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言,你說,朕最近是不是太無聊了?”
龍瑾蘭笑意收了,離開打傘的太監,緩緩仰着天空的細雨走。他仍舊帶着那絲笑意,因爲那人,也是如此走的。
“陛下,您都玩兒了兩個月失蹤了。”
夏言苦笑着,他們親愛的皇帝大人比朱厚照都喜歡玩兒。
如今朝上大權旁落首輔,藩王擁兵自重,韃靼倭寇作亂,皇帝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一概交由內閣首輔處理,甚至好幾天連朝都不上,大有亡國君的派頭。
“是嗎?”龍瑾蘭狹長鳳眸掛着淺淺的笑意:“難怪朕也覺得沒意思。”他終於不再看漫天的雨:“那就在宮裡呆幾日吧,有人備了好戲等朕瞧。”
夏言凜然,本能得回頭去看那醜女剛剛在的地方,桃花立在春雨裡,似乎真的是比往年潤了些。
年年月月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兩個月前,他看到有個女子用手指寫下的這句詩,好似融在雨滴裡了。
太后自五臺山禮佛歸來那日,照舊經過桃樹下,失望的瞥一眼,驟然叫停。雍容的手從攆上伸出,元裕穩穩的扶住,墨綠的衣襬略顯蹣跚的從轎輦到土堆,帶淚的目光從土堆到滿樹的桃花,合宮驚訝!
十幾年未開化的桃樹,開花了,清淡的白色花瓣立在春光裡,女子嬌俏不如她妧媚,玫瑰豔麗不如它高雅,這便是第一株活在北涼的桃樹。後人有稱帝后爲桃精轉世,便是因此花得名。天保帝改乾清宮爲桃花宮,成一朝兩女子傳奇,亦是從此而起。
諸人不會知道後來幾百年的故事,只在此時整個乾清宮響徹雲霄的聲音:“恭喜太后,賀喜太后。太后慈祥,感天動地,佛祖亦爲太后顯靈!”
不知誰起了這個頭,山呼千歲。
龍瑾蘭遠遠的背手站着,等待着某個身影的出現,她該來了。等待半年,不就爲了這天嗎?
可直到元裕匆匆忙忙一聲:“陛下萬歲!”
他仍沒有等到那人,難道她不該出現麼?他等了整整一天,可真辛苦,她卻不給他演戲了。龍瑾蘭失望的鳳眸染出笑意,滿樹的桃花,又在他眼裡落了幾片。都是被那震天的喊聲給震落的。
太后慈祥的笑裡夾了淚光,思鄉之情,人人相同。龍瑾蘭上前請安:“太后福澤深厚,連桃樹都被感化,爲太后盛開!”
“它是被陛下的孝心感動了!”
扶起龍瑾蘭,母子二人攜手進內室攀談,桃花該看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此日,乾清宮人人有賞,宮裡的花匠更是得了豐厚的賞賜。子冉靠在門上,抱着她的水罐子笑,她聽到了,聽到了那山呼千歲的聲音。從那日起,她明白了權利的力量,縱然對她來說,沒有什麼吸引力。
知行合一者,千年唯有那一人!
桃花爲太后盛開的事兒被詔告天下,皇帝因此親自祭拜天地,陪同太后到五臺山還願,直到一個月後才浩浩蕩蕩歸來。
夏言累的頭疼,他最怕皇帝出門,因爲他們的皇帝出門後通常找不回來,而如果皇帝失蹤被太后知道,他們都要跟着掉腦袋。可他沒想到,會在屋門口碰上個醜陋不堪的女人。
她顯然是仔細梳洗過的,夏言看了幾眼終究是認出來了。打開門放她進去。
她把抱在懷裡的兩隻罐子放在桌上,都不大,也算不得精巧,就是平常用的酒罐,夏言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桃花謝了,釀了酒,送你一罐。”
她遞上張紙條,生了凍瘡的手傷口已經開始癒合,留着醜陋的傷疤,遮住手本來的面目,何況還有新傷,沾着血。
她也知道自己的手不好看,遞上紙條就縮回來,把另外一張壓在酒罐底下,俯身施禮就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