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滄海潮生劍
“放心,消息表明,那周平安,也只不過初入九煉,無非就是一門刀法圓滿,戰力強大,在老夫看來,如插標賣首,取他性命易如反掌。
只不過,青葉門下,那個臭道士,也離着不遠,要不要……”
嶽承天一陣擠眉弄眼。
神情之油膩,分外惹人發笑。
對於周平安,嶽承天的確是一點也沒放在心上。
別說是一個後生晚輩,就算是姓周的拜下的師尊,那個叫蘇憐雪的小丫頭,也在自己手中走不了幾招。
又有什麼值得擔心的呢?
唯一值得在意的,在漓右三縣,或者說,隔鄰雲津渡口處,那個叫蒼梧劍的老道士,不得不重視三分。
蓮心聖母板着臉,強忍着心頭不適,當做沒看到對方的奇怪表情,想了想,就叮囑道:“不用節外生枝,蒼梧道士那手青木劍,已是得了一絲枯榮造化之理,能引天地靈機攻殺……
你若是與他拼殺起來,短時間內難以得手。到時候,引得青葉賤人向老母哭訴,反而不美。”
說到這裡,她停了一停,又道:“周平安黃口小兒,也沒得到雲水宗鼎力相助,誤打誤撞之下破了我教謀劃,卻萬萬想不到,他撿的其實是個爛攤子……
待得南沼羣妖突襲,廣雲大亂之際。你或可與江州李寒山一同聯手,看看能否衝破一條通道……”
最好的“救援百萬生民”的名頭,已然丟掉。
那麼,多少賺點殺妖名聲,也是值得的。
否則,拿什麼來突破境界?
當然,時機已失,漓右三縣百姓,既然已經命運註定,也就不用再行多事。
“老夫省得。”
嶽承天隨意拱了拱手,深深的多看了蓮心聖母一眼,轉身離開。
出了蓮心宮,他也不回第五峰。
沒什麼收拾的。
只是腰間掛着一個酒葫,揹着一柄破刀,搖搖擺擺,下山而去。
……
“師尊,他一個人前去,可能成事?”
花玉皺着眉頭,看着老頭離開,就像是要去遊山玩水。
心中懷疑,開口問道。
倒不是懷疑對方的本事,而是這老頭如此作派,實在是讓人放不下心來。
若是他在山下亂來,豈非壞了自己蓮心宮的名頭。
本來已經夠丟臉了,再丟一次,那就沒臉再見人。
“玉兒,爾等有所不知,若是天下承平,靈機退潮那會,自然是需要考量多方平衡。
大家真真假假的演上一場戲,各自歡喜。
但如今大虞衰亡在即,我教三十六郡同時起兵,可不是爲了再演一場大戲,爲王先驅,而是真的有心做過一場。
這不是我的意思,是老母的想法。
若是趕在其他高人反應過來之前,得到無邊好處,或許,咱們全都可以再進一步甚至數步……”
說到這裡,蓮心聖母住口不言。
覺得有些話,完全不必說給自家弟子聽。
她們功果未深,藏不住事兒,先行泄了天機,可就不太好。
轉過話題又道:“在如今這種羣雄逐鹿,妖蠻入侵的當口……誰的武力高深,手段夠強,誰就能笑到最後。
嶽承天別看語氣油滑,吊兒郎當的,一手刀法,就算爲師也不敢輕忽。
[承天刀王]之名,將近百年未曾叫響……
但是,在當年,可是殺得天下膽寒,讓朝廷也感覺頗爲頭疼的人物。
有些事情,他不想做倒也罷了。
只要有所求,就得受爲師驅使,也不知,這柄刀重新出鞘的時候,又會是怎樣的情景?”
說到這裡,蓮心聖母也不由得想起自家女徒。
不得不說,雲靈聖女,是她所收弟子之中,天賦最佳,也最是聰明的一個。
這一點,從她爭得聖女名位就可以看得出來。
那麼多師姐師妹,雲靈可以勝出,無論手段心胸,還是武藝悟性,都是超人一等。
就算是其餘三宮聖母,也不得不承認,這丫頭很有可能,就在數十年間,成就真武之位。
到時,很可能讓紅蓮教再添一宮聖母,前程無可限量。
但是,這丫頭做事吧,手段厲害是厲害了,卻是不留餘地,頗有急功近利的苗頭。
當初自己只見到好處,沒見到壞處,也沒怎麼去理會。
卻不料,竟然只因爲這個,就釀成大錯,折翼廣雲。
只能說一飲一啄,盡皆前定。
凡事必有因果。
做事做絕了也不太好啊。
莫非,真如那不靠譜的糟老頭所說,修行之中最重性靈放飛,不能算計太多?
否則,再好的苗子也能給養廢掉。
一城一地的得失,蓮心聖母其實並不放在心上。
她只是痛惜於自家愛徒身死,心血成空。
……
雲水宗。
雲臺中峰。
興雲大殿之中。
滄海與浮雲兩脈長老,難得的齊聚一堂。
除了先行下山的疊蒼峰吳長鬆,已經早早的趕去了黃澤郡之外。
其餘八位全都到了。
八位長老,六男二女,滄海一脈佔了四個,浮雲一脈也佔了四個。
這些個在山下百姓眼裡高高在上,武功絕世的長老們,此時竟然大失形象的吵成了一鍋粥,誰也不讓誰。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說話的是一個頷下長鬚,面相斯文如同書生般的中年劍客,他此時連連搖頭,牴觸道:“你們滄海一脈的張仲書,說是有望起勢,全據云州,如今與紅蓮打得又是頭破血流,需要宗門援助……咱們派出三十多位弟子,甚至還派了一個長老過去,還要怎麼着?
現在可好,兩個入門不久的內門弟子,因爲一些個不知真假的傳聞,又要宗門再次派人相助。
這如今天下大亂,下錯了注,幫錯了人,可是要出大事的。
輕則影響弟子個人前程性命;重則影響宗門氣運,不可輕忽……”
“方寒,你莫不是在公報私仇……
不就是打了你家侄兒嗎?至於在議事大殿扯我等後腿。
我那徒兒爭氣,在不可能之中,全據廣雲郡三縣,治下養着百萬生民,已然聚起滔天大勢。
此時不說全力相助,反而處處掣肘,長此以往,不怕弟子離心背德,不以宗門爲念?
到時候,你這長老,又能討得了什麼好處?
宗門興,則弟子興,弟子強,則宗門強。
本是同榮共辱之事,鬧成這般模樣,我蘇憐雪恥與爾等爲伍。”
蘇憐雪臉色漲得通紅,站起身來,指着方寒的鼻子大罵。
一雙鳳目掃視四方,說得幾位持反對意見的長老,全都低頭,不敢對視。
倒不是真的贊同蘇憐雪的提議,而是不想與這瘋婆娘對罵。
滄海一脈這一代雖然沒有出個掌門,但是,太上長老姓蘇啊,還是蘇憐雪的親祖父。
雖然太上長老不太管事,一天到晚四處遊玩,要找他了死活找不着。
但只要人家還活着,就不得不給他面子。
甚至,還得給蘇憐雪面子。
就算是掌門人沒受傷那會,見着這位蘇長老了,也得和言悅色,跟她寒喧幾句。
這麼一個真三代,跟她吵,吵贏了也是輸了。
何必呢?
不但別人如此,就連剛剛反對得最急切的方寒,此時也是偃旗息鼓,作無聲對抗。
反倒是同爲滄海一脈的長老重陽峰蘇童,在旁悠悠說道:“我說師姐,議事而已,大家不用傷了和氣。依我看,其實有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什麼辦法?”
裁雲峰方寒,眼神一亮,他聞到了某種氣息,心中興奮起來。
還沒等蘇憐雪說話,連忙湊趣問道。
蘇童微微一笑,慢條斯理說道:“周平安周師侄,力斬紅蓮聖女,除去奕天王,的確是讓人振奮莫名。
這裡先不去說周師侄到底是怎麼殺得了這等高手?能贏就是道理……
我的意思是,他佔據了三縣之地百萬生民,卻是沒有個大義之名,反倒是有了殺戮上官的名頭。
一旦被廣雲郡打爲盜匪,夾在雲州與江州之間,惹來朝廷征剿,怎麼看情勢都不太妙。
師姐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蘇童面白如玉,年過五十,仍然沒有一絲皺紋,氣度儼然,徹底徹尾的一箇中年帥哥。
說起話來,明着聽似乎是在爲周平安着想。
但是,蘇憐雪聽着聽着眼睛就眯了起來。
這位師弟話裡有話啊。
陰陽怪氣的,聽起來很不舒服。
什麼叫做“能贏就是道理”,這是說,贏得不光彩嘍,甚至不是他親自斬殺紅蓮聖女和奕天王,借人成事之輩?
還有什麼“惹來朝廷征剿”?
意思是說周平安坐不穩三縣,轉眼就要被剿掉……
這是在鼓動大家不要淌這渾水,怕名聲不好聽,與反賊混到一塊。
同爲滄海一脈,身爲師弟的蘇童射來的冷箭,格外令人難受。
想到自家兩個徒弟,如今身在漓右,可能孤立無援,四方皆敵,蘇憐雪心中就不是個滋味。
人家的徒弟弄得風生水起的,不但長老下山,而且,還派出三十個內門弟子。
甚至,就連浮雲一脈的日照峰鄭元興鄭長老也有意下山扶助。
自己的弟子呢?
就連同爲本脈的長老,也不幫扶……
這還怎麼玩得下去?
‘莫非,蘇師弟已經與浮雲一系攪和到一塊去了,他能得到什麼好處?’
想到這裡,蘇憐雪悚然而驚。
也許,在不知不覺之中,發生了一些自己完全沒想到的事情。
“師姐,要麼讓我去看看吧,奕天王都被他殺掉了,收到這個徒弟,你可是撿到寶啦。”
旁邊一個聲音怯怯說道。
說話之人,是一個頭戴魚尾冠,身着月白道袍,後肩揹着一柄長劍的女冠。
這人神情柔弱,說話細聲細氣,少女感十足十。
如果不是坐在大殿內,別人還會以爲她是一個剛剛入門的女弟子。
“不可。”
女冠話音一落,就有四五個聲音齊齊反對。
有幾人甚至急得頭上冒汗了。
這麼高深的修爲,控制不住自身代謝,由此可見,他們心裡的難受。
原因無他。
說話的這位女冠,是滄海一脈明霞峰長老魚長生。
她是長老之中,年紀最小的一個,三十歲還差着月份。
但卻是九位長老之中,實力最強的。
一柄滄海潮生劍,早就達到真意通神,天人感應的地步。
沒錯,她是宗師境。
這段時間,爲受傷的掌門護法,身爲宗師境的魚長生,與浮雲一脈同爲宗師境的無相峰長老東離仲兩人,就是主力軍。
與無相峰的東離仲相比,魚長生的實力,更是讓人驚歎。
因爲,她比東離仲足足年輕七十三歲。
戰力,卻能力壓東離仲。
更別提其他長老了,在這位看起來像是個小妹妹一樣的明霞峰長老面前,三招都走不過去。
這樣的天驕級人物,說是要下山?
你下山了,山上怎麼辦?
萬一有強敵來襲呢……
掌門那裡出了問題怎麼辦。
還沒出爐的丹藥被破壞了怎麼辦?
當然,也不是不能下山。
主要是,下山的方向有點不對。
先前說話正義凜然的重陽峰蘇童蘇長老,更是面色大變,急聲道:“魚師妹,你要下山,也該去幫着你那張師侄啊。
周平安和林懷玉半路入門,誰知道他們怎麼想的?根本……”
“蘇師兄,我記得你是重陽峰峰主,並不是明霞峰峰主吧?”
魚長生聲音柔柔說道。
“是,我是重陽峰主,但是,宗門興衰,匹夫有責。
任何大事爲兄都有建議之責,師妹你這決定,本來就不怎麼妥當……”
嗡……
大殿中間,突然就起了風。
所有人眼前一花。
彷彿來到了汪洋大海之上。
眼前碧空如洗,海浪濤天,白色海鳥尖鳴着呼嘯來去,劃過海面,抓起大魚……
“這是……”
“中招了。”
“天人感應!”
除了東離仲見機極快,一個箭步逃離大殿……就只剩下蘇憐雪身上沒有絲毫異狀,其餘人,甚至包括執法殿主顧清秋在內,全身已然溼透。
相比起這些只是身上溼透,沒有其他異狀的長老……重陽峰峰主蘇童,已是化爲風箏,“啊啊”叫着,被一柄青銅長劍,劈得飛起半空,支手支腳跌出了雲臺峰。
良久,才聽到山腰處,傳來一聲重重震盪聲。
想必,是那位蘇童峰主功力深厚,把山坡都砸塌了。
魚長生一劍出手,脖子微縮,連忙收劍回鞘。
有些膽怯的碎步上前,拉着蘇憐雪的衣袖,小聲問道:“師姐,我這樣會不會不太好?”
“好,怎麼就不好了?誰說不好,你拿劍揍他。”
蘇憐雪哈哈大笑,在魚長生嫩臉上輕輕扭了一下,笑得花枝亂顫。
她一把拉住魚長生,也不顧其他人臉色:“師妹要去看你的小師侄,師姐這裡又脫不開身,有些東西,要勞煩你帶過去。
對了,再帶一些弟子過去……
他們不同意,咱們把翡翠、明霞和耀陽三峰的弟子,選些精銳送過去。
平安那孩子,我看着就喜歡,我覺得,他可以打下一片大大的地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