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安遠當時是鬼界的將軍,若是惹惱了他,人間界勢必鬼怪橫行,淪爲阿鼻地獄,我當時雖愛慕琴鳶,但也只是愛慕。”
慕錦川話音剛落,蕭安遠冷笑着接着道:“這人心裡放在第一位的,可不是琴鳶,而是他的責任心。
琴鳶受了他的指使,雖然對我不太親熱,卻也沒嚴詞厲色的拒絕我,我知道她在怕我,但是她都不排斥我的接近,我爲什麼要爲了些無關緊要的事情,而放棄地道琴鳶的機會?”
不知不覺間,我手指泛白,抓着衣角的指尖,都因爲用力過大而發着顫。
聽着慕錦川一口一個“愛慕”,我恨不得尖叫着讓他住嘴。
看他回憶起當年的事情,臉上流露出的種種情緒,我就有一種丈夫出軌了,還光明正大來我面前,訴說他跟別人有多恩愛的暴躁。
可我不能打斷他們的話,哪怕心裡翻了天,我也得忍着。
爲了不讓他們兩人看到我眼中壓抑着的風起雲涌,我低下頭,將表情深深藏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
“我讓琴鳶留在蕭安遠身邊,趁機尋找他的弱點,用計殺了他。”慕錦川道,“我是在賭,我賭蕭安遠就算沒死成,他也不會傷害琴鳶,只會憤怒的找我報復。
我滿以爲自己能有保護琴鳶的力量,可是在那場與蕭安遠的生死大戰中,琴鳶死了。”
“怎麼死的?”慕錦川講故事的跳躍性太大,我不得不自己出聲問他。
“我要殺了慕錦川的時候,琴鳶突然衝了出來,替他擋了一劍,當場斃命。”蕭安遠說起這話,語氣裡冷氣嗖嗖,淡漠的彷彿傷琴鳶的人不是他一般。
我的下巴猛的被人掐住,我被迫擡起頭,看到的就是蕭安遠滿臉殺氣,卻面無表情的模樣,他咬牙道:“知道慕錦川爲什麼將長風劍當做本命靈器嗎?因爲,那上面沾滿了琴鳶的血!
那把鬼劍,不僅了斷了琴鳶的生命,還因爲上面的戾氣過重,將琴鳶的魂魄也同樣擊碎了,我找了這麼多年,始終沒有找到琴鳶流落六界的魂魄,直到,最後遇見了你。”
他捏着我下巴的力度漸漸加重,聽着他愈來愈粗的呼吸聲,我毫不懷疑,他心裡想着的,是我是琴鳶的殘魂。
“你想殺了我?”我冷靜問他。
“當然不。”蕭安遠衝我笑笑,他伸手拂過我頸側的大動脈,只這一個動作,我就恍然明白了過來,他不想殺我,他從始至終想的都是,用我的血,去凝聚琴鳶的魂魄。
如今的蕭安遠於我而言陌生的很。
他不是那個弱小時,會因爲我幫了他,就不惜暴露自己,從冥徵手下救我的人,更不是因爲自己被冤枉,就躲起來,悶聲不吭去找證據,着急忙慌跟我解釋的人。
“你最開始接近我,爲的是什麼?”這是我一直不能理解的,若說慕錦川是因爲靈石足夠後,這才恢復的記憶,那蕭安遠呢?
蕭安遠神色一滯,沉默了一瞬後,他說,最開始,他本
能的就想跟着我,哪怕那晚我不救他,他在逃出來後,也會選擇跟着我。
我不禁有些好笑,這大概又是因爲我跟琴鳶長得像的緣故吧。
不過,這樣的理由,還真是讓我高興不起來,我所得到的一切,全是因爲琴鳶,如今失去,也是因爲給予我一切的兩個人,想要琴鳶回來。
我夏欣,一直以來就是一個工具,一個自甘沉淪,如今只能自作自受的可憐人。
“那你呢。”我推開蕭安遠,快步走到慕錦川身邊,猶豫了一瞬,伸手輕輕拉住他的袖子,聲音輕若蚊蠅:“那你呢,最初接近我是爲什麼?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慕錦川擡頭看我,眼神是一如既往的專注,只是裡面沒了一看就明瞭的濃烈愛意。
他的眼睛像是藏了一個星空,斗轉星移,裡面的情緒起起伏伏,最終化作我看不懂的一片幽深。
“夏欣,我記得,我曾告訴過你,我第一次見到你,就覺得你很熟悉。”
慕錦川的聲音依舊溫柔的如同春天裡的風,沒有面對敵人時的冷意,但我的心,在聽到他的回答時,卻不比他對我冷言冷語要好。
過往的記憶紛至沓來,我愣愣的看着他,拉着他袖子的手無力垂落,我很委屈,很憤怒,可面對慕錦川的時候,所有的情緒卻都跟烈陽下的小冰塊似的,剛露面,就被融成了水。
不過是換了種形態,卻也是兩種不同的東西。
蕭安遠在我發愣時,幸災樂禍的告訴我,琴鳶死後,慕錦川傷痛欲絕,拿着長風劍舉劍自盡,從此化身爲鬼,苦苦修行,只爲了能重新追回琴鳶。
“我故意不告訴他琴鳶的情況,等到他修煉有成,再知道琴鳶魂魄已碎,想死都死不了,這纔是我的報復!”
蕭安遠的報復的確見效了,而在五百多年前,蕭安遠與慕錦川再度重逢,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他倆大打出手,卻不料黃雀在後,有股神秘勢力趁着他倆生死相搏時,出手暗算了他們。
自此,他倆雙雙失憶,在各自的領域失蹤,直到我們集齊了足夠的靈石,他倆這才徹底恢復了記憶。
若這只是個故事,慕錦川與琴鳶,無疑就是裡面的兩位主人公,他倆相愛卻因爲蕭安遠這個變數,最後變成一個悲劇。
若我是個旁人,我還能覺得可惜,並對蕭安遠這種唯我獨尊,不管對方愛不愛,只要自己想要,就搶過來的強盜行徑,進行一番批判。
若這只是個故事,我不過是其中最小的配角,一個或許連筆墨,都不會更多的小人物,存在的意義,就是襯托慕錦川的深情,以及成爲琴鳶迴歸的希望。
饒是已經認命了,可想到這些,我依舊止不住暴躁。
病房內陷入一片寂靜,慕錦川雙眼望着虛空的某個點,似是在想事情,蕭安遠則是笑眯眯的看着我,心情看起來十分的好。
怎麼能不好,我沒有趁他倆重傷時逃跑,就意味着我屈服了,他的琴鳶就快回來了!
“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在琴鳶沒事後,幫你洗去這段記憶,你可以換個地方重新生活。”
蕭安遠衝我眨了眨眼,“記得一切,還不如忘了,對吧?”
慕錦川的臉霎時白了,他怔愣的看着我們,沒想到蕭安遠會提出這樣一個建議。
到這個時候了,還在騙我!
我深吸了口氣,轉頭看慕錦川,“你覺得呢?”他是沒想到我還能有這一步退路,還是沒想到,蕭安遠會選擇騙我?
慕錦川猛地從牀上坐起,扶着額頭不去看我:“隨你。”
果然是這樣!
我在心中暗暗冷笑,這兩個人,真是不知道該說他們“善良”,還是該說他們無情的好。
“你們是不是,還對我隱瞞了什麼?”
“怎麼可能。”蕭安遠上前一步抓住我的手,擡手將放着三隻空碗的托盤塞到我手裡。
“夏欣啊,我們可是連老底都掏出來給你看了。”他頓了頓,又苦着臉道:“藥膳對我倆沒用,下次你就不要準備我倆的份了。
這東西雖然挺補,但你喝不下去就也少喝點吧,味道太奇怪了。”
我重新將托盤塞回他手裡,這東西我大概是需要端回去了。
“你們是不是忘了跟我說,琴鳶是地仙之體。”我涼涼的開口,視線盯着慕錦川不放,“我跟你夫妻一年半,你別騙我,是不是知道獻血會讓我死去,也要獻血?”
慕錦川沒躲開我的視線,他看着我,眼神平靜的很,他說:“我不會讓你死。”
“慕錦川!”蕭安遠突然暴喝出聲。
蕭安遠掃了我一眼,眼神裡是毫不掩飾的殺意,他斬釘截鐵的告訴慕錦川:“這件事沒得商量,若是稍有差池,琴鳶的魂魄不僅回不來,更會直接消散在天地間,你發什麼瘋!?”
“爲了琴鳶能活過來,我們等了這麼多年,慕錦川,你想琴鳶再次因爲你,魂飛魄散嗎?”
慕錦川臉色慘白,他避開了我的視線,狼狽的搖着頭。
“那我呢?”我快走幾步,雙手抓着慕錦川的肩膀:“我明明是無辜的,如果有可能,我寧願就死在大學畢業那會,是你強迫我的!”
我忍不住哭了出來:“是你逼着我讓我喜歡你,那時候我又欠了你什麼?”
命嗎?我早已不在乎了,我死可以,可你慕錦川,真的就能從此心安理得了嗎?
一隻溫暖的大手,覆上我的頭髮,我怔怔睜開眼,就見慕錦川他眷念的望着我,見我看來,又立馬移開了視線,放在我頭頂的手,也快速拿了下來。
“對不起。”他道。
我要他的道歉有什麼用?
那句道歉,又能抵得過什麼……
“慕錦川,我才二十三歲。”我抽了抽鼻子,語氣哽咽,“我知道如果沒有你,我連現在的日子都沒有,但我依舊怨你。”
慕錦川身體劇烈一顫,始終沒回頭看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