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天地間,若白駒過隙,忽然而已。
與銀環一同從馬車上下來,金不離看着細雨中那摘星樓前一排高高掛起的迷朦燈籠,無邊的黑夜中,這裡卻燈火闌珊,一如那日元霄佳節時的輝煌。
心一動,一種恍如隔世的情感漫漫在心底浮起。
尤記得當時,自己還曾與一人高居廣漠屋宇之上,俯瞰萬物空渺,肆揚天地豪情;可如今,蒼茫天地間,唯有這絲絲溼雨,寒涼地在眼前不斷飄零。
渴“幾位客官,裡面請!”門邊的小二打着杏黃的油紙傘彎身迎了出來,南宮星辰卻衣袍一展,已整個地將金不離包在他那寬大的衣袍之中;隨即大手一攬,在左右隨從同時舉起的雨傘下,快步擁着金不離向着臺階上步去。
進到樓內,金不離才發現,酒樓內的佈置與高樓的恢宏氣度全然不同。
那一件件既雅意又簡潔的桌椅屏錦,無論從哪個角度看起來都顯得十分雅緻得當;樓內的夥計俱身着清一色的青藍衣衫,面上沒有太多誇張的笑容,但那親切而隨和的眼神,卻莫名讓人心底一暖;尤其從溼寒的外面進來,只覺到處一片暖色,映得人的眼前一片柔和的橘紅彩影。
接“月華公子好!”一路行來,酒樓內的夥計全都恭身向着南宮星辰與金不離一行人俯身行禮,那恭敬的神情,看得銀環心底不由暗暗犯起嘀咕。
當跟着衆人一路來到頂樓的一間雅閣之中後,乘着南宮星辰吩咐手下讓人將晚膳送上來之際,銀環悄悄地拉了拉身旁金不離的衣袖,眼中的拘謹越發濃溢:“小姐,我們今晚不回金家了嗎?”。
不知爲何,儘管這個南宮公子對姐姐關懷備至,可是她心底對他的戒備卻無法放下。
這樣一個身份神秘的男子,初時她只以爲他是一個狂妄無禮的小毛賊,可是自從他昨日肆無忌憚地出現在蕭府,又有恃無恐地敢跟姑爺動手,顯然他的身份根本不是一個小小剌客所能比擬的。
如今再見,他的身邊還跟着那許多的冷漠隨從,而且一個個對他的態度畢恭畢敬,根本不像普通人家的下人那般的閒散隨意。
這樣一個男子,他對姐姐由始至終只不過幾面之緣,如今他的這番幫助小姐,到底是出於真心,還是另有着什麼目的?
看出了銀環的不安,金不離搖搖頭,對她投起一抹安慰的笑容,出聲輕道:“明早再回,如今天色已晚,又正下着雨,若此時回去,只怕也會嚇着了金家人。”。
“以後哪也別去了,只跟我走便好!”南宮星辰轉頭笑看金不離,桃花眼中閃着一抹深情而認真的色彩,與他對他身邊的那些隨從冰冷淡漠的神情判若兩人。
“那怎麼行?”金不離但笑不語,銀環卻激動地叫了起來,俏臉也因激動而微微漲紅,反對道:“我跟姐姐都還不知道你是好人壞人,怎麼能隨隨便便跟你走?”。
南宮星辰俊眸一眯,也不反駁,只是修長的手指輕敲桌面,懶懶笑道:“你不知道,不代表不離也不知。你說是嗎,不離?”。
“我也不知。”淡淡地搖了搖頭,金不離微微一笑,美眸只在細細打量着這裡的佈置。
她發現,這間雅閣又與樓下的那些佈局全然不同,整體以一種清冷逼人卻又華貴無邊的物件裝置房間;無論桌椅,香爐,壁畫還是那以一種獨特的方式一直延伸至裡間的錦繡屏風,上面的畫景不是她在這個時代常見的仁女圖或是牡丹花鳥圖。
雖是山水,卻與那些常見的山水畫相比,少了那種空谷幽林的清幽感,多了幾份山長水闊、波譎雲詭的霸主之氣。
這份感覺,讓人雖然身在小小暖室之中,心底卻莫名生出一份站在天地雲層之外,俯瞰萬里山河的壯闊之感。
這種感覺,與那日自己與那人站在屋宇之上所生出的空茫孤寂感,又是那樣的像……
身邊忽然多了一人,擋住金不離看着屏風癡癡發愣的視線,意外擡眸,卻見南宮星辰一手撐在自己的椅背,俊美的面上凝着意味莫名的深意,好看的脣角微微輕勾,直直地凝着她因失神而微微驚異的美眸,挑眉道:“那你現在可知道了?”(八荒飛龍記)。
“知道什麼?”微微一愣,金不離不由轉頭看了看同樣一臉訝異的銀環,一時不知自己錯聽了什麼。
南宮星辰看着金不離的眼神分明溢上一片氣悶,不想自己第一次主動將自己的真實身份告訴給一個女人,卻換來她的心不焉;竟然,竟然一個字都不曾聽進去。
“姐姐,他,他是南月國的四皇子,那個人稱月華公子的南月第一公子啊。”銀環的心到現在還在撲嗵撲嗵直跳,難怪方纔聽到酒樓的夥計尊稱他是什麼月華公子,她當時還沒反應過來。
原來,他竟然是那個雲天大陸上幾乎無人不知的八公子之一,世人錦仰的絕代佳公子——月華公子啊!
看着面色微微激動的銀環,金不離還頭一回看見這丫頭這樣興奮的神色,與那日蕭諾出征時,四周那些被其風采所折迷的女子竟是如出一轍。
呃,難道那南月國是個很強大的國家嗎?怎麼銀環聽到他是四皇子的身份,比當初知道鳳清歌是太子的身份還要激動三分呢?
眨了眨眼,看着頭頂上方那桃花眼分明邪邪眯起的男子,她認真地將他那張俊容再度打量一遍,發現他除了俊美過人之外,也沒有幾分皇子該有的威儀,相反那痞痞的神色到很像一個不事上進的頑絝子弟。
輕巧地避開他的身子站起身,金不離的眸中揚着如水的清淡光芒,對着南宮星辰微一欠身,予之施禮道:“喔,原來是尊貴的南月國四皇子殿下,恕不離眼拙不識貴體,還望四殿下莫要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