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膜法公會回來,又已經是深夜。凱文拉太長時間,回來時候都快11點。軍營內早已熄燈,只有哨兵在來回巡邏。這次又沒借別人衣服,回來晚了就晚了,兩人資格足夠老,一般糾察也不會管他們。
回來之後,賽因收拾被子準備睡覺。凱文則拿出哨子,吹響了緊急集合。
新兵們半夜驚醒,急急忙忙穿衣帶劍,跑出來站隊。凱文拿着懷錶在外面等着,等他們全都出來之後,先講兩句:“你們這次時間有點慢啊!你們在幹什麼?是不是以爲我今天不回來了?哼哼……”
一通例行訓話之後,凱文開口:“行了,把桌子椅子都搬出來,就在門口擺成兩排。按照座位做好,給你們10分鐘時間準備,10分鐘後,開始辯論。現在開始!”
新兵一陣恍惚,但手腳還是下意識的開始動,一羣人亂糟糟的往屋裡跑,又亂糟糟的把桌子凳子擺出來。斯達特賽因依然躺在牀上,他們資格很老,這種緊急集合一般都不參加,但這會兒這麼亂基本也別想睡着。當然原參謀也是一樣。
“我說了週一辯論,如今週一還沒過呢,”凱文揹着手站在一邊,同時隨手指點他們桌椅該怎麼擺,一邊不停的催促,“快點!你們今天不想睡了?早點辯完早點睡覺。”
門外熱火朝天,門內賽因躺在牀上吐槽:“白天上廁所拉了一個小時,晚上居然有精神抖擻?”
斯達特蒙着頭:“我只是希望他最後不要大喊‘我是個大紳士’。”
10分鐘片刻就到,紅藍雙方已經坐定。辯論規則早就和他們說過,他們也有兩天時間準備了,只是可能沒想到會半夜爬起來辯論,有些突然。但不管怎麼說,他們都心中不慌。
辯題還是凱文拿衣服那件小事,紅隊認爲凱文是正確的,而藍隊認爲是原參謀是正確的。事實上這個辯題對新兵來說其實非常爲難的,因爲凱文在場,同時參謀在屋裡睡着,顯然也能聽見,得罪了誰都不好,但卻必然要得罪一個。
首先紅隊一辯站起來,首先敘述了一下事情經過,然後發表他的看法:“毫無疑問,我認爲凱文長官是正確的。因爲他是長官,在軍隊中,長官做什麼都是對的,我們身爲士兵,應該服從。服從是軍隊的根本……”
隨後這人不知道從哪裡抄來了一大段的名人名言,背的磕磕絆絆但總算是完整的背了下來,但其實後面一大段和本次辯題沒什麼關係。
這人坐下,藍隊二辯站起來,依然還是重複一遍事情經過,哪怕明顯對方已經說了一遍,他愣是要再說一遍。凱文並未打斷,他覺得既然是大家辛苦準備的,還是讓他們說完,這對他們來說是一種鍛鍊。
事情陳述完畢,藍隊一辯發表觀點:“這個,毫無疑問,這個,那個,凱文長官是……額……”藍隊全都緊張的看着凱文,可見在大家心中,凱文的威懾力其實還是要比老筆大的多。老筆雖然是原參謀,但如今他一直睡覺,他也不管誰,凱文才是他們的直屬上司。
“怕什麼?”凱文開口,“你們的辯題就是這樣,有什麼就說什麼,難道你們還覺得我連這點氣度都沒有?”
藍隊一辯不敢再耽擱,但依然非常緊張:“是,是錯的。因爲,那個,我們那個啥……”
“行了,藍隊一辯時間到,紅隊上,”凱文在邊上一隻拿着懷錶。本次由於辯題較小,所以除了一辯陳述一下事實和己方觀點之後,都進行自由辯論。由於雙方都有11個人,所以感覺有話說的就自己站起來。每個人說話時間不得超過1分鐘,雙方必須交替發言,違規者提出辯論賽。
果然紅隊一人坦然站起來:“我們的凱文長官是多麼英明神武,他爲部隊做了多少貢獻,這裡有多少老兵都對他稱讚有佳。如此優秀的長官,他會錯嗎?他不會錯!除非你們認爲他是一個蠢貨,你們敢說嗎?你們敢嗎?”
藍隊的人咬牙切齒,這人瘋狂拍了一通馬屁,然後留個坑給衆藍隊的人。藍隊一人只能站起來和他慢條斯理解釋:“再英明的人,也會犯錯誤。長官很優秀,但他不是神,所以還是會犯錯的。”
“他可能會犯錯,但他這次沒有錯啊。”紅隊站起來。
“他就錯了!”藍方站起來。
“他就沒錯!”紅隊糾結。
“他就錯了!”……
凱文開口,拎出兩人:“你們兩個,一遍站着,舉盾牌去。”如果出現毫無意義的臺詞,顯然也不具備辯論的意義。
突如其來的打斷讓雙方都安靜了下來,一時間思緒有些被打斷不知道該說什麼。凱文等了片刻,開口提醒:“藍隊發言,快點。如果再沒人開口,將判定輸掉。”
藍隊緊張的互相對望片刻,當即有人機智的站起來:“雖然我們的長官十分優秀,但我們的參謀也同樣優秀,他還是7階戰士,實力高超。他的威望其實要在長官之上,爲什麼他能整天睡覺,我認爲就是這個道理。”
“他優秀怎麼了?那是以前,”紅隊一人當即站起來,“如今他還不是一個列兵?我們一樣的軍銜,一樣的職位。”
“那你說爲什麼他能住軍官的房間?”藍隊反駁,“他能每天睡覺,每天外出,斯達特長官和賽因長官也都叫他參謀。”
“但是我們的凱文長官不叫他參謀!”紅隊站起來,“而且按照軍隊紀律,他是列兵,就不是參謀,叫他參謀本來就是不對的。”
“那該叫他什麼?”藍隊挑釁,“你敢叫嗎?”
紅隊一人站起來,試圖捋順這個局面:“我個人認爲我們的辯論方向已經出現了變化,事實上個人借衣服的對錯,和兩人的能力高低無關,這是人品的問題。在人品方面,我們的確沒見過整天睡覺的參謀。”
房內,原參謀已經呼啦一下拉開的被子,似乎快聽不下去。
門外,藍隊毫不相讓:“你們別和我們說廢話,你就說敢不敢叫吧。你們既然說他不是參謀,那他是什麼?你們敢嗎?敢嗎?”
紅隊一陣猶豫,互相之間對視,再看藍隊都是一臉的挑釁。片刻之後,凱文提醒:“紅隊再不開口,就要輸了。”
終於,紅隊一人按耐不住,拍案而起:“老筆!!!”
房內,老筆騰的坐了起來,斯達特和賽因都緊張的看着老筆。被凱文叫老筆,好歹凱文是中尉。被新兵叫老筆,那真是顏面盡失。
凱文聽着心裡是非常高興,但嘴上還是說:“住口,他畢竟在軍隊裡幹了這麼久了,你們這些新兵還是要尊重一下他。知道了麼?”
新兵們都低頭不語,而凱文這句話也讓屋裡參謀的火氣稍稍降低了些。凱文也適時開口:“行了,今天的辯論就到這裡結束,大家辛苦了。我最後再講兩句。”
“辯論這個東西,訓練的不僅僅是你們的口才,也同樣提高你們看待問題的方式。所謂辯證就是這個意思,紅隊的人也許不是並不認爲我是對的,藍隊的人也許並不認爲他是對的,但是因爲辯題和立場的問題,你們卻必須去尋找對自己有利的證據。”
“你們會發現不論如何辯題,如果真要去找,都能找到一些可供駁斥的論點和依據,即便你們自己都不相信這些論點,卻依然能說個頭頭是道。辯論的勝負在哪裡,在口才、知識量、反應能力、辯論技巧,而至於是否是真理,反而是次要的。”
“所以大家要明白,不要輕易的因爲自己被駁倒了,就以此相信對方,也許只是對方準備充分了些,口才好了點,會忽悠而已。也不要輕易的定下自己的立場,因爲你一貫的立場,也許只是被更早的人忽悠了而已。不要輕易對一件事情深信不疑,也不要輕易把任何一句名人名言當做真理。”
“事實上名人名言只是因爲他是名人,所以才能成爲名言。名人名言作爲提高辯論言辭格調,給平民普及信仰,或者進行名人綁架的辯論技巧非常有效。因爲否認名人名言,很容易會被對方帶到否認這個名人本身身上。但名人如果成名很久,本身就是‘不容置疑’的,質疑‘不容置疑’的東西,無疑會讓自己非常被動。”
“事實上,不論是如何的名人,他說的話都可以進行反駁。真理需要長時間來證明,任何真理都不是一兩句話能說完整的。包括‘任何真理都不是一兩句話能說完整的’這句話本身也不是真理,因爲如何說這句是真理,但他自己卻只有一句話,成爲悖論。你們明白了嗎?”凱文說興奮了,說了一大段。
衆新兵:“……”
“行了,回去睡吧。”凱文擺擺手,看了一下懷錶,總算是在12點之前完成辯論。
“長官!”突然一個新兵舉手發問,“那我們這次誰贏了?”
凱文有點讚許的點點頭,看來新兵對榮譽還是非常重視。當即開口:“從‘真理’的角度出發,我不問自取,當然是我的問題,我也向他承認了錯誤。但我們這次辯論比的是辯術,從辯術的角度講,無疑是紅隊更勝一籌。”
紅隊瞬間歡呼起來,互相擊掌慶祝,藍隊垂頭喪氣,一言不發。
凱文繼續:“紅隊率先挑釁,試圖讓藍隊的人罵我無能,藍隊不敢。隨後藍隊的人挑釁,讓紅隊的人叫他老筆,紅隊叫了,毫無疑問,紅隊勝利。”
屋內老筆掰着手指,發出嘎巴嘎巴的聲音。
“那長官,以後我們就叫他老筆嗎?”紅隊新兵問。
“我說過了,”凱文嚴肅下來,“他好歹曾經是個參謀,你們想和他平起平坐還差得遠,叫他一聲長官吧。”長官這個詞在軍隊也算是萬能詞,從新兵到將軍,只要和自己平級或者比自己高,都可以用長官來稱呼。只是從“參謀”到“長官”,這感覺就不同了。
“行了行了,時間不早了,早點去睡,明天正常訓練。”凱文擡手遣散新兵,新兵們原本都還處於非常亢奮的狀態,不過聽見明天訓練,都急急忙忙去睡了。
凱文則一個人往軍營外走,今天拿來了新書,凱文也心癢難耐,熬夜要去看。
屋內三個人還躺在牀上,等了半響卻還不見凱文進來,賽因忍不住開口:“不會不回來了吧?又睡外面?”
斯達特回答:“大概怕被某長官打吧?”
原參謀一言不發,躺回牀上,就這麼呼呼睡了。凱文總是能夠在惹火他的時候,人卻不在邊上,等他冷靜的差不多的時候,再回來。
這一夜就這麼過去了,凱文依舊蹲坑看書。《魔法陣圖再識》明顯提高了很多難度,而且涉及不少魔法理論凱文並不清楚,於是凱文不得不先翻開那本《大陸元素流動論》。
《大陸元素流動論》記錄了大陸大多數地形氣候和魔法元素之間的關係,風火水土四種元素在春夏秋冬四季之中會如何變化,元素之間會如何變化、生成、中和等等。魔法理論認爲,天空之所以會出現下雨、下雪、颳風、地震等等天氣變化,其實就是天地之間元素流動衝擊形成,而最初的魔法形成,就是通過模擬天地之間的元素變化,以發出類似的現象。經過千百年改良之後,變成如今種類繁多的法術。
而元素爲何能變成法術,是因爲元素按照特別的規律在運動。同樣的水元素按照其運動規律不同,可以成爲水或冰,輔以火元素則可成爲蒸汽。而具體細節,諸如風元素聚集多少會,以何種運動方式之後又會產生時速多少米的風速,火元素聚集多少又會產生多少度的高溫等等。這本書中均有涉及,甚至都有相應公式計算。
掌握了這些,甚至可以根據特殊的天象變化,自創法術;感受別人施法時候的元素排列,偷學法術。畢竟法術最初也是人創出來的,前人能創,後人自然也可以。
而這些,也是魔法陣圖的關鍵,如果沒辦法計算每一個細節,那任何魔法陣都畫不出來。而理解了這些細節,甚至於對一般法術魔法都有更加深刻的理解。回想當初駐萊博齊耳國大使送給凱文的魔法筆記,不少理論和這本書都是想通的,此時互相印證,凱文都有豁然開朗的感覺。
看的書越多,凱文越覺得自己更適合魔法,即便身體是不接受元素體質,但卻可以通過其他手段進行彌補。如今凱文鬥氣魔法都有接觸,在他看來,鬥氣更偏重於自身潛能的爆發,而魔法則更偏重於科學。
不過即便是這兩本書,依然沒有涉及光與暗的元素,也沒有精靈族木系法術的理論,也沒有變形術的理論,也沒有空間法術的理論。可見這兩本書依然沒能涉及高端領域。
但飯一口一口吃,凱文並不心急。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下來,非常平靜沒什麼波折。凱文每天看書,白天拿着本《平面幾何》寫寫畫畫,半夜拿着魔法書鑽研。只是訓練上就差了一點,想提高就不太可能,只能保持原來水平。
每個週一,凱文開始習慣讓新兵進行例行辯論。辯題都是附近發生的小事,新兵之間偶爾也有摩擦,誰和誰打架了,不愉快了等等。凱文想起自己新兵時候和賽因也不愉快,也很難調解。如今想來,就讓他們以辯論的方式“單挑”一下,再不行就只能調換紅藍隊人員,或者凱文親自下場“單挑”。
幾乎每個有能耐的長官都喜歡把自己的能耐傳授給新兵,劍術高的長官會讓新兵多練劍術,弓箭強的長官會讓新兵多拉弓,而嘴炮犀利的長官自然也讓新兵多嘴炮,這也是特色。
老筆依然早出晚歸,雖然凱文“惹”了他幾次,但冷靜下來之後,他也就那樣。他幾乎和所有人脫節,彷彿只是借住在這裡的人,沒人管他,他也不管別人。
時至六月初,半年考覈開始。考覈結果,凱文他們幾乎大半不合格,包括凱文自己。雷之騎士團的標準自然高出全軍標準很多,去年凱文還是下尉,如今凱文已經是中尉,標準無形之中又給提高了一籌。而至於新兵,那都是其他軍團過來的人,面對突然提高的標準,哪裡能短時間達標。
對此凱文表示無所謂,如今他已經不再懼怕什麼考覈不合格之類的問題。他自問也很努力了,卡魯迪亞丘陵和山賊大戰九天,何等巨大的搏殺量,換了其他主角早就突破突破突破突突突……了,凱文回來後感覺也還是這樣,包括斯達特也是。可能自己真的沒有這個天賦吧。
不過將軍對此一句話都沒說,凱文私下問烏鴉,烏鴉也表示不合格也沒事。如今凱文也算老兵了,去年六月參軍到今年六月,整整一年了。不論是軍銜職務,還是兵齡資歷都是老兵了。
這天,將軍又召集大家開個會:“六月了,新的軍官已經在254軍團集訓,再過大約三個月他們就會變成新的下尉。我們自上次損失慘重之後,急需要補充人員。”
“但補充人員,不是我一個人說我要,就會給我們的,我們需要一些戰績來增加說服力,”將軍接着說,“我和這裡的主城治安官長商量了一下,進行一次聯合軍演。”
“這也是國王下派的任務之一,由於山賊基本清繳,現階段最大的矛盾在傭兵團身上。傭兵團轉型很可能出現混亂,雖然團長都表示願意轉型,但團內矛盾可能不是團長能全部鎮得住的。”
“爲此,本次軍演模擬某個心裡不健康的某傭兵,強入金庫內,綁架了金庫行長和裡面的一羣人,我們軍方配合治安官進行解救,是這麼一個程序。當然我不會出場,這對你們來說是鍛鍊機會,也是展示我軍實力的環節。”
“問題的關鍵在於,治安官表示,這個不健康的某傭兵需要由我們指派一個人來扮演。他規定不能太強,一般傭兵皆紅色鬥氣左右,但也不能太弱,因爲演習如果一下結束,就有一種走過場的感覺。”將軍目光落在凱文身上。
凱文已經有一種不祥的感覺。
“凱文!”將軍直接點名問,“你覺得誰合適這個角色?”
凱文毫不猶豫站起來:“將軍,我認爲賽因能擔此重任。”
將軍笑了笑:“大家覺得呢?”
在場衆人幾乎異口同聲:“將軍,我認爲凱文是最合適的人選。”
凱文黑着臉坐下,總覺得似乎被所有人坑了。
將軍點點頭:“那就凱文了,你記住本次軍演爲了力求逼真,我們雙方在軍演之前是沒有劇本的。你作爲一個搶金庫的強盜,你要盡其所能去打劫,而我們也會盡我所能抓捕你。其他就按照軍演規則進行,金庫行長會進行一下配合,但你也別真把他們當階下囚,注意分寸。時間定於下週,具體時間你自己定,什麼時候你開始打劫,演習什麼時候開始。”
凱文消化着一堆信息,半響開口:“我一個人?不給我一個同夥嗎?”
“一個人!”將軍斬釘截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