看來首先要弄清楚趙老太太的名字,案子才能查下去,可是該從何入手呢?另外,如果名字真的這麼重要,那麼曹老五的名字看來也得查一查了。
算了,這個東西現在也沒法查,還是放在以後吧,誰讓我第一次審陰案,沒有一點經驗,鬧出這麼個笑話。突然我想到一個問題,於是問道,“我說這位兄弟,我現在還是一待業大學生,沒有工作。現在我做了判書,有沒有俸祿?”
那人似乎看出來我並不知道那個老太太的姓名,並且也沒有再審的意思。於是把那柱香拿在手裡,看了我一眼,只見他手指一動,把那柱香給掐滅了。
那柱香一滅,我立刻醒了過來。
媽的,又是夢!
耳邊傳來電風扇呼呼的聲響,我也懶得睜開眼,繼續睡吧,明天的事明天再說。我下意識撓了撓額頭,翻個身繼續睡,然後莫名其妙地又去撓了一下。
我心裡咯噔一跳這才醒悟過來,不對,我的額頭怎麼這麼癢呢,難道有事發生?我警覺地睜開眼,卻猛然發現我眼前出現一雙腳。那是雙腳很小,呈三角形,並沒有穿襪子,鞋面是黑麻布做成的,鞋底就是我們常說的千層底。所謂的千層底,是指用很多布一層層粘起來的做成的鞋底,最後用針一排排走線,針孔之間距離很短,所以鞋底上密密麻麻全是針線。這種鞋底鞋底相當耐磨,並且穿着很舒服,只不過製作起來很麻煩。所以只有過去的人們都穿這樣的鞋,現在幾乎都沒人做了。很顯然立在我眼前的不是我們這個時代的人,而且還是個女人。第一就是因爲這個早被社會淘汰的麻布鞋;第二,這雙腳這麼小,肯定是裹腳造成的,而裹腳是舊社會的陋習。
我腦袋“嗡”一聲炸開了,忙擡頭看去,卻發現什麼也沒有,再低頭看時,那雙腳也沒了蹤跡。
怎麼不見了,難道是因爲剛醒眼睛處於朦朧狀態,所以看花了眼。不過我的額頭這麼癢,說明剛纔確實有東西來過。
我坐起來看了看玻璃,他在牀上圈成一團,睡得正香,好像對將要發生的事毫無警覺。
“起來,要出事了!”我拍了拍玻璃,卻發覺玻璃的身子格外的熱,有點燙手。我心想不會吹風扇吹髮燒了吧,於是連連拍打了幾下,玻璃才動了動身子,回頭看了看我。
這一回頭可不要緊,倒是把我嚇了一跳,險些一腳把他踹下牀去。
只見玻璃兩眼圈發黑,嘴脣發紫,一個勁兒哆嗦,眼睛無神,瞳孔明顯比平時要大出很多。
“玻璃,你怎麼樣了?我忙問道。
“冷……冷……冷”
玻璃哆哆嗦嗦回答,說完扭過頭去又睡了。
不對,玻璃肯定是單純的發燒,很可能又被上身了。這樣一來,我剛纔看到的那雙腳也絕對不是錯覺,而且這個人和玻璃現在的情況有很大的關係。我第一想到的就是那個趙老太太,他被驅逐出來富叔家,沒處可藏,估計是尾隨玻璃來我家了。可是我家門上也有八卦圖,怎麼就不起作用呢?難道只有花狸貓的那個東西纔是真貨,其他的都是不管使的垃圾貨。
“玻璃你叫什麼?”
玻璃不理我!
“趙老太太,你大名是什麼!”
這時玻璃有了反應,回頭看了我一下,竟然一撇嘴露出一絲微笑,然後又轉頭去睡了。
肯定是趙老太太了,我心想。
我把老媽叫了過來,老媽一看就說撞上了。
我說這大半夜怎麼辦。當時才凌晨兩點左右。
老媽說,肯定是送不了了,只能驅。因爲老媽在這方面曾經有豐富地經驗,雖然早洗手不幹了,但是有些事情她看的比誰都準。
“怎麼驅?”我問道。
“借法,找猛鎮住她的東西,不過家裡神位多少年都沒動了,應該不頂用了!”
老媽一句話提醒了我,玻璃的金佛還在這裡,這個東西被玻璃摔掉了頭,也不知道還能不能用,先試試再說。
我從車裡把那尊金佛抱了出來,左右看了看,金佛脖子位置確實有一條裂紋,很細幾乎看不出來,我用手晃了晃,感覺粘的很結實。玻璃的手藝不錯啊,我心想。
老媽把金佛放在玻璃頭頂位置,金佛剛放好,我就看見玻璃的眼睛猛得睜開了,怒視着我。而他的眼鏡一睜開,頭頂金佛也“突”一下從脖子位置裂開了,金佛腦袋咕嚕一聲掉在了牀上。也不知道是金佛沒粘好,還是玻璃身上的東西太過厲害了。
這時玻璃又閉上眼睛睡去了。
“怎麼辦?”我問道。
“照現在情況看,那個東西並不怎麼兇,否則早就鬧騰了。”
“我估計就是那個原來上桂花嬸的老太太。”於是我把前前後後事情說了一遍,老媽嘆了口氣說,“如果真是那個老太太,就不會出大事,我想她之所以在這,就是提示你要遵守承諾。”
我當然希望老媽說的是對的,老太太就是要他孫子。但是她孫子和曹老五在一塊,而曹老五又太兇,所以我心有顧忌不敢隨便撤釘。但是我剛纔夢中和那個黑衣人已經談妥了,中午我撤釘,他們抓人。也就是說如果不出意外,中午以後所有的事就能全部搞定。現在的問題是,這個夢能作準嗎?
“媽,你聽過陰司嗎?”
老媽看了我一眼也沒說話,但是從她的眼神能看出來,應該是有的,但是她不肯說就不知道爲什麼了,估計是擔心我知道的太多,招來什麼事。
天亮之後,我去找了一趟花狸貓,但是花狸貓在屋裡把門閂插得死死地,就是不見我。只是說這件事別人管不了,只有我才能擺平。
我說我來主要目的是想知道那個趙老太太的名字叫什麼。
花狸貓說你自己問去。
我說這不就來問你了嘛。
他說你問她本人去。
問本人?我哪有與鬼魂通話的能力,如果可以的話,早就把所有的事情講清了,看來花狸貓真的不想再插手這件事了。既然如此,我說再多也沒用。
於是我說道,“我走了,你家的鎮宅八卦,我暫時借用幾天,過幾天就還給你。”說完我剛走出三四步,就聽見背後門“呼啦”一下開開了,花狸貓走了出來。
“哎呦,李伯伯,你的臉怎麼了?誰欺負你了?”
花狸貓的臉腫的厲害,青一片紫一片,像是被人揍過一樣,嘴角還有一絲血跡,很狼狽的樣子。
“原來是被你們兩個偷去了,怪不得我一夜沒睡着覺。”
“就一鎮宅八卦,有必要心疼的睡不着覺嗎?”我問道。
“沒有八卦鎮宅,這地方就太平不了。我昨天晚上折騰一夜,好不容易纔把那些東西趕走。你們儘快把那個東西送回來,我的能力有限,怕鎮不了太久。”花狸貓說道,轉身又準備回去了。
照花狸貓的意思是那個八卦確實有鎮宅的功用,沒有那個八卦,花狸貓這裡就會有很多邪祟出現。不過,按道理這裡的格局不是藏污納祟的地方,怎麼會有這麼多邪祟呢。如果非要給一個解釋,那就是花狸貓之前驅鬼驅多了,得罪了很多魂靈,現在他雙目失明,行動極不方便,該是他們報仇的時候了。
“李伯伯,趙老太太本名叫什麼?”我忙問道。
“你問這個幹嘛?”花狸貓回頭看了我一眼,帶着警惕。
“以我的身份,不能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