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但在方家,卻不是這個道理,方雲霜的常常回門讓方家後院時時起火,不是這個下人委屈的捱了耳光,就是聽到方雲霜在飯桌上暗諷明罵,攪得一家人都過不安生。思來想去,方大善人都想不到解決的辦法,還好辜氏聽人說了不少,知方雲霜嫁到婆家去後過得並不痛快,且……成親月餘,連丈夫的面都甚少見,辜氏心想這也許是方雲霜不痛快的因由,於是約見了親家。但這次見面,並沒有起到什麼效果,那婆家也是拿這兒媳沒有辦法的,他們還指望着方雲霜能爲他們家傳宗接代,但方雲霜並不太會討好其丈夫,兒女之事,他們也多說不得,怕失了身份。
此事難辦,又不能不管,辜氏賢良,但對自己的親生女兒,只能狠下心來,幾翻找到方雲秀勸說,讓其跟那個二女婿好好淡淡,畢竟那二女婿原先喜歡的便是方雲秀,別人的話那秀才不肯聽,也只能讓方雲秀試一試。方雲峰知道後大怒,怪母親對大姐太過刻薄,怎麼都不依,爲了不讓方雲秀出門,他甚至搬到了方雲秀隔壁的屋去住。
一日,入夜後,方雲秀在廳中飲茶,方雲峰沒經下人,便竄了進屋。
“大姐。”
“雲峰,來,坐。”方雲秀十分疼愛自己這個弟弟,見了自然心情好了很多,先前一個人飲茶的憂思都不見了,誰知方雲峰屁股沒坐熱,就說起了這樁讓方雲秀又傷心又爲難的事。
“大姐,爹孃糊塗,你可千萬不能糊塗!那雲霜嫁出去了,就不再幹方家的事,她要回來鬧,就讓她鬧,看她能翻了天不成,你切不能去見那混帳的夫婿,要是讓她知道了,不知道又要說什麼難聽的出來。”
方雲秀聽了,久久未語,她知道弟弟也是爲自己考慮,方雲峰說的不無道理,就這樣沒影的事,那方雲霜還要說出那些自己是狐媚的話,要是讓方雲霜知道自己去見那人,非得哭爹喊娘添油加醋的說出去不可,人言可畏,外面的人誰也不知真相,有信的,也是正常,這一點,她很肯定,她肯定方雲霜不是一個念好的人,但她也不忍讓自己的娘日日以淚洗面。
“雲峰,很多事,我也無可奈何,總不能叫娘傷心,日日傷神。”
“大姐……娘那邊可以勸她寬心些,何必非得讓你去淌這淌混水呢?”
“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十多年來,娘視雲霜如親生一般,見雲霜過得不好,她哪裡放心得下。”
“哼,那野貨終究是野貨,娘這麼對她,她何時念着孃的好了?現在是把我們都看成了仇人,聽她吃飯的時候說的那些混帳話,我真想將她攆出去門去,再也不讓她進這個家門。”
方雲秀嘆了口氣,握住了方雲峰的手,她比方雲峰大個幾歲,在她看來,弟弟還是不太穩重,思考得並不周全,於是勸道:“千萬不可胡來,雲峰,傳出去了,我們方家顏面何存?你叫雲霜怎麼下得了臺?”
“關我們何事?都是她自找的!”
“聽我說,雲峰,這件事你就別管了,姐姐……自有分寸。”
“算了,我看大姐你也和爹孃一樣的糊塗,這事,還是我去辦得了。”方雲峰抽手起身,氣沖沖的走了出去,方雲秀忙喊道:“雲峰~雲峰!”
但哪兒還有人應,方雲峰已經走出不知道多遠了,以方雲峰的性子,縱然聽到了,也不會答應。
方雲秀萬萬沒有想到,這是她見弟弟最後一面,次日早起,下人不見方雲峰,四處尋找不見人,纔將方雲峰一夜未歸的事告訴了方大善人和辜氏。聽聞兒子徹底未歸,老兩口內心焦急,他們深知自己的兒子不是那種流連煙花的品性,以前也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情況,忙讓下人出門去找。等到方雲秀再聽到消息的時候,卻是下人來報,在河邊尋着了一具浮於水面的屍體,下人將屍體擡回方家,方大善人掀開麻布的那一刻,辜氏和方雲秀都暈了過去。報了官,衙門來查,查不出個所以然,只當是不慎落水了事,不消半個時辰,方家內內外外掛上青紗,哭聲一片,辜氏更是幾次暈厥。方大善人老淚縱橫,差下人去喚方雲霜回來同時,安排起了兒子的後事。
中年喪子,讓方大善人的心都碎了,捶胸頓足的懊悔,卻不知該恨誰,辜氏是悲痛欲絕,只能躺到牀上,方雲秀身穿白衣,淚眼朦朧,弟弟與她從小一同長大,姐弟感情之深,她切以爲來日方長,縱有別離,也爲時過早,沒想過弟弟居然走得這麼早。
就在她恍惚回憶年少與弟弟相處的光景時,方雲霜一席白衣,像準備好了似的進得堂來,嗚的一聲哭了開。
“嗚……雲峰……你怎麼會想不開啊,你怎麼捨得二姐啊,你這麼一走,讓爹孃怎麼辦……”哭着,方雲霜撲倒於靈前,繼續嚎哭,下人們跟着大哭,她這一哭,把方雲秀給哭醒了。
在方雲秀的記憶中,方雲霜跟方雲峰的關係從來不曾太好過,兒時,方雲霜常搶食方雲峰的糖食不說,二人小時候還經常打架,大了以後,更不用說了,特別是方雲霜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知道了自己跟方雲峰不是同一個娘所生,心裡不知道有多計較,怎麼現在哭得比自己還要傷心?看起來比自己還要難過?眼淚掛在方雲秀的臉上,似落未落,想起昨天晚上方雲峰說的一句話,心生疑惑。
過了半個時辰,趁着大家都在忙着後事的時候,方雲秀把方雲霜拿到了一邊。“雲霜,我問你,昨日夜裡,你可見過雲峰?”
聽到方雲秀這麼問,方雲霜馬上收起了眼淚,用手巾擦了擦臉後,輕聲回答道:“沒有。”
“雲峰沒有來找你?”
“找我?”方雲霜眼睛瞪得比牛還大,怒衝衝的回道:“你什麼意思?方雲秀,雲峰也是我弟弟,找我是平常的事,他要來找過我,我用得着撒謊嗎?再說了,他要來找我,我能眼睜睜的看着他跳河嗎?!要是你不信,大可問我在婆家的下人,一問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