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尼放下了電話,拿起了菸灰缸旁邊放着的雪茄,吸了一口。
“他說我們需要見面談。”
辦公室裡還有兩名專員,他們都是利吉集團總部過來處理一些工作的專員代表。
其實不只是他們兩個人,還有一整個法務團隊。
藍斯只是他們客戶中的一個,還有一些類似的,但又不完全相同的情況。
“所以總部已經決定完全撕毀協議了?”,萊尼看着兩名專員,皺了皺眉,“這會不會給我們帶來一些負面的評價?”
兩名專業都是非常專業的經理人,其實在經理人這個特殊的名詞前面再加上專業,就能讓人感受到他們那種不近人情的態度。
其中一人萊尼認識,叫做布里奇,公司的合夥人之一。
這個傢伙在公司的地位不算低,但是他的名聲卻很壞,有人說他是董事會的劊子手,專門做一些董事會想要做,但又拉不下面子來做的事情。
比如說裁撤員工之類的,這些都會交給由布里奇執掌的部門來做。
他是一個“冷酷無情”的人,這是大家對他的評價,他最經常說的話就是“公司的規章沒有允許我放過你”,就像是一個機器人。
他不會和任何人談人情味,甚至是他對待自己都有着非常嚴格的要求,嚴格按照公司的規章制度,工作手冊來做。
這次來金港城,以布里奇爲主。
“萊尼,你可以質疑公司的決定,但在公司有新的決定下來之前,我們要做的就是服從。”
萊尼嗤笑了一聲,他一個分部的總經理地位肯定比這條亂咬人的狗強,但董事會裡不少人都非常喜歡這條狗。
好用,聽話,對自己也狠,他到現在爲止在公司中都沒有發展出自己的派系來,這也是董事們放心用他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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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們需要時,隨便找個理由把他一腳踢出去,還能把所有的過錯都推到他的身上。
這條蠢狗!
這次公司安排專員和法務部門過來,就是爲了全面撕毀一些已經簽訂了的水果和農作物銷售合同。
金港城危險品管理局爆炸案導致了國會給了這個新部門更多的權利,全國的禁酒形勢一下子就變得更加的嚴峻起來,不再像是隨便玩玩那種。
很多地區都開始大規模的禁酒,危險品管理局也開始進入狀態,他們度過了“新手期”。
不只是金港城,很多地區的危險品管理局都開始了加大對走私和販賣酒精飲料的抓捕力度,他們甚至還會抓捕公開飲酒的人,把他們丟進監獄裡三個月或者半年時間。
不過奇怪的是,前所未有的嚴峻形勢並沒有讓人們對飲酒喪失熱情,反而很多地區飲酒的人變得更多了。
這也導致了酒水的價格開始飆升不說,連帶着一些釀酒原材料的價格,也開始瘋狂飆升。
他們買不起酒,那麼就自己釀,在衆多釀酒方式中,葡萄釀酒是比較容易的一種。
在一些有着家庭釀酒傳統的地區,已經出現了很多家庭釀酒作坊,釀酒用的農產品許多開始增多。
作爲一個自由貿易市場的國家,當需求明顯增加時,就會進入賣方市場,他們開始漲價了。
一月底二月初,普通葡萄每噸的收購價格還在七十七八塊錢——他們和農戶簽訂的收購協議上是這個價格,但對他們外賣的價格是一百塊以上。
但是現在,每一噸的售價已經已經漲到了一百七十五塊錢,只是一個多月的時間,利潤從百分之十幾暴漲到了百分之一百五左右!
這麼高的利潤,已經足以讓這羣資本家高呼着“我們要自由”去踐踏法律了。
公司價格趨勢分析員認爲,隨着禁酒令的威力開始擴散開,並且還是持續的發酵,葡萄,玉米,土豆,麥子之類的,任何可以釀酒的農作物價格都會持續走高。
他們認爲今年第一季葡萄的上市價格有可能會突破三百塊一噸!
要知道,售價在漲,但他們之前和農戶簽訂的收購價格,可沒有發生變化,基本上都不到九十塊錢。
三四倍的利潤,甚至有可能會更多!
在如此巨大的預期利潤面前,利吉集團之前以一百多塊錢一噸價格賣出去的這些合同,他們當然不願意承認了。
經過董事會的討論,他們一致決定,要撕毀這個價格重新簽訂新的銷售合同,或者乾脆不簽訂了。
這麼做當然存在商業道德風險和道德指控,但這他媽是幾千萬的利潤問題,被罵幾句怎麼了?
叫罵聲不兇狠,捐點錢到自己名下的慈善機構,自己給自己做慈善,輿論就會平息。
罵得狠了,隨便找個幾個人做替罪羊丟出去,然後董事會集體道歉。
如果鞠個躬說句對不起,就能弄回來幾千萬利潤,他們可以從早到晚一直一鞠躬。
這也是他們把布里奇派過來的原因,金港城這邊的合同最多,他們需要最銳利,且沒有變通的矛!
對付那些違約金不多的,比如說只有百分之三十的,百分之五十的,他們直接撕毀合同,然後安排法務和那些人打官司。
很多人不願意和大集團公司打官司,大公司有很強的法務系統,也認識很多司法部門的人。
不是說打不贏,而是要打贏需要支付很大的代價,可能需要支付幾千塊甚至是幾萬塊的律師費。
這筆支出可能還不如違約金中提及的金額多,所以他們很大概率會選擇庭外和解——利吉集團把他們的定金退給他們,再象徵性的給一點補償,幾千塊,或者幾百塊。
對於那些違約金比較多的,比如說一倍,兩倍,或者更多的,他們就想辦法溝通一下。
再不行,還是打官司,反正要他們把裝進口袋裡的利潤讓出去,根本不可能!
拖着唄,他們有的是經驗!
至於農戶?
以利吉集團等三家超級農貿交易集團的風格,哪個農戶敢提重新簽訂漲價合同,他們就會讓法務部門把這些農戶告得連褲子都穿不起。
不僅會被他們奪走今年第一季的葡萄,連他們的莊園,農場,一切,都會因爲敗訴而輸給他們!
聯邦的資本財團歷來如此,一點也不像他們對外宣傳的那樣——
一名資本家做了錯事,在契約精神和公平公正的法律作用下,賠償了一名工作人員幾萬塊之類的。
這種故事其實在世界各地都能聽說過很多,像是什麼老人在商場裡摔了一跤,然後商場賠償了幾萬塊。
也許的確存在這個案例,但他們不會告訴你,老人最後可能只拿到幾十塊錢。
而剩下的那些錢基本都裝進了律師和某些人的口袋裡。
在大資本面前,普通人從來都得不到公平公正。
萊尼知道他們這麼做的原因,其實這種事也不是隻發生過一次兩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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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過來其實也是一樣,比如說農產品價格暴跌,他們一邊要求客戶必須履行合同,一邊要求和農戶們重新簽訂合同,否則就會組織三大農商拒絕收購他們的農作物。
資本家們對利益的追求是無恥且熱辣的,誰都阻擋不了他們把最多的錢裝進自己的口袋裡。
布里奇看着在思考中的萊尼,他嘴角微微上挑,他的“靠山”告訴他,如果他能夠完美的搞定這次工作。
那麼他的靠山就會在董事會裡提名他晉升高級合夥人,並有資格持有不高於萬分之三的股份。
當然,這部分股份並不具備繼承權,也不具備自由出售轉讓權,他只能選擇自己留着,在自己死後或者自願重新歸還給董事會。
聽上去這好像很不公平,但對一些高級打工人來說,這就是他們終極的夢想,成爲公司的股東之一!
所以這次,誰都不能阻攔他。
“繼續打電話,萊尼,你不需要思考我們怎麼做,那是我的事情,你現在需要就是把你的工作做好。”
“拿起聽筒,然後撥打電話,告訴他們,合同出問題了!”
萊尼看着布里奇搖着頭,他真的搞不清狀況!
不過這和他沒關係,他會跟那些合作伙伴說明情況的。
第二天上午,藍斯就來到了利吉集團的分公司的辦公樓,一棟十六層的建築,位於金港城的市中心。
在周圍甚至還有比它更高的樓房!
其實這非常的不可思議,在一些國家連三五層樓都很少見的時候,聯邦已經開始興建兩百米以上的高樓了。
藍斯讓人把車停好,剛進入一樓大廳,就看見有幾名帶着平頂禮帽的傢伙罵罵咧咧的揮舞着手中的文件,大聲的高呼着“我他媽要告你”。
幾名保安正在阻攔他們,試圖將他們趕出去。
大廳的一名應該是負責人的男士主動迎了上來,當然他也有一些警惕的看着藍斯,擋在了藍斯和那些人之間,生怕藍斯突然拿出一個照相機,把這些拍下來。
“先生,有什麼是我能爲您做的嗎?”,他臉上帶着微笑,雖然年紀不大,但是虛僞的伎倆已經很成熟了。
藍斯點了一下頭,“昨天萊尼經理給我電話,說今天約我過來和你們談一談合同的事情。”
年輕人始終保持着那副虛僞的笑容,不過他的腰,稍稍彎了一點。
能被邀請過來談的,基本上都是有錢人,他不認識藍斯,但他知道藍斯是有錢人,對有錢人表現得恭敬些,這是他的本能。
“先生,請和我從這邊走。”,他在前面引路,朝着電梯走去。
藍斯隨口問了一句,“那幾個人怎麼了?”
這名年輕人沒有絲毫的表情變化,“我不太清楚,但他們顯然沒有一個合適的態度,所以只能先請他們離開。”
“我相信先生您一定和他們不一樣。”
藍斯聽着愣了一下,然後忍不住笑了起來,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這個年輕人,“你知道嗎?”
“你威脅錯人了。”
年輕人的嘴角咧的更大了,“我沒聽懂您在說什麼,先生!”
藍斯伸手幫他捋了捋領口,“你最好祈禱萊尼別惹我生氣!”,隨後他收回手,拍了一下年輕人的胳膊,“珍惜你現在的好身體。”
說着叮的一聲響起,電梯的門開了,藍斯走了進去。
年輕人始終保持着那副笑容,但隱隱能夠透過他的眼神看見他骨子裡的高傲。
畢竟是三大農商,哪怕只是一個大廳的經理什麼的,對很多普通人來說,也是妥妥的中產階級了,甚至是算是一個小了不起的人物了。
電梯門最終切斷了兩人的視線相交,年輕人收回了笑容,冷着臉看着還在前臺鬧事的幾個人,皺起了眉頭,“你們沒吃飯嗎?”
“他們已經影響到我們的工作了,把他們趕出去!”
“立刻!”
本來就在推推搡搡的保安們聽到這個話,其中有人抽出了膠棍,講道理不能填飽肚子,但工資可以。
萊尼的辦公室在頂樓,電梯的速度不快,但很平穩,停下來的時候幾乎感覺不到有什麼失重或者加重的感覺。
只能感覺到微微停頓了一下,叮的一聲,門開了。
電梯門一出去,就是一個大房間,這裡還有單獨的前臺,旁邊有好幾組沙發。
書報架上放着今天的報紙和近期的雜誌,前臺的金髮女孩站了起來,“先生,您好,有什麼能爲您效勞的嗎?”
藍斯踩着柔軟的地毯走到了櫃檯前,“萊尼先生讓我過來談合約的事情。”
“能知道您的名字嗎?”,女孩問。
“藍斯。”
女孩有那麼一瞬間的失神,她的表情似乎都有些凝固,但很快就又浮現出笑容,低下頭,開始翻看記事本。
隨後又提起了電話,“藍斯先生來了,就在我這裡……好的。”
她說着掛了電話,繞出了櫃檯。
她穿着一件白底紅點的上衣,看起來很輕薄,料子應該不錯,然後是一條大紅色的一步裙,這是一個非常時髦的裝扮。
“請和我來,藍斯先生。”,她引領着藍斯來到了最裡面,敲了敲門後,得到了萊尼的允許,這才推開了門。
“請進。”
藍斯剛進去,萊尼就從桌子後走了出來。
他這麼做的原因不僅僅是藍斯的訂單總價八十幾萬,更重要的是,藍斯在這裡的名氣。
“很抱歉驚擾到您,藍斯先生,對於這一點我萬分抱歉!”,他雙手握着藍斯的手,一上來就道歉。
然後看向了秘書,“把最好的咖啡送來一杯,立刻!”
秘書小跑着離開了。
萊尼把他迎到沙發邊坐下,“我不知道怎麼開口,藍斯先生,公司的決定讓我感覺到了羞愧!”
藍斯靜靜的看着他表演,萊尼也是一個專業的經理人,他給你看的永遠都不是真實的他。
看到藍斯不搭腔,他只能繼續說道,“公司希望能夠和您重新簽訂協議,因爲我們內部的技術問題,我們在價格方面使用了錯誤的基數。”
“實際上今年第一季葡萄的價格,會超過三百塊每噸,但是我們只按照了一百出頭的價格給了您。”
“我們沒辦法承受如此巨大的損失,所以公司希望能夠就價格方面重新簽訂,或者籤一個補充合同。”
“我們可以給您二百七十塊錢的優惠價,這是我今天開的最低價。”
藍斯聽他說完這些後露出了一絲笑容,“我定金已經交了,合同也都簽好了,你這個時候告訴我要漲價?”
他搖了搖頭,“萊尼先生,我對你們公司的道德程度之低下感覺到震驚,不過我拒絕。”
“一切按照合同來,要麼給我葡萄,要麼給我……”,他回憶了一下,但這個數字有零有整,“應該是四百多萬的違約金。”
“東西,或者錢,你總得選一個。”
萊尼也有點頭疼,“我實際上也很想尊重我們的合約,但是總公司方面……”
正在說話時,突然有人推開了門,走了進來,藍斯回頭瞥了一眼,不是秘書。
是兩個年輕人。
其中一個人的臉上帶着明顯的傲慢,他回頭看了一眼萊尼,萊尼只能尷尬的笑了笑,還輕聲說了一句“抱歉”。
藍斯沒動,只是看着進來的兩人。
“藍斯先生,你好,我是利吉集團法務二部的布里奇,因爲公司員工在計算價格時使用了錯誤的數字,導致了我們在預測價格時出現錯誤。”
“現在我們特意從首都過來,就是爲了糾正這些錯誤。”
兩人走到了另外一邊的沙發邊,坐了下來。
“剛纔萊尼經理應該已經和你說了,我們可以給你一個優惠的價格……”
藍斯直接打斷了他,“我拒絕。”
布里奇一點也不在意,甚至還露出了笑容,“藍斯先生,這不是和你商量。”
“而且我看了你和公司的合約,違約金明顯不合理,我有理由懷疑你可能和涉事員工有串謀,利用非法合同套取公司利益。”
藍斯說着站了起來,他居高臨下的看着布里奇,又看了看萊尼,他臉上沒有什麼喜怒,只是很平靜。
“這就是你們今天叫我來的目的?”,他搖了搖頭,“這可能是你們做的最蠢的一件事,萊尼先生,和你的蠢貨朋友好好聊聊。”
“我希望下一次你給我打電話時,是告訴我你們打算履行合同,而不是和個小丑一樣表現你們的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