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8章 極樂授首+諸法空相
“極樂老佛雖然自高自大,號稱老佛,實際上,當年也不過是須陀祖師,呃,是須陀老禿驢座下吹那個童子,也無有太過厲害的本事,修了足足三百載光陰,方纔修到真武法相境。”
白老虎口吐人言,說起話來,竟然頗爲文雅清晰。
感受到騎在他背上的周平安冷嗖嗖目光望着,連忙改口,把須陀祖師叫成老禿驢,主打一個見風使舵的文人風骨。
“竟然還是一頭讀過書的白老虎。”
周平安心中大感詫異。
嘴裡卻是斥道:“說正題,別東拉西扯的,再耽擱一會,極樂那傢伙就已經逃得沒影了。”
“老爺且容小的一一道來,極樂童子此人骨子裡其實十分膽小,平日裡雖然居住在赤桐山極樂宮中,一有風吹草動,卻會躲到別府地宮之中,深諳狡兔三窟的道理。”
白老虎咧了咧嘴,似乎是在得意的笑。
“本來,他那別府地宮藏得極爲隱秘,很難被人發現,但他卻不知道,小的對風勢天生親和,偶爾也會聽到一些不應該聽到的東西。”
好吧,這還是一頭“偷聽虎”。
最喜歡聽一些隱秘八卦。
“你知道他的地宮別府地點?”
“那是當然。”
白老虎點了點大腦袋,擡頭望了望西面。
“如此甚好,爲免夜長夢多,我親自走上一趟吧。”
周平安這樣決定。
說起來,他對佛門內部各方勢力,大多數都沒有偏見。
都是導人向善,教人超脫自我,走向覺悟的一種高深理論。
大覺無垢,明悟真如本性,立意着實高廣。
但是,這個教派之中,唯一讓人垢病的,就是兼容幷蓄,什麼人都收,不對,他們連不是人的都收入門下。
尤其是有一門功法,以歡喜之道悟法,在男女之事上面走出一條方便法門來。
號稱看破紅塵,看紅粉如骷髏,然後心如止水,悟法超凡。
在周平安看來,這門功法路數,就是太陽得不想再太陽,太陽得想吐了,然後就覺悟了。
雖然有點瞎猜,大抵是這麼個道路。
真正的大德可能並不是這般理解,但是,周平安自問,這天下芸芸衆生,又有幾個大智慧者,能夠見色是空,做到無我相無衆生相。
他們眼中有相,心中有色。
因此,修行這門功法,那就會沉淪慾海,做下種種不可思議的事情來。
樹大有枯枝嘛。
說來說去,不是功法的問題,而是人心的問題。
而那位極樂老佛,周平安早就打聽過了。
他們組建的這個所謂的‘極樂宮’,聲勢浩大,與梵天寺敵對是假,但他們做惡是真。
說什麼“同參極樂,人人成佛”就是個笑話。
實際上,成千上萬的好人家女子,被他們給禍禍完了。
其中,尤其是那位極樂老佛,最是可惡。
先前在三山關上,此人與郡守韓光同戰白河的時候,招式中透露出來的森森邪意,已然偏離了他的出身。
但話又說回來了。
這種貨色,等到某一天,遲早是會受到梵天高層殺了祭旗用來平息民憤的,但周平安並不想等到那一天。
而且,他覺得,這種有着上層關係的童子,多半會被那什麼須陀祖師勒令閉門思過,等到時限一過,出來又是一條好漢。
爲什麼這樣想,現代世界那邊,上古奇書《西遊》裡面都寫着呢?
什麼坐騎啊,童子啊,下凡了就主打一個凶神惡煞,吃人盈野,甚至能把一個城池,一個國家的人都吃光禍禍了。
看在佛陀眼裡,這只是小小頑皮舉動,牽回去好好管教一下頑劣本性,實質性的懲罰都不會有多少。
可想而知,對於那些受到禍害的人來說,這種結局,是多麼的讓人絕望。
極樂必須死。
周平安伸手止住白河騎着金毛獅子跟上來,沉聲道:“二弟速速整練兵馬,重修關隘,休養三日,就發兵攻打赤桐郡城,我去去就來。”
“大哥,三山關大勝,身爲主公,安撫衆將,憮恤陣亡士卒,提振士氣……”
“二弟儘管看着辦就是,你行滴。”
周平安連忙打斷白河的話。
直感頭痛無比。
心想,這位二弟什麼都好,上馬能打仗,下馬能治民。唯一的不好,就是辦起事來有些太過較真,事事講究規矩。
就算這聲“大哥”也是周平安一再要求,否則,他真的會叫主公。
也不知是在哪裡養成了這種一板一眼的脾氣。
轉念一想,周平安明白了。
白河是在少年時期,就在洞天福地之中的小國立下不世之功,然後功高震主,被人猜忌治罪,後來才加入的雲水宗。
想必,就在那時,他就已經開始反省自己了。
難怪。
“二弟啊,愚兄並非嫉賢妒能之輩,你就算是再有才智,立下的功能再多,也無非就是封侯拜相,再不濟,封個一字並肩王,共享富貴,這些繁文縟節,能省則省,放手去幹吧。”
周平安探着手拍了拍白河的肩膀。
笑呵呵的說道。
見對方還想說些什麼,連忙抽了一鞭白老虎,化爲一道白煙,倏忽遠離。
至於魚長生師叔和師父師伯他們。
周平安每人給了一粒極品開竅丹,如今正在緊鑼密鼓的開始修練突破,倒是沒空跟他出來“除惡務盡”。
想必,等回來的時候,就能看到她們修爲大進。
“就在這裡了。”
白老虎撒着歡一陣狂奔,跑了五十里路,很快就到了一座光禿禿的石山前面。
“不瞞老爺說,要擒殺此賊,卻也不必那麼麻煩。別看那頭小獅子吼得大聲,但是,他的音攻技能,卻還是跟小子學的。
只要一聲吼,極樂賊子,定然顧不得所有事情,匆匆從後門逃走,而小子,卻偏就知道他挖出的通道出口,到底在哪?”
“試試看。”
周平安奇異的看了白老虎一眼。
心想,難怪這頭老虎,能在梵天寺裡活得這麼滋潤,以妖怪之身,竟然不受排斥,被遣以重任,外放一方,還領兵作戰。
完全不擔心他會陣前作亂。
雖然是妖獸出身,卻自有一番玲瓏心思,眉眼通挑的很。
白老虎顯然是已經發現,地宮之內百餘柔弱女子,以及許多可憐的百姓奴僕。
一旦不管不顧的殺進去,極樂老佛死不死倒不重要。
這些沒有修練過的男女,肯定會死個乾淨。
也不是不可以潛形隱遁進去刺殺。
但是,誰也不知道,在地宮通道之中,到底有沒有什麼厲害的示警手段。
再說了,周平安也不認爲,這位修行了淫邪功法的童子,值得自己大費周章。
“吼……”
白老虎一聲虎嘯。
原地風起。
羣山響應。
地面也微微震盪。
甚至,地宮內部都蕩起層層漣漪,粉塵飛灑。
在周平安精神感應之中,一道粉紅微光,已是如電般,穿過地底二十餘里,到了一條小河邊。
而周平安騎着白老虎,已然融入風中,無聲無息的就提前到了。
地面之上,畢竟比地底小小通道,要走得快一些。
而且,他還能走直線。
‘果然,有了坐騎就是省力。’
周平安呵呵輕笑一聲。
看着眼前驚慌着一頭撞過來的極樂童子。
長刀已然化爲碧波光影。
“不……”
極樂老佛哪裡還有三山關上的淡定和兇狠。
此時就如喪家之犬。
只來得及放出粉霧,幻化綺麗影像,連真武法相都沒用出來。
就已經被周平安一刀斬成兩片。
這一次,周平安甚至連自己的鯤鵬真形都沒有用出來。
只是憑藉着肉身力量,揮刀化爲極爲內斂的一式裂空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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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神威。”
虎先鋒差點又被嚇尿了。
這一刀,如果周平安施展全部力量,牽引天地元氣,運用真形增幅倒也罷了。
但是,卻完全沒有。
只是輕輕鬆鬆,如同撣去身上一點灰塵一般,刀光一出,極樂老佛就已身首兩分。
而且,這道刀光凝聚到什麼地步呢?
不但沒有發出一絲風聲,也沒有傷到一根小草。
想到先前在三山關時,對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從雲霧之中無端端的鑽了出來,再聯想到這麼一刀,他哪裡還不明白,這裡面到底蘊含着什麼樣的意味?
意味着,如果周平安偷襲殺人,可能摸到自己腦袋邊給自己來上一刀,他都可能發覺不了。
最恐怖的還是。
都把人家斬得身首兩分了。
還放出那團不祥的火焰來焚燒。
這是幾個意思。
不但殺人,還焚軀滅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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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章諸法空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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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桐郡內。
前方兵敗的消息還沒有傳來。
城內一片詳和安定。
就算是街頭巷尾,餓得快要死掉的乞丐,臉上也是一臉安詳。
更別提走在道路上的百姓和官員、大戶。
他們臉上洋溢着迷一樣的自信,腦袋高高昂起。
這一刻,郡城之中,真正實現了衆生平等。
如果,忽略了空氣中瀰漫的若虛還實的白色霧氣的話。
這裡真的就是佛門典籍中描繪的靈山勝境,極樂地界。
郡城正中心。
一座高達十丈的碩大金身佛像,矗立在華麗莊嚴的廟宇之中,隔着十里之遙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郡城數十萬百姓只要一擡頭就能看清,佛像臉上那慈和悲憫笑容。
一看到佛像,心中再無他念,只有崇敬。
並沒有什麼人能看清,一道細小白光,流光幻影般,竄入佛像眉心,而那座一直保持着慈和笑容的佛像,突然眼皮子動了動。
像是下一刻就要活了過來。
“師弟,你真的要走到這一步嗎?此城已不可守,不如隨我回寺,祖師自有秘法,能讓你重新轉世,解除胎中之謎。”
一個白鬚長眉老僧,站在佛堂前,看上去十分不顯眼。
可是,在那些遠遠低頭合什的僧衆眼裡,長眉老僧,身上氣息,卻是插天而起,強盛之處,竟似比那佛像還要威猛得多。
一方面是名聲影響。
另一方面,當然是長眉老和尚身上若有若無的場域威能,影響着四面八方,所有沙彌。
這人不是別處僧人,而是江州梵天寺住持玄澄神僧。
沒錯,他就是唯一一個,不曾踏入神武境界,而被人稱爲神僧的僧人。
傳聞中,此人是真的佛法無邊。
就算是其他宗門,也不得不承認,玄澄住持,在這一次千年大劫之中,很有可能帶領梵天寺,更進一步。
大家都這麼說。
但是,沒有一人能知道玄澄老和尚到底有着什麼樣的本事。
因爲他從來沒有出過手。
“師兄,不了,這麼多年,你一直容忍我做下各種錯事,不但對血魔一事睜隻眼閉隻眼,還對極樂宮之事,也放任不理。明明知道我做事急功近利,有違祖師法旨,卻仍然能夠容得下我,師弟在這裡謝過了。”
佛像沒有什麼動靜,玄明和尚的聲音,卻是如同蚊蟲般傳了出來。
“做錯了事,就得認。正所謂,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就算是要拉着滿城百姓,永墜無間,這一次,也得讓那周平安止步於此,再無餘力北進。”
“何苦呢?”
玄澄住持悠悠嘆息一聲。
“玄明,三次靈潮已經離得不遠,只需退避一段時間,守住福原,等到祖師降臨,眼前種種,也不過是鏡花水月,不值一提。”
“不一樣的。”
玄明的聲音略顯激昂。
“一人做事一人當,周平安此人,能夠如此快速崛起,老衲難辭其咎。我梵天損失如此巨大,皆爲我之過錯。師兄,就讓我爲梵天傳法天下,做最後一搏。
師兄回去福原城之後,且勿回頭,老衲就在此城之中,以太白庚金佛像爲基,以大夢法域爲引,以五十萬百姓性靈爲刃,與那周平安再戰一場。”
“若是再輸了呢?”
玄澄眼神微微悲傷,擡頭望向金光閃閃的巨大佛像,看着佛像眉心的那顆潔白舍利,似乎看到了一百五十年前的那個破衣小孩。
小孩眼神倔強,目光兇狠如狼。
眼底深處,似乎藏着血海。
他不應該入得佛門,骨子裡更多的是魔性。
也不知師父他老人家,爲何要堅持把他收入門中?
當時的玄澄和尚還是一個雙十年華的青年僧人,對祖師的做法深爲不解。
不過,後來就明白了。
一切因緣際會,皆爲前定。
是佛是魔,一念之間。
師弟的確是天生佛子。
祖師一點也沒看錯。
假如沒有在意外之下,出現一個周平安,以師弟的多方經營,此時不但已經全據江州,甚至,連清州與雲州,也很可能會納入梵天麾下。
可惜的是,這一切都只是假如。
“祖師法域,即算是藉助於天外太白庚金之力,操控起來,依然極爲耗損根基,師弟還望多多保重,留下有用之身,以待來日相見。”
玄澄住持張了張嘴,發現,無論什麼樣的說辭,也是有些無力。
只得輕聲說了一句,掩面離開。
他知道,這一次。
可能是見到玄明師弟的最後一面。
儘管,那只是一顆舍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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