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劇變讓人窒息、思維混亂、不知所措。天台的風好像在瞬間失掉了所有聲音、所有觸覺、所有溫度。除魔劍斷了,安佑在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抗就變成了一堆爛肉,一切來得太快,快得讓馬恩琪手足無措、一敗塗地。這就是和所謂的命運抗爭的結果嗎……她不相信,也不甘心。可擺在眼前的事實血淋淋的讓她難以面對,五味雜陳。腦中一片空白,什麼都不復存在。這算什麼呢……自己一直以來的堅持都算什麼呢……?
“卑鄙!……”天書近乎無色的脣間擠出了兩個字,卻並聽不到什麼恨意。黑色的風衣在風中發出獵獵的聲響,幾乎淹沒了鈴鐺的聲音。
“只是策略而已……說道卑鄙,你不比我好多呢。你真正的目標其實根本就不是那個倒黴的青年音樂家吧……”無字說着,眼神掠過了音樂家唯一存留於世的血水,一絲惡意的戲謔閃過她深邃的紫眸。
“……”天書沉默,冰冷的黑眸盯着無字,兩人彷彿在較量看誰能堅持的更久一點。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兩人都不曾移開彼此的眼神,完全忘記了馬恩琪的存在。馬恩琪在發呆,完全不知道周圍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無字和天書之間說了些什麼。她仍然深陷於剛纔的潰敗中無法自拔,雖然明明知道要冷靜,可現在連最重要的除魔劍也斷了,她第一次產生了如此濃重的危機感。
“話說回來,你的目的好像快要達到了不是嗎?”良久的寂靜後,無字凜冽的聲音再次傳入了天書的耳朵,刺激着她的神經。
“用不着你來多嘴。”天書冷冷的迴應,無字卻對此毫不在意的笑了笑,臉上的黑色罌粟散發出了詭秘的光芒。“該把浮士德還給我了吧……”輕蔑的看着那張因血腥而興奮扭曲的臉,天書又加上了一句。
“哦,這個自然。”罌粟發出了一股強烈的黑色光芒,手持鐮刀的魔影赫然再現。“你放心,我對你的獵物向來都沒有興趣的……那麼現在,你打算拿那個天師怎麼辦?”無字說着頭向馬恩琪的方向偏了偏,臉上帶着詭異的微笑。
“我自有打算,不過,下次請你不要插手……”鈴鐺碰撞的聲響夾雜着天書冷酷無情的聲音撞擊無字的耳膜,完全不存在一點溫度。
公寓裡的溫度一如往常,毛凱洛卻怎麼也靜不下心來,不知爲什麼,那種不安的感覺無論怎樣都無法消除,一直糾纏着大腦和心臟。他不敢使用水鏡,不想看到自己的擔心變成現實。可是什麼狀況都不瞭解又讓他坐立不安,毛凱洛覺得自己的神經系統快要崩潰了。就在毛凱洛在客廳來回踱步的時候,門鈴聲打斷了他的思維,終止了他混亂的行爲。
“恩琪,怎麼樣?”看到站在門口毫髮無傷的馬恩琪,毛凱洛總算是鬆了一口氣。可接下來發生的事,卻直讓他冒冷汗。馬恩琪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也沒有看他,只是直直的走進了屋,一語不發。“你,怎麼了?……”毛凱洛注意到了事情的異樣,但他仍然不想放棄。可面對毛凱洛的問題,她仍舊一語不發,渙散的眼神好像一個陌生人。看到什麼反應都沒有的馬恩琪,他的情緒瞬間全亂了。他覺得已經沒有辦法控制自己了,他抓住了她冰冷的雙肩大叫着讓她看自己,可一切都只是徒勞。到底發生了什麼?……毛凱洛感到自己正被重重疑雲包裹着,被許多感情糾纏着,任憑自己怎麼努力卻終究無法脫身。一把將馬恩琪緊緊抱在懷中,毛凱洛不知道能夠使她恢復神智的方法,但至少現在自己能給她一些溫度驅散她遭受的冰冷。
“鏗啷……”毛凱洛耳邊傳來了金屬掉在木地板上的悶響,循着聲音望去,他的整個思維被驚詫充斥。除魔劍,斷了……?!這個難道就是恩琪變成現在這樣的原因嗎?……可是,……毛凱洛猜測着,卻始終無法得出合理的結論,他再次困惑了。
看着馬恩琪閉了雙眼,毛凱洛爲她整了整棉被然後離開了房間。衆多疑問在他的腦中徘徊不去,糾纏着他的思緒。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是什麼人把除魔劍毀了……疑問太多,讓毛凱洛一時難以招架。連精鋼打製歷經百代鍛造的除魔劍竟然都斷成了兩截,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物,或者……難道,青年音樂家已經……?!一個連毛凱洛自己都覺得恐怖的想法在腦中閃過,他不由得嚥了口唾沫。如果真是這樣,那恩琪……想到這裡,毛凱洛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複雜而痛苦的表情。他所瞭解的馬恩琪是絕對不容許這樣的失敗的,何況是因自己力量不足而眼睜睜的粉碎在自己眼前的生命。恩琪……你失敗了……所以才變成現在這樣嗎?望着閉合的房門,毛凱洛的心臟一陣陣的隱隱作痛,他不知道該如何找回那個記憶中的馬恩琪,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心中的傷疤,不是那麼容易就退去的。
“愚蠢的人類啊,總是這麼喜歡感情用事,真是無趣。”冰冷的聲音夾雜着冰冷的風在空中緩緩地飄過,無字一副白無聊賴的樣子站在中心電臺的樓頂,任冬風撥亂她的發。
“既然無趣就回去……”天書冰冷的聲音迴盪在耳邊,無字撇了撇嘴。
“就這麼讓她回去好嗎?那個什麼東方不是說過馬家的人不好對付……”轉身,無字的嘴脣微微翕動,透露着微妙的神情。
“你相信命運嗎?”天書微眯雙眼,幽深的聲音自口中傳出,兩人相視,四目瞭然。中心電臺最頂層的風更大了,銀色和黑色的發交織在了一起,彷彿在訴說令人冰冷而戰慄的童話。
空中飄起了寒冷沁骨的雪花,夜逐漸降臨於世。望着窗外昏暗的景色,毛凱洛沒有了嘆息的力氣。他甚至已經不知道要怎麼形容自己的感受,他就像被人掏空了一切的木偶,五感俱廢。一支菸在他修長的指間翻來覆去的重複着不變的步調,原來自己現在已經不抽菸了……他笑了起來,毫無緣由。突然懷念起了那種被重重煙霧繚繞的感覺,可是既然已經摒棄了,就沒有尋回之理了。如果還可以像從前一樣過着渾渾噩噩的生活或許就會比現在輕鬆一點吧,如果他們只是普通的青梅竹馬或許就不用面對這麼多使命了吧,如果……他的思維開始近乎失控的混亂,不知是爲了心疼馬恩琪,還是爲了惋惜他自己。門鈴響起,打斷了他的思緒,一個令毛凱洛意想不到的人出現在門口。
“不想聽聽我來這裡的原因嗎?”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東方遙若有所指的說道,雙眼掃過毛凱洛略顯空洞的表情。
“你不會無故來我這裡的,所以我在等你自己說。”看着東方遙,毛凱洛不無冷靜的說。
“他果然沒有看錯你啊,廢話少說,我是爲了馬恩琪的事來找你的。”聽到東方遙的話,毛凱洛的臉上露出了東方遙預料之中的表情。
雪花依然在飄,夜色愈來愈濃。兩人的交談仍在繼續,毛凱洛幾乎已經爲自己所聽到的事感到麻木了,所有的事都顯得那麼匪夷所思,到底是什麼地方出問題了?爲什麼平靜的生活總是與他們無緣呢……
失敗了……敗的徹底、敗的完美……即使陷入沉睡,馬恩琪的大腦仍舊無法擺脫“失敗”這兩個帶刺的字眼。安佑死亡的一幕總是揮之不去,就好像惡魔的詛咒,無法逃匿。怎麼了,一切的一切都怎麼了……她不知道。原來失敗竟是這樣的刻骨銘心,原來沒有別人援助的自己竟是那麼的無能!爲什麼一切都要像天書所說的如期而至,憑什麼?難道只因爲那個什麼狗屁的命運嗎?她還是心有不甘,大大的不甘。一直都相信人定勝天,一直都這麼相信。可是爲什麼當除磨劍斷掉的時候自己會那麼恐慌,難道,自己一直以來都在自欺欺人嗎……不是的……可是,爲什麼自己竟會那麼無力,那麼恐懼……融入到黑暗中的馬恩琪不想看到天明的時刻,她害怕自己會沒有勇氣。與其讓毛凱洛看到這樣懦弱的自己,倒不如就此躲在黑暗裡,讓自己真正的逃匿。
酒吧的桔色燈光映襯着閃閃發亮的雪花掉飾,黑色的風衣在光線昏暗的酒吧裡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就知道你會來,所以,這個是特別爲你準備的。”東方遙說着把一杯鮮紅色的液體放到了天書面前,臉上的表情一如既往地高深莫測。瞟了一眼面前的液體,天書的雙眼微微眯了起來。
“血腥馬莉……你就開門見山的說吧,拐彎抹角這種事好像不是你擅長的。”冰冷的聲音彷彿能戳破紅塵的真髓,卻終究只能蒙着一層厚厚的黑。
“有關馬恩琪的事,會產生什麼後果你在四年前就應該比我更清楚,說吧,爲什麼還要這麼做?”掩蓋在陰影中的嘴脣發出這樣的聲音,天書聞聲沉默。
“有許多事是你我都不明白的……”半晌,天書開口,語氣更多包含着一種淺淡的無奈。四周的桔色燈光瀰漫在二人身上,微妙的氣氛正逐漸蔓延。
“還是命運嗎?”東方遙的話使天書的眼神動了動,卻沒有再引起什麼波瀾。“我說過,他們是南毛北馬的後人,他們不是你所想象的那麼渺小,明白嗎……”
“你就不怪我嗎?”天書沒有繼續先前的話題,轉而談起了惡魔契約。血腥馬莉在逐漸消磨,時間也在逐漸流逝。
“我瞭解你們,所以我不需要你們的解釋和說明。”直視着天書的墨色瞳仁,東方遙的語氣很堅定,不容置疑。
夜色繼續,不同的人們經歷着不同的情緒。失敗仍舊如同惡魔般啃噬着馬恩琪的軀體和靈魂,隱匿的長夜,漫漫如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