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文把棉被勇者扶到牀上,穩定一下他的情緒,沉默良久還是拍拍他的肩膀:“還記得當初在城門口,你拔出那把‘聖劍’之前,我對你說過的話麼?”
棉被勇者的目光變得悠遠,想了片刻,算是想出了一個大概:“你說拔出劍就要擔負責任,可能會死等等。”
“你還記得啊,不錯。”凱文回答。
“但實際上,我並不打算拔劍,劍是自己彈出來的,”棉被勇者靠在牀頭,“我本就沒有什麼勇氣去當什麼勇者,我甚至本來都不打算去拔劍,突然被人裹着棉被扔過去,劍自己彈了出來,然後成了棉被勇者。我現在回想那個時候,越來越覺得會不會……”
凱文點頭承認:“對,是我設計的。我們派人在地下蹲着,抓住劍身,特意等你拔劍的時候,直接往上送。而當時把你裹在棉被裡扔過來的人,是她。”凱文說着指了指菲特,菲特顯得有些不好意思。
棉被勇者嘴角動了動,原來一切的罪魁禍首都是凱文?但這話又不好直說。
“我們作爲觀察團過來,也有我們的任務,我們需要帝國戰車的具體情報,”凱文接着說,“但是幾乎所有的狗頭城主都是帝國的人,爲此我們打算嘗試培養自己的人,爲此我們選擇了你。”
“爲什麼是我?”棉被勇者問。
凱文轉頭看向菲特,菲特接口:“當時我負責教學工作,我明顯感覺你是學的最好的之一。而且……感覺挺帥的,所以就你了。”
棉被勇者:“……”
凱文補充:“而且當時你常常一個人蹲在牆角畫圖,看上去比較孤僻。而且當時我們設計的拔劍儀式,最好需要全城的人都拔過之後,你再拔出來才能讓別人信服。你如果是一個熱血青年,衝第一個,一下子把劍拔出來了,那別人就沒感覺了,儀式的效果也大打折扣。而且爲了方便地下抓劍的人更好控制,選定的人也不便在排隊中,一個接着一個拔,地下的人看不見一旦送錯了,就不好辦。”
“所以綜合多方面考慮,你其實是當時最合適的人選,”凱文回答,“這不是偶然。”
棉被勇者嘆息一聲:“其實我跟着公主越久,我的想法也就越多,我問過你神他媽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你回答我是假的。那時候我就不得不懷疑,我成爲勇者究竟……唉……”
凱文點點頭:“我來到狗頭人營地之後,其實弄死過不少人,公開場合下我大都不會承認,除了史密達國人,那個實在賴不掉。但在私下裡來說,我的確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但即便如此,我不會後悔。”
棉被勇者轉過頭來,眼神中透露着疑問。
“因爲我也會苟利國家,不要忘了這精神是哪裡傳出來的,”凱文回答,“有時候辦事情是需要手段的,手段可能不光明,不公平,甚至是罪惡的,但我的出發點終究都是爲國效力。你的遭遇可以說是我一手造成的,我可以表示抱歉,但是如果有機會再來一次,你仍然是棉被勇者。我不找藉口,而且明確告訴你,事情就是這麼辦的。”
凱文擡頭看了看這個房間:“有時候辦事情如同……打掃這個房間。很難保證打掃的同時自身不會弄髒,你如果怕髒而不去打掃,那房間就不能幹淨。當然,如果如同任務比較輕鬆,那的確可以按照正常程序進行,就如同房間本身比較乾淨,擦擦桌子即可,身上自然不會弄髒。”
“但倘若這是一個豬圈,又該怎麼辦?總要有人去掃這個豬圈,有潔癖的人不敢多動,片刻就出來了,他自己是依然乾淨,但豬圈等於沒掃。身負尿壺的強者可以在打掃完豬圈的同時,自身還是乾淨的,但通常他們都是主角,一般人比不了。像我們這種一般人,只能不怕髒不怕累,即便滿身豬騷味,也得把事情辦完。”
“然而身上有了豬騷味,很多幹淨的人都會對你敬而遠之,甚至會指責你,嘲諷你,”凱文嘆息,“人身上的豬騷味可以洗,道德層面的豬騷味……恩……其實也可以洗。先打掃豬圈,然後用洗澡把自己洗白,不就是這個套路麼?”
衆人:“……”
棉被勇者默然片刻,開口問:“那麼所謂的弱者階級,所謂讓狗頭人地位提升,和平繁榮,也只是爲了你的任務而編造的藉口嗎?”
“不是,”凱文搖頭,“公主和你講過樓保勒國曆史,雖然並不全面,遺漏很多,但基本都是真的。路已經走出來了,你們照着走就行。我們目前屬於同一戰線,你們變強,對我們也有利。”
“那如果我們有一天不是同一戰線了,那……”棉被勇者問。
凱文回答:“在可預見的未來,都不會有這一天,你可以放心。”
“其實我還有很多不明白,”棉被勇者坐直了身子,“不過我不打算再問下去了,我的知識水平還差得遠,短時間內也弄不明白太多事情。但是不論如何在公主的治理下,我們的主城的確比以前好了很多,最底層的平民生活更好,懂更多的知識,也更有希望。既然公主的治國理念來自樓保勒國,那我也選擇相信你們。”
凱文點點頭,拍拍他肩膀:“其實現在的情況比以前好了很多,你已經名正言順的成爲了城主,並且還是帝國承認的,短時間內沒人能動的了你。原本帝國看的很死,甚至於城內教什麼語言都要管一下,如今他們只要結果,不再理會過程,這中間可操作的東西就太多了。”
“對於公主的死,我知道你一定很悲傷,但是一切還是向前看吧,”凱文開導他,“我知道這很難,但目前真的沒有多少時間來悲傷。有個簡單的緩解傷痛的辦法,那就是努力工作,什麼都別想。”
話題回到當下,凱文給他拿出計劃:“那座城我也知道,沒什麼礦產了,人口也不多,人口質量也更差一些。不過既然是按照原產出的倍率來算,初始較低的情況下,達到三倍也不是很難。”
“你上任之後,首先城內所有的官員全清理一遍,比如老城主之類,他在城內時間久了,威信多半很高。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先把他幹掉,可以刺殺,這一點我們可以提供幫助,我們這裡還是有比較優秀的刺客。也可以找各種其他理由,比如反貪污之類,我還不信他家裡查不出點錢來。”凱文開口。
棉被勇者思考片刻:“那如果老城主特別配合,他會不會也成爲我的一員戰將?”
“可能性不大,”凱文搖搖頭,“而且關鍵問題是,你如何確定老城主會效忠你?老城主手下的人必然是服從老城主的,到時候你很容易被架空,什麼命令都執行不下去,你一個人也打不過他們,到時候怎麼辦?找帝國人?你想想帝國人會爲你出頭麼?他們本來就是要殺你的,只是現在放你一馬,讓你發揮一些餘熱,如果你連城主都當不了,那死了也是活該。”
“也別完全指望我們,我們可以暗中幫忙,但不會明面上站臺,樓保勒國不插手貴國內務,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凱文回答,“身爲城主,掌控全城最爲重要,對於老城主,視情況幹掉,或者軟禁,或者放逐,而且放逐也不要放在附近。說實在的,幾乎所有城主包括國王在內,都是帝國的人,把他放身邊並不合適。”
“我明白了。”棉被勇者點頭,轉頭看了車伕一眼。車伕是那座城的一衆車伕的首領,他跟着一起過去,已經讓棉被勇者輕鬆不少。不過他聽不懂樓保勒國語,這會兒站邊上完全不知所措。
“掌控全城之後,就要開始謀發展了,”凱文繼續,“礦產不多,出去行騙也不是正途,終究要發展實業。那邊地形我還沒仔細看過,到時候研究一下,可以召集附近的商隊,一起開會做個討論,研究發展哪種實業更好。但不要再弄武器裝備了,那是搶帝國人的生意。其實公主的死,這也是一部分原因。”
棉被勇者連連點頭。
凱文接着說:“如果實在找不到好的實業,還有一個辦法,那就是背屍體!”
“背屍體?”不但棉被勇者詫異,其他人也跟着詫異。
“對,讓全城平民出城去找,不管是人族的,狗頭人的,豺狼人的,還是什麼豬牛羊狗之類的屍體,全給我揹回來。屍體拿回來之後,找個地方布水系法陣凍住,保存起來。”凱文進一步指點。
賽因等人已經想到什麼,但此時不便開口。棉被勇者卻不明白:“這……有什麼用?”
“你放心,你如果真的把周圍幾十公里的屍體都背乾淨,就一定會有人來和你打交道,”凱文也不說太多,“當然這是最後備的選項,如果可能,還是別和他們打交道比較好。”
“要弄實業最難辦的還是初始資金,”凱文喃喃道,“這方面我沒有經驗,也不知道具體要多少錢。如果不夠,可能要去借款。具體事情,到時候開商會會議的時候再說。”
“目前還是從第一步開始,掌控全城!”凱文給他列出規定時間,“三天時間,搞定老城主,不管你用什麼方法。一週時間,認全所有城內所有青壯年狗頭人,兩週時間,叫出全城所有人的名字,沒名字的給他臨時取一個,當初公主怎麼治理你們的,你現在也怎麼治理他們。”
“是!”棉被勇者重重的點頭。
看着棉被勇者堅毅的眼神,凱文卻不得不給他剎一下車:“掃豬圈的理論不要太在意,這也是有適用度的。不擇手段的辦事是最簡單的,但怕的就是習慣了簡單之後,凡事都想不擇手段一番。放出去容易,收回來難啊。我自己也得常常提醒自己。”
凱文說着這話,面向的卻是賽因等人,其實棉被勇者不用太擔心,他身處亂世,有的是不得不動手的時候。而賽因等人終將回到和平社會,要是還帶着這個思維,那就危險了。
另一邊,小勺子和小九已經再次出城,昨天她們兩個忽然犯了迷糊,追着一個莫名其妙的人影半天,一無所獲。今天她們必須搞清楚昨天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裡就是我們昨天停下來的地方了,”小勺子轉頭四顧,確認邊上風景,“人影就是在那個方向消失的。”
“其實按照我們昨天的速度,要再追也是可以的,只是……”小九回答,一遍在地上搜尋一些線索,“這地面都是硬的,最近也沒下雨,腳印都沒有。”
“再往前走走吧。”小勺子提議,兩人當即再往前走上一段,然而周圍都是荒野,又過了一夜,別說昨天那個人影的痕跡,就是自己走過的痕跡也很難找出來。
“你說昨天那個人影究竟是什麼目的呢?”兩人不得不從其他方向分析。
“會不會引誘我們?”小勺子猜測,“也許要到某個地方纔能和我們說明?”
小九不太同意:“我想了很久,我覺得我們昨天中了幻術的可能性很大。”
“但如果他真的這麼強大的話,他可以用更加簡單的方法,比如直接把我們綁起來,或者打爆我們,但結果最後還被我們逃掉了。”小勺子回答。
“說不清楚,”小九回答,“再找找吧,可能有新的線索。”
兩人邊走邊找,轉眼一個多小時過去,兩人依然耐心十足,畢竟作爲刺客,耐心還是基本功。
“這裡有一坨狗屎。”小勺子倒是發現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但是閒悶,依然說了出來。
“有野狗吧。”小九隨口回答。
小勺子站起來,四處望望:“肚子有點餓了,想打點野味吃。”
“不太好吧,”小九回答,“還是先找找線索吧。”
“恩,那要是實在找不到線索的話,我們就抓野味吃,”小勺子回答,“要不回去給他們帶一點?”
“那樣他們會以爲我們偷懶,出來光找吃的了,不好吧?”小九回答。
“那他們就吃不到了。”小勺子無奈,兩人話雖然這麼說,眼睛卻依然沒有離開地面,搜尋線索並不含糊。
然而又過一個多小時,兩人已經搜輪了周圍數公里,依然一無所獲。
“看!一隻山羊!”小勺子突然一指遠處山坡上的一個白點。
“走!”小九也不再猶豫,抄起兵器便飛奔過去。
山羊受驚,立馬把腿就跑,但這兩刺客速度實在太快,即便沒任何技巧的死追,也依然輕鬆追上。小九長鞭一甩,捲住羊脖子,小勺子長槍跟上,一槍將其捅死。
“呀,兩個人吃不了這麼多呀。”打死了羊,兩人倒是猶豫了。
“而且要弄熟,恐怕要弄到晚上。”小九也回答。
突然,空中一聲鴉叫,烏鴉撲騰下來:“你們兩個偷懶打山羊,我會告訴凱文的。”
“哦,那就告訴他吧。”小勺子攤攤手。
烏鴉無奈,轉換話題:“有什麼線索?”
兩個女孩一起搖頭。
“你們搖頭的頻率都一樣,是不是說好了偷懶啊。”烏鴉忍不住吐槽。
“等等,”小九似乎突然想到什麼,轉頭問小勺子,“你的速度比我快,爲什麼還是和我同步追趕呢?昨天的人影可能有危險,所以大家有個照應,但今天的羊……”
小勺子搔搔頭:“我好像沒想這麼多,就是覺得沒必要跑太快。”
兩人對視片刻,小九提議:“我們再一起跑一段,你必須比我快。”
“哦。”小勺子欣然同意,兩人當即同步開跑,小勺子片刻便超過小九,然後在遠處等她。
“然後呢?”小勺子攤手,“難道這樣就破解幻術了嗎?”
小九氣喘吁吁追上來:“是的,這是某種精神暗示的一種。只是比較輕度,所以容易破去。”
“我們真的中了幻術嗎?什麼時候中的?”小勺子奇怪,烏鴉也停到她肩膀上。
小九解釋:“昨天我們中的幻術,應該是一種非常少見的同步幻術。我也只是在一些書上見過,精神系法術本來就少,這種法術更加難練,一般更少。”
“什麼是同步幻術?”小勺子問。
“這麼說吧,人都是有一些下意識的舉動,”小九解釋,“比如你走在街上,有人突然傻笑起來,那你就會下意識回頭看他。但從另一種角度講,也可以說是這個人通過傻笑,達到控制你脖子和腦袋來轉動,你明白麼?”
小勺子:“恩……”
“下意識的舉動還有很多,比如一個貪吃的人,看見一張畫着美味佳餚的圖片,就會覺得餓。一個怕冷的人,看見別人不穿褲子,就會覺得冷。一個怕熱的人,看見別人穿着棉衣,就會覺得熱。一般人看見別人用針刺另一個人,也會覺得疼。你明白了嗎?”小九進一步解釋。
“這……不就是吟遊詩人常用的伎倆嗎?”小勺子反應過來,“寫一段東西,可以讓人感同身受。”
“但是同步幻術比這個強太多了,”小九解釋,“同步幻術的頂尖高手是可以通過給你看吃的東西,然後你直接餓死的。”
“哇,這麼厲害?”小勺子有些難以想象。
“不過同步幻術也是一個大類,裡面也分低中高階的具體法術。與恍恍惚惚術這種直接釋放精神,震暈或者控制對面的法術不同,同步幻術關鍵在於同步對方的潛意識,然後帶動對方的潛意識行動。”
小九思索片刻:“我記得一個比較低端的法術,比如‘脖子好癢好癢之術’,戰鬥之時不停的告訴對方他脖子很癢很癢,當有空隙之時他就會下意識撓一下脖子,但如果他手中拿着劍,那就有可能把自己捅死。”
小勺子:“……”
“同步法術的關鍵在於同步,一旦同步上了,那就很難脫離。也就是其實你脖子並不癢,他並不能控制你的觸覺,你只要忍住,就沒問題。但當你一旦下意識去撓的瞬間,就被同步了,被同步後就必然忘記手中還有劍。反應快的人吃痛還能停下來,但挨一刀是免不了的。”
“其優點在於發動極其隱晦,很多中了幻術的人仍然清醒,並堅持自己並未受到控制,也不覺得有人攻擊了他。即便捅了自己,也會覺得是自己不小心忘記了手裡有劍。但其缺點也很明顯,實戰中見效較慢,而且有機率性,最好還要事先收集敵人的情報,比如他的生活習慣或者興趣之類。對付不同的敵人又不一樣,所以練的人很少。”
小勺子和烏鴉對視一眼:“這裡居然還有這麼冷門的人物嗎?”
“問題在於一般的同步幻術都是一個個來,他居然能同時同步我們兩個,這個實力已經超出了我的認知,”小九臉上出現憂鬱之色,“而且我也至今不知道什麼時候中的幻術。”
“那你推測一下對方是什麼實力?”烏鴉開口。
小九沉默片刻:“我的認知來源於教科書,超出我的認知的人,也就是超出教科書的人。至於什麼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