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你也學會失眠了啊。”脣角微翹,東方遙露出了他獨一無二的微笑。
“彼此彼此,獍那個老頭子一直在我耳邊嚎,所以,沒辦法咯。”說着,鬍子拉碴的中年男子聳了聳肩,露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
“說起來,你們只是局外人呢。看來,馬恩琪的吸引力果然很大啊,好像連我都淪陷了。”話音未落,東方遙的目光已然轉向了窗外。春季的陽光透着撩人的暖意,卻又好像夾雜着尖銳的鋒芒,叫人難以靠近。片刻,身後傳來了門軸轉動的聲響,眉梢一挑,心底滑過一股淺淺的自嘲意味。原來,過於投入的人是我嗎……苦澀的譏諷漸漸蔓延了整個心臟,最後溢出瞳孔。時間隨着思維流淌在空氣中,金色的日光肆虐了房間,卻無法照進那對深潭般的墨色瞳仁。
看着獍籠罩在陽光下的背影,明言禁不住笑了笑。“這種事不是我們能左右的了的,你還不明白嗎?說到底,我們也只不過是創世神族的走狗。而走狗,……”
“不能摻雜個人情感。我知道。”話到一半便被獍截斷,令人哭笑不得的不近人情。抿了抿雙脣,明言再次聳了聳肩。“明,你知道創世神族爲什麼要我們觀察馬家人嗎?”
身子一歪,穿着花襯衫的男子露出了一副索然無味的表情。雙手插在褲兜內,他似乎在等待神獸的繼續。可靜默了許久後,卻依然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他偏了偏頭。“要不要去看看你喜歡的女人?”兩抹金光在茶色鏡片上閃了閃,男子的聲音裡盡是戲謔的味道。心臟猛一陣悸動,獍突然覺得自己的臉上產生了一種相當不正常的烤灼感。
“胡說什麼啊?!什麼喜歡的女人?!”
呵,果然是沒有進化完全的獸類生物……聽到獍的辯駁,明言的心底再次飄過一股淺淺的笑意。“走就是了。”話音未落,茶色的鏡片已然消失在視線中。看着花裡胡哨的寬闊背影,神獸的心底掠過一抹難言的情緒。可是,我們身爲局外人,是沒有感情的不是嗎?或許我們和馬家的女人一樣,都沒有那個權利……狠狠嚥下了梗在喉頭的嘆息,它尾隨着明言一同消失在充斥暖意的房間裡。
驚極洞內驟然爆射出了團團藍芒,妖豔的讓人無法接近。金紅的結界內,水晶石壁已然化作遍地齏粉,狼藉的叫人意欲嘔吐。淺黃的煙氣繚繞在洞頂,久久不曾彌散。所有的仙氣似乎在一瞬間沉澱,完全找不到殘存的痕跡。身着銀灰西裝的男子雙目微眯的直視着眼前荼靡般的傾頹,嘴角遊蕩着一絲似有若無的笑意。原來楚墨早就注意到這一點了嗎……還真是諷刺!創世神族的結界竟然會以這種方式出現在聖天界,確實令人意外。元始天尊,天人五衰就快到了呢,希望你不要死賴在這個地方纔好。淡然轉身,銀灰的身影在漸變漸朗的空氣中滑過一道扎眼的弧線。待銀色旋風和着死寂的氣息塵埃落定,原本站着靜的地方已然被白衣男子侵佔。
微微皺了皺鼻子,黑色的角質半框眼鏡下充斥着徹骨的陰冷。狠狠的吸了口澄明的空氣,三千年前的記憶洪水般瘋狂涌入心臟,抗拒不得。馬雲纖溢滿悲傷的明眸闖入思維最深處,吐氣的過程依然如同三千年前一般艱難。時間是治癒傷痛最好的良藥,可爲什麼活得越久傷痕卻越清晰,清晰到讓人對生存產生恐懼。我永遠都不會把你變成和我一樣的殭屍,可是,我也不想看到你死在我面前啊……爲什麼要選擇那條路呢,和創世神族作對沒有好下場的,就像你我的結局一樣。你能聽到我的話嗎,雲纖……嚼碎了盤旋於口中冰冷無情的空氣,宇文白擡手一揮踏入了金紅的結界。只見結界像遇熱即化的冰,紛紛在宇文白周圍分化瓦解。驀地,淺黃的煙氣排山倒海般襲向宇文白白色的身影,幾乎將其完全浸透。微閉了雙眼,道道血色華光劍鋒一般自煙氣中爆射而出,將其粉碎爲無數灰霾。淡淡的輕風旋起,淺黃的煙氣逐漸彌散,睜了眼,身前浮起了一團閃爍着七彩的流光。薄脣微掀,宇文白扶了扶角質的邊框。冰寒,我存留於這個世界的愛情寄生體……迴歸我身吧。伴隨神識的牽動,七色彩光猛然爆發出奪目的精芒,衝向了宇文白。霎時,陣陣疾風平地而起,將白衣男子緊裹其中,隨即變幻成無數小型的龍捲風,深深插滿他的全身。
“折翼的聖神,是沒有感情的,可你,爲什麼唯獨你是個例外。”清冽的聲線撞擊着耳膜,宇零仰首長嗟。這算是你對我的譴責嗎?楚墨……我知道你是怎麼死的,也知道你對冰寒傾注的感情,可……思維所及,宇文白的目光陡然變得凜冽無比。血芒四射,楚墨殘存於淺黃煙氣中的影像頃刻消失無蹤。是啊,我就是毫無感情的墮落之神,例外的不是我,而是那個愛上我的女天師。一顆清澈的淚滴自眼角緩緩滑落,宇文白閉上了雙眼。雲纖……那個時候我沒能保護好你,所以才造成了現在的局面,所以現在,我會用他們的鮮血來祭奠你。濁風捲過,掀動髮梢,漸變漸遠的身影后,化作齏粉的驚極洞正在黯然飄散。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它……”司徒海的聲音裡透着不解和惶惑,眼神顫動。可身穿花襯衫的男子卻依然在自顧自的喝着啤酒,彷彿絲毫沒有注意到某些人的不正常反應。就在司徒海還想說什麼的時候,肩上突然傳來了一股不怎麼強烈的壓迫力,轉眼看去,東方遙的臉上竟寫滿了不必擔心的表情。正當他一頭霧水時,獍的身後猛地竄出了無數條黑色的絲線,將其緊包其中,沒有絲毫縫隙。眼見着活蹦亂跳的獍轉眼間變成了一個巨大的黑色橢球體,司徒海實在是按捺不住內心的焦躁了。“東方先生,能不能解釋一下?”
不動聲色的瞥了司徒海一眼,東方遙微白的嘴角漸漸浮起了一抹淡淡的弧度。“這個是羽化,神獸最後的進化界層……”也是它離開我們的時候。後半句話停在喉頭,東方遙下意識覺得,似乎不能把這件事告訴這個感情用事的殭屍。一轉眼神,他拍了拍司徒海的肩膀。“它會變得更強。”聽到東方遙的話,司徒海看了看黑色的物體,一股莫名的心緒涌上意識的端口。原來只是這樣嗎?爲什麼最近……開始變得浮躁了,難道是因爲馬恩琪的關係嗎?可……垂眼看了看自己交叉在一起的手指,司徒海第一感到無限的迷茫。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我,需要鎮靜呢。
“現在能不能告訴我你養着這個傢伙的理由?”傍晚的光芒穿透了空氣彌散在房間的牆壁上,形成了片片悽美。閉着雙眼,明言把玩着半透明的磨砂酒杯,彷彿沒有聽到東方遙的話。沉寂充斥了整個空間,漸漸凝固成塊。鼻息的聲音越來越響,似乎在暗示什麼。良久,路燈燈光在地板上寫下了黑色的十字架,彷彿在進行無望的祈禱。驀地,空氣中傳來了一個輕輕的碰撞聲,是玻璃與玻璃的接觸。
“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目光停留在散發着隱隱鬥氣的黑色繭球上,明言的表情鮮有的陰沉。
“還真是個殘忍的傢伙!它會回到宇零身邊吧?以奴僕的身份。”橙紅的燈光在東方遙的半邊面頰上留下了渾濁的痕跡,顯得頗爲詭異。“獍,不,說影炎應該更合適。它之所以會對馬恩琪產生好感是由於紅蓮的緣故吧,因爲紅蓮有馬雲纖的氣息。”話音未落,東方遙凜冽的眸光已然射到了明言的身上,似乎能將其凍結。
“影炎……”玩世不恭的聲線刺激着東方遙的耳膜,但他並沒有表現出任何反感。“它早晚要離開的,而我也知道,沒有了馬雲纖的宇零,對創世神族是無法構成任何威脅的,因爲三千年前他已經失敗了。雖然那個時侯你走了,可第五預言的真諦,他們卻並沒有理解。”說完,明言摘下了眼鏡,第一次以他真實的目光注視着東方遙的雙眼,不含絲毫的欺騙。回望着這雙滲透了滿滿滄桑的眼鏡,東方遙深刻感到長久以來都不曾想起過的手足無措。如果那個時候自己沒有離開,那麼現在的世界將會怎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