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不住想要出去買點什麼東西回來給她,旁邊就有小型超市,果凍或是糖果什麼的估計她肯定會喜歡。
對於母親正在說的話,小女孩似乎沒聽到,也可能是不明白,反正媽媽總是她唯一的依靠和可信賴的人。她把機器貓的圖片舉到我面前,用清脆的童音大聲說:“小叮鐺。”
“你最喜歡吃什麼?叔叔去給你買。”我把頭伸近小女孩,問她。
母親突然中斷了那亂無頭緒的講述,態度堅決地對我說不需要。
看着她疲憊的面孔,我剛站起來的體只得坐回凳子。
“雷大師,你一定會有辦法的,救救我和孩子吧。”
年青的媽媽把臉轉向僞博士,繼續懇求和傾訴。我因爲無聊,跟小女孩玩起了一種簡單的遊戲——石頭剪刀布。
我努力地想多輸幾次,於是在整個遊戲過程中費盡心機的去猜想小女孩下一次出手的將是什麼,是剪刀還是石頭,覺得她會出石頭的話我就出剪刀,想以此來讓她開心。
在我的記憶裡,小孩子都喜歡勝利。可眼前的小女孩不是這樣,無論是輸還是贏,她都咯咯大笑。
她出手毫無規律可遵循,根本無法預測下一招是什麼。
十多個回合下來,基本輸贏相當。我關於她下一次出手的猜測幾乎全落空,所以沒能多輸幾次,但讓人感到欣慰的是她顯得很愉快。
年青的媽媽繼續缺乏章法和邏輯的述說(經常重複並且語無論次),雷雨揚則如同一個無精打采的救世主般坐在桌子的另一端,左手撐着下巴,彷彿一個魂遊九霄雲外的中學生,只是因爲不能得罪講臺上站着的那位女教師,除了乖乖坐在課桌後別無選擇。
她說丈夫(生前)是個很好的人,很疼她和女兒,儘管每天工作非常辛苦(一般況下每星期還會有四到五天需要加班),但他總是帶着笑容走進家門(那時兩歲的小女孩已經學會說一些簡單但是連貫的句子),儘管滿面的疲憊,但他從來不喊累,回家的途中路過市場時,他常常帶回某件不值錢的小食品或路邊小攤上買來的玩具,以此來取悅妻子和孩子,吃飯時他總是習慣地把爲數不多的蛋和省下給孩子。5ccc.net
按照夫妻倆的計劃,十五年之後就可以分期付款買兩居室的房子(如果房價不漲並且家庭成員都不生大病的話),並且還有希望剩下一些錢讓孩子讀大學。
一切都顯得如此美好,眼前窘迫的經濟狀況似乎只是暫時的,所需要做的只是儘可能節省每一分錢,除了在家裡看電視,任何必須花錢的娛樂都不參與,這樣,到了六十五歲的時候,他們就可以不用再工作,安度晚年,也不用孩子供養自己。
通過年青媽媽的敘述,我看到一個很普通的家庭,這種家庭在城市裡比比皆是,遍佈每個角落,大部分都是工人的後代。他們堅定不移地相信,只要自己勤勞地工作,節儉地過子,一切都會好起來,他們從來沒想過要依靠誰,有困難時除了自己絕不埋怨任何人,他們如同螞蟻一樣努力工作,從不考慮創造了多少的剩餘價值,也不去猜度自己被剝削到何種令人髮指的程度。
我突然想到,整個國家的前途其實建築在這樣的人上,因爲他們正是無數“學者和社會精英”反覆強調的競爭優勢所在——價格低廉得不像話的勞動力。
她說丈夫喪命於一輛運送水泥的農用車保險槓下,雖然法院判決那位壞司機賠償一大筆錢,但因爲那人沒有財產(是否真的如此沒人能說清楚),車輛也沒有買任何形式的保險,以至她僅僅得到幾千元現金。
她在述說這些不幸的事時表顯得很平靜,彷彿在表示自己並不奢望他人的同心,只要能擺脫丈夫那個不肯離去的可怕鬼魂,什麼樣的困難她都能夠應付過去。
小女孩從牆角的雜物堆裡刨出一個陶瓷觀音像,拿在手裡翻來倒去,似乎對此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趁着她述說的間隔,雷雨揚從桌子下面拿起一副驅邪實惠裝,我很擔心他漫天要價,於是主動開口說這東西很管用,只收十元。
雷雨揚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把手裡如同玩具一樣的紙片串子遞給面前的她。
“雷大師,還有別的收費嗎?”她這樣問。
“沒有了。”我搶先回答。
雷雨揚悄無聲息地伸腳踢了我的腿一下。
“那個觀音像你女兒很喜歡,帶回去給她玩吧。”我很痛快地對這位年青的媽媽說。
我覺得雷雨揚今天賺的錢已經夠多的了,如果全拿出來買大米送到盧旺達的難民營裡,至少可以挽救幾百人的生命。
“一般況下,把這個驅邪實惠裝掛到屋子就沒事了,但聽你說來,那位死去的大哥頗爲難纏,魂不散,事隔一年了還回來想帶走女兒,估計這是因爲他太過寂寞,並且很想念親人才會這樣。”雷雨揚煞有介事地說。“你先把這個拿回去試試看,如果不行就打個電話,我可以上門服務。”
“這東西效果到底怎麼樣?會不會把我那苦命的丈夫弄得魂飛魄散?”
看來親的力量是很強大的,不管那位不幸遇難的丈夫已經變成何種可怕的東西,她仍然在考慮他的安全問題,這讓我很是詫異。
“這東西也就能驅邪而已,不會把鬼魂怎麼樣的,你放心好啦。”
“這樣好,讓他無法進家門就可以。”
“你應該再去找位精神專科的醫生看看,興許這一切都是幻覺。”在她出門前,我突然覺得有必要提醒一下,因爲我很擔心小孩子的安危,同時對那件名聲顯赫的驅邪實惠裝也缺乏信心。
“先回去試試看,不行再說吧。”她舉起手裡的那串紙片和塑料片,面帶笑容地說。
年青的媽媽帶着可的小女孩走了。我聽到她管孩子叫“小毛豆”。
小女孩牽着媽媽的手,臂彎裡挾着那尊觀音像,一路蹦蹦跳跳。
兩人慢慢遠去,消失在紅綠燈和車流以及人羣中。
我有種極不舒服的感覺,總在擔憂那位母親會在某個時刻失去對自己意識的控制,傷害到女兒。
我彷彿看到年青的媽媽在清醒過來之後,抱着最親的小寶貝的屍體痛哭流涕的樣子。
雷雨揚冷眼看着我,面帶一絲嘲諷:“才幾年不見,轉啦?成良民啦?”
“你有沒有覺得?小毛豆可。”
“時間差不多,可以收工了。”雷雨揚站起,準備把卷簾門拉下。
我拎起在店內收集好的兩袋子垃圾,準備扔到街角那排垃圾桶裡。
然後我伸出一隻手幫着他關好門。
“如果你很喜歡那個小女孩,可以向她的媽媽求婚,等到十年後她長大一些的時候,你可以向《洛麗塔》裡面那位男主角學習,象那樣的生活或許好。”雷雨揚面帶微笑地說。
遲疑了一分鐘之後,我才明白他話裡的意思,於是我瞄準他的**,重重地蹬了一腳,這一下出手有點狠,他反應不及,被踢得趴到地上。
他坐在地上看着我哈哈大笑,我頓時怒氣全消,也跟着笑起來。
我突然覺得,當年的兩個人間那些無比深厚的友和同盟關係突然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