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萊德(老裁縫的女婿,製衣廠的廠長)剛來到辦公室,他剛把帽子掛好後坐下,就有人在外面敲門。
製衣廠現在的生意不錯。
一方面藍斯那邊需要大量的新工裝,這些工裝會按照正常價格給到製衣廠,算是獨立經營。
藍斯家族想要走得更遠,就不能所有的生意都是違法的,這樣走不遠。
而且隨着社會的開始穩定,打擊有組織犯罪的浪潮會逐漸的出現,人們對黑幫也會從習慣,接受,變成反感,厭惡。
這是一個趨勢,無法改變的趨勢,所以提前弄一些合法的產業將來要轉型也更方便一些。
藍斯的目光看得很遠,或者說他對未來有一個非常清楚的認知!
在聯邦這樣的國家中,只有掌握了財富,權力,巨大的影響,才能讓自己生活得舒服。
製衣廠這種密集型勞動企業,就是一個不錯的項目,有上百人依靠着它才能生活下去,而這些人爲了不丟掉這份工作,他們就必然會維護工廠和藍斯的利益。
資本家們已經證明這一套方案的有效性,用工資,貸款的賬單和養老醫療問題去“綁架”工人接受他們的剝削與壓迫。
從聯邦普通人的消費習慣來看,這實際上也是一場巨大的,成功的社會實驗的成果!
他們就沒有考慮過這一點——
爲什麼銀行會那麼好心的給他們貸款,甚至是不需要抵押物的貸款?
僅僅是因爲覺得他們能還得上這筆錢,所以就給了他們這筆貸款嗎?
不,實際上信用貸款本身,就是一場巨大的社會性試驗,它和禁酒令的本質是相同的。
他們通過這樣的方式讓普通的人們開始提前消費,讓他們享受到消費的樂趣,享受到物質生活帶來的滿足。
同時也讓他們不敢輕易的丟掉自己的工作,因爲他們很清楚,一旦他們丟掉了自己的工作,那麼他們現在所享受的一切,都會離開他們!
他們新買的車子,新買的房子,新買的傢俱,新買的衣服……
所有一切值錢的東西都不再屬於他們,所以他們只能努力的工作。
整個社會中最害怕丟掉工作的其實並不是社會底層,而是中產階級,他們就是被試驗的針對性人羣。
但這種試驗經過論證之後已經不再是針對中產階級的試驗了,它針對的是全社會,所有非特權階級,非統治階級的羣體,大衆,人民。
只要製衣廠內的這些人不希望生活變得不穩定,他們就必須主動維護工廠和藍斯的利益,他們甚至會比藍斯更堅決的要捍衛這裡的一切!
在這種情況下,萊德的日子過得還算不錯,不是那種能夠在家族中生活得很好的那種人。
總有一些人適合打打殺殺,有些人不太適合打打殺殺,萊德就是這樣的人。
藍斯僱傭他也不是爲了讓他去發揮他發揮不出的力量,幫他幹掉誰,藍斯只是讓他在他熟悉的領域裡發揮自己的價值。
他愣了一下,磨砂的玻璃外有幾個影子在晃動,他雙手提着椅子的扶手向前挪了挪,做好,“請進。”
很快幾名戴着藍灰格子鴨舌帽的工人進來了,萊德認識他們,是工廠中的幾個熟練工。
他們在工廠建立之初幫助了萊德以及這座工廠很大的忙,他們的經驗讓那些不熟練的工人都得到了很大的進步和成長,所以萊德對他們其實都挺不錯的。
中午的工作餐還會給他們每人大約兩塊到三塊牛肉,加起來有鴨蛋大小。
除了飲食上的不同,他們每天能多休息三十分鐘,上午多休息十五分鐘,下午多休息十五分鐘。
並且每個人每天還有六支香菸的配給,免費的,讓他們解乏用。
在萊德看來,這些人是非常舒服的,他們累了就能休息一會,吸根菸,或者和別人聊聊,工作對他們來說已經不是一種負擔了。
所以他的態度很好,“有什麼事嗎?”
他還主動邀請他們坐下,“你們可以坐在椅子上,或者沙發上,都行。”
幾人中有個大約四十來歲的中年人,他摘掉了頭上的鴨舌帽攥在手裡,因爲拿走帽子被帶起來的頭髮有些亂,他一邊用手捋着頭髮,一邊說道——
“萊德先生,外面來了已經有半年了。”
萊德點了點頭,他自己點了一支菸,同時打開了煙盒,示意他們也拿一支。
但沒有人動手,大家都在看着他。
這讓萊德已經預感到有些不太妙的事情正在發生,他的表情也變得嚴肅了一些,“你想要說什麼?”
那人雙手攥着鴨舌帽,把它捲成了一個卷,他看起來多少有點不好意思,“萊德先生,我想問能不能漲一點工資?”
這些熟練工的基礎工資都是四十七塊五,如果加上其他的補貼的話,每個月能拿到手五十二塊錢。
其中包括了交通費的補貼和餐費補貼,加起來是四塊五。
萊德吸了一口煙,他思考了一下,“漲工資……可以,我可以給你們五十三塊錢。”
幾個人都沒有說“謝謝”,這就意味着他們其實沒有接受這個價格,萊德的眉頭抓得很狠了一些,兩條眉毛中間都擠出了一條裂縫。
“你們想要多少?”
“五十五塊錢,萊德先生。”
萊德看着他,眼神裡帶着一些探究的神色,“現在市場上沒有這個價格。”
他已經開始融入到本地當中,因爲平時他還會在工廠空閒時接其他的單子,製作各種衣服和相關的商品,所以和同行還是有一些接觸的。
現在熟練工普遍都是五十二五十三的工資,有的地方還有人在拿五十塊錢,他們現在的收入其實並不算低,可以說是走在了大多數人的前面。
說話的人露出了一些難色,“我實話說了吧,萊德先生,有人出五十四塊錢想要挖我們過去。”
“我們在這裡也呆了一段時間,多少對您,還有工廠,還是有一些感情的。”
“但是……”,他看了看身邊的人,“我們把話說的這麼明白,就算您給了我們五十四,難免也有了隔閡,所以如果您開不了四十五塊錢,我們就打算離開了。”
“畢竟,大家都想賺到更多的錢,我們也要生活。”
萊德看着他,直視着對方的眼睛,那名工人只是被他看了幾秒就不舒服的挪開了目光,他心虛了。
勞動聯合會存在的目的是保障熟練工人的利益,但不包括要求他們必須低價爲別人工作。
同時勞動聯合會之所以有力量,就是因爲他們能夠團結絕大多數熟練工。
想要做到這一點,首先就是不能成爲勞動階級,特別是熟練工的敵人。
哪怕現在萊德告訴藍斯,藍斯和黛比女士說了,也無法改變這個現狀。
黛比女士頂多從其他地方再尋找一些願意過來工作的熟練工,對這些人選擇離開,是沒有什麼辦法的。
萊德悶悶不樂的吸了兩口煙,其實漲工資很簡單,但是漲了熟練工的工資,那些普通工人的工資是不是也要漲?
他們每個月漲個一塊兩塊的,月底所有開支加起來就要多個一兩百塊錢。
雖然萊德知道一兩百塊錢並沒有放在藍斯眼裡,但這不是一兩百塊錢的事情。
這是一種勞動者和資本家之間的對抗!
如果現在他低頭了,他相信要不了多久,這些人就會提出需要更多的工資,或者更多的休息時間,或者更多的休假時間。
他們會一步步試探資本家的底線,然後最終擊穿它!
這種事情萊德聽說過不少,比如說某個資本家非常依賴某個工人,這個工人就會一步步的和資本家轉變角色。
雖然他還是勞動者,但很快他就會通過自己的方式,把自己從被支配者改變成爲支配者,雖然他還是勞動者。
“不可能!”,萊德想明白後直接給了他們堅決的迴應。
幾名熟練工倒是也沒有顯得有多麼的失望,他們似乎已經有了判斷。
爲首那人露出了遺憾的表情,“如果是這樣的話,萊德先生,那麼我們只好在十五號後離開了。”
十五號是發工資的日子,萊德有點頭疼,但最終他只能選擇同意。
這是他們的自由,他無法勉強。
幾人隨後就離開了,萊德正在考慮怎麼和藍斯說這件事的時候,又有人來敲門了。
他心裡莫名的一揪,“進來。”
幾名普通工人走了進來,他們有些猶豫,還忘記了摘掉帽子。
你拉我,我推你的,最終有個年紀大一些的傢伙說道,“萊德經理,我們打算十五號就不做了。”
萊特已經有了預感,但他還是問了一句,“爲什麼?”
那人有點不好意思的說道,“我們的師父要離開這裡,他希望我們能夠和他一起走。”
在聯邦人的認知中其實並沒有“師父”這個概念,但是作爲“技能傳授者”,瑪斯特兒,對他們也能造成一定的影響。
他們已經習慣了和這些傳授者一起工作,也喜歡這種氛圍,並且對方說能夠無縫的提供薪水更多的工作,他們沒有理由拒絕。
萊德很頭疼的問道,“因爲工資?”
那人有些靦腆,“不只是因爲工資,萊德先生。”
到了這一步,說服其實是已經沒有用的了,他只能批准。
一上午時間,有三十多個人打算在十五號之後離開這裡,現在整個工廠才一百多一點,一下子就少四分之一的工人,而且還有熟練工。
這對後續的生產絕對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他一上午都在處理這些事情,和工人們交談,希望能夠留下來一些。
新招聘的工人不能像這些工人那麼快的做完工作,肯定需要一個適應期,他午餐的時候站在樓上看着那些工人聚集在一起吃飯,心裡考慮着該如何應對這場“危機”。
他其實想的是,這麼多人同時離開,背後一定有人在搞鬼,不然不可能一下子離開這麼多。
他一上午吸了好幾支菸。
工廠爲藍斯家族做完了夏季的裝備之後就沒有了其他核心生產任務,所以他又接了不少訂單。
國際貿易盛行的現在,衣服,特別是成本低的廉價衣物,不僅在國內有很好的銷售表現,在國際上也有很不錯的表現。
一些在聯邦都沒有人聽說過的三流地方品牌,去了國外搖身一變,就變成了“聯邦知名品牌”,而且相信的人還很多。
很多外國人,特別是那些落後地區的外國人,他們總是很迷信,彷彿只要是聯邦產出的東西,就一定是好東西!
這些訂單都是簽了合同的,要確保合格率和最後的完成日期,但凡有一項超過了,要麼補足合格產品,要麼就進行賠償。
聯邦的資本家從來都不會只在一方面賺錢,如果你做得不夠好,他們不僅要拿走你的商品,還會找你要更多的賠償。
想着後續的幾個訂單和業務,萊德隱隱的明白,他遇到了同行的狙擊。
他把香菸從經理辦公室的窗戶彈出去,轉身來到辦公桌邊撥通了事務所的電話。
大概二三十秒後,電話才被接通。
“藍斯先生,是我,萊德。”
“我們的工廠可能遇到了一些麻煩,情況是這樣的……”
他不帶個人情緒的把事情很客觀的描述了一遍,雖說不帶情緒,但站在他的角度他所看見的東西,哪怕是中立的,客觀的,也依舊是帶着一些情緒的。
“我們月底和下個月還有好幾個訂單,雖然現在去招聘工人來得及,可我總是有些擔心。”
“如果這是不合規矩的商業競爭行爲,有可能他們的做法不會止步於此!”
他說完之後等待着藍斯的迴應,這大半年時間以來是他最舒服的生活。
他成爲了經理,管理着一間工廠一百多個人,並且每個月都有上百塊的基本薪水,以及一些提成。
藍斯承諾他,他額外接的訂單,會從利潤中拿出百分之五獎勵給他,所以他纔會這麼有幹勁!
他們一家人來了聯邦已經有些時間了,生活一直都沒有任何的起色,直到遇到了藍斯,生活才變得好了起來。
他不希望弄砸藍斯交代他的任何事情,也不希望讓生活回到從前!
過了大概二三十秒,聽筒中才傳出了藍斯的聲音,“我知道了,你有什麼懷疑的對象嗎?”
“我在工業區那邊不太熟悉,我們有沒有競爭對手,在同一個訂單上的,或者其他什麼可能呢?”
萊德已經有了一些猜測,但不太多,“有兩家制衣廠,我們競爭過一個單子,我們拿到了訂單。”
“他們表現得很不友好,有可能和他們有關係,但我不能完全確定。”
“把他們的名字給我!”,藍斯說出了讓萊德鬆了一口氣的話。
他說出了兩家制衣廠的名字,隨後藍斯又問道,“我們能從這些訂單中賺到多少錢?”
萊德臉上露出了一些笑容,去掉所有開支,大約七千塊錢左右。
“七千塊?”
聽到這個數字的時候藍斯有點恍惚,這還不夠他的酒吧一晚上賺的。
但很快他又意識到,這筆錢是乾淨的,同時這也是合法的生意。
一個多月時間,一百多人的工廠爲他帶來七千塊的利潤,每個工人都爲他賺到了大約六十塊錢左右,這或許就是資本和資本家們所追求的。
萊德聽出了藍斯對這個數字的一些“敏感”,他有點不好意思,“如果我們繼續擴大工廠規模的話,我們的收入就會更高。”
他有點期待,畢竟他也希望自己能夠成爲那種超級工廠。
不需要去主動的爭取訂單,訂單就會排着隊送上門來,並且也不會提出任何過分的要求。
“那就繼續擴張吧,我相信你的判斷,萊德,既然這是一個能賺到錢的行業,那你就讓它爲我們帶來更多的利潤!”
“我會支持你的,不管是資金,還是其他方面。”
結束了通話之後藍斯想要找個人去辦這件事,但一時間好像大家都有了自己的事情在做,就在他不確定該找誰的時候,外面傳來了艾倫的笑聲。
他突然大喊一聲,“艾倫,到我辦公室來!”
沒多久,艾倫就推開了門走了進來,“Boss,你找我?”
第一次見到這個年輕人還是在埃爾文被揍的時候,他對這個年輕人有一些好感,“我記得你來這已經有半年時間了?”
艾倫聽到這話就隱約的意識到了什麼,他變得有些激動起來,“是的,Boss,半年多了!”
藍斯微微頷首,“你在家族中的表現其實我一直都看着,你比其他一些人做得更好一些,我想給你一個機會。”
他把手中記錄着內容的紙張遞了過去,“我們有一家制衣廠在工業區,但現在經理懷疑有人在針對我們,去調查清楚,找出有沒有人在針對我們。”
“必要的時候你可以聯繫經理。”
“去找梅羅,讓他五百塊給你,還有武器,然後你去挑幾個人。”
藍斯打開拿起了桌面上的雪茄,吸食了一口,他朝着艾倫把口中的煙霧吐了出去,“做好了,你就是隊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