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山確實算不得山。
但吳董氏道:“這裡以前真是山,後來開荒才成了這樣。”
送子娘娘廟就在山脊裡,是一間單間的房子,雖很破但屋頂和牆壁都是被修繕過,還算結實。
進到廟裡,就看到了送子娘娘端坐在正中,描了金紅藍三漆,開面栩栩如生,在送子娘娘的左右兩側,則是金童玉女。
“香火還挺旺盛的。”馬玲指着一銅鼎的香灰,“你們遠近的人都會來拜嗎?”
吳董氏衝着送子娘娘多看了幾眼,又趕緊拜了拜,回馬玲的話:“也不是,也就周圍兩個村的人來。有人說靈有人說不靈。”
“反正,”吳董氏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媳,尷尬地道,“反正我娘月月都來求,沒靈過。”
董蘇氏面頰微紅,垂着頭道:“四姑姐不用顧忌我,我自己也經常來求的,不知……不知道掉了多少的淚。”
說着,仰頭看着送子娘娘,作揖道:“您在天有靈就給我個孩子吧,不求男女,信女此生足矣。”
八角看着有點恨鐵不成鋼:“茉莉奶奶不是說讓你帶你夫君去看看的嗎?”
“求什麼送子娘娘,求茉莉奶奶就好了。”
董蘇氏小聲道:“我想帶着去,可他說自己不可能有問題,不肯去。”
“等把你婆婆的事解決了,我來帶他去。”馬玲道,“什麼狗男人,也不曉得自信什麼。”
董蘇氏沒什麼反應,吳董氏有點尷尬,畢竟說的是自己弟弟。
葉文初在這個唯一的寶殿裡走了一圈,四周都有灰土,一角還鋪着稻草,但並沒有打鬥或者大型動物進出走動的痕跡。
她從裡面走出來,圍着寶殿繞了一圈,停在東北牆角,這裡有一堆燒過的柴火和稻草灰燼,看成色應該很久了,最近下雨還颳風,能餘下這麼多灰,那原先應該更多。
她蹲下來捏着灰看了看,並沒有什麼特別,“馬玲,撿根枝丫來。”
馬玲隨手撿過來,翻灰燼,下面溼漉漉的,但沒有別的東西。
“稻子還沒有收,會有稻草嗎?”葉文初問董蘇氏。
董蘇氏指着遠處:“應該是去年的剩的,那邊有個草堆。”
葉文初朝遠處看去,還真有一個小小草堆,搭着帽子孤零零站在田裡,從這裡走過去,要穿四五條田埂,不遠。
“師父,下面除了一堆土,沒什麼別的東西。”馬玲道,“也不全是稻草,主要是樹枝。”
八角蹲下來看:“在這裡燒火幹什麼?會不會是乞丐,在這裡烤雞?”
“灰塵很乾淨,不像是烤雞。”葉文初道。
“那會不會是有人冷,在這裡燒火?”吳董氏隨口說,她不明白葉文初爲什麼盯着一堆灰在這裡扒拉,可說完她就知道自己失言了。
夏天的從化,哪可能生火取暖?
“會不會是小孩子燒着玩?”董蘇氏猜測道,“前幾天我來找我孃的時候,好像沒有。”
她說着也不是很確定。
馬玲將灰燼全部扒拉開,她一開始猜會不會有人在這裡焚屍滅跡,但扒拉到這個程度,她就知道是她想多了。
但師父沒讓她停,她就將所有的灰燼都扒拉到邊上去。
灰底下是正常的黃土,結結實實的,沒什麼不同。
“看來是我們想多了。”馬玲道,“要不,我四周去看看?”
葉文初點了點頭。
馬玲就一個人晃悠着上田埂,東西左右的翻看。
葉文初走到寶殿的正前方。這個寶殿沒有後門,整個四方盒子的一間房,只有正門一道。
“說說看,你們來找的時候,這裡的情況。”葉文初道。
吳董氏和董蘇氏對視一眼,吳董氏道:“沒什麼,就跟現在一樣。我前後左右喊娘,也沒有找到,然後我們就四周找去了。”
“你們覺得,你們的娘是被害人了,還是失蹤了?”葉文初走進去,站在佛臺邊上,用手掃了掃上面積壓的灰塵。
董蘇氏小聲道:“我、我覺得她捨不得走,她、她放心不下我相公。”
“對,我娘當我弟弟是個寶貝疙瘩,她就算是閉眼,也要念叨兩句的。”吳董氏道。
葉文初看着送子娘娘又摸了摸兩側金童玉女,用帕子擦了擦手。
她走出來,馬玲也空着手回來了。
“我們往回走吧。”葉文初看天色不早了,再待會兒回去,路上不好走,“明天下午我們再來。”
吳董氏道:“我明天下午要在家幹活。我最近天天往外跑,家裡的飯都沒有人燒。”
“四姑姐你不要回來,我陪着差爺辦事就行。”董蘇氏道。
葉文初忽然停下來指着遠處的墳頭:“那是你們大伯的墳嗎?”
吳董氏點頭。
“在這等我下,我去看一眼。”葉文初走過去,其他人都不解,爲什麼去看墳。
葉文初停在土堆前,墳頭的草被拔掉了,還壘了新土。
“五月壘新土,清明節幹什麼去了?”葉文初挑了挑眉,回到大路上,對吳董氏道:“去你們大伯母家看看。”
董蘇氏一怔。
葉文初看着她:“不能去?”
“不是不是,能去的,我帶您去。”董蘇氏走在前面,在院子外面喊道,“大伯母差爺要來您家看看。”
大伯母孃家姓邱。
董邱氏的家前後兩排六間房,但只有她一個人住。夫君失蹤了,大兒成親後帶着小兒子一起搬離這裡,所以這邊的房子很空。
董邱氏從廚房出來,看見葉文初愣了一下,隨即笑着道:“快進來,正要晚飯時間了,要是不嫌棄,在我家吃點吧。”
葉文初進到院子,打量了一眼她的廚房,收拾的很乾淨,鍋臺上在烙餅,她笑着道:“好啊,聞着就香。”
董邱氏沒想到葉文初會吃,但還是笑着讓董蘇氏帶她們家裡看看,她去烙餅。
葉文初沒客氣,進了堂屋。
屋角掛着一個舵盤,很具有象徵性,她又拐到了董邱氏的臥室,董蘇氏看得一愣一愣的,緊張地問道:“差爺,您、您這樣查,難道是懷疑我大伯母?”
葉文初很坦蕩:“這是規矩,她是最後一個見你婆母的,查一查正常。”
“哦,哦哦。”
葉文初繼續看,揹着手溜達去後院了。
吳董氏和董蘇氏跟着她,面面相覷。吳董氏道:“四小姐可能想多了,反正她就隨便看看,一會兒你和大伯母解釋一下。”
“好。”董蘇氏點點頭道,“大伯母也不會亂想的。”
葉文初推開後排堂屋的門,一股淡淡的黴味散出來,她進到門內,走了一遭,屋裡不住人到處有點發黴,地上鋪乾土返潮後就長了青草,木板上還生了細小的蘑菇。
葉文初退到門口來,忽然仰頭看向屋頂。
屋頂上搭着承塵,簇新的灰色,橫樑上掛着鐵鉤,鉤子上吊着籃子,但籃子裡是空的。
“本來還有一串肉,今天剛拿下來吃了。”董邱氏出現在門口,停在葉文初的身後,回答道。
葉文初沒有驚訝,回頭看着她:“想起來了,不是說您的夫君出海未歸,那您去墳頭薅草,是衣冠冢?”
“女差爺好細心,那墳裡確實是衣冠冢。”她道,“他們兩兄弟出去都沒有回來,我只能這樣留個念想。”
“原來如此。”葉文初又擡頭看了一眼屋頂的承塵,“天色不早了,我們回去了。”
“不吃餅子了嗎?”
葉文初搖頭:“不吃了,有人在等我吃飯。”
“差小姐成親了嗎?”董邱氏跟着問,葉文初道,“沒有,年紀還小不着急。”
董邱氏笑着應是:“差小姐仙女一樣,看樣子家境也是很好的,成親這種事還真不用着急,遇着合適的再挑選。”
“是啊,反正不着急。”葉文初出去,上了馬車。
他們一走,董蘇氏就和董邱氏解釋道:“大伯母,這位差小姐看上去心思很多,下午還在屋檐後看地上的草灰。她來查您家,您別多心。”
“是啊,她自己也說,您是最後一個見到我孃的,所以例行懷疑和查看。”吳董氏道。
董邱氏就笑了起來,眼角的皺紋很密集,但目光卻很坦蕩:“不要安慰我,我這麼大年紀,什麼看不懂呢?”
“翠娘,你早點回家,揣幾塊餅子,不要留早等晚路上不安全。”
吳董氏應是,揣着幾塊餅子急匆匆往自己趕。
董長更和董長樹黑着臉在散步,碰見翠娘就罵道:“你簡直是胡鬧,讓你不要報官你偏要報,報就報,好歹領個正經捕快回來。”
“衙門就看你是婦人,所以糊弄你。”
翠娘想解釋,他們又擺着手:“明天再來,我們就說不報官了,就算查也要讓胡捕頭來,什麼亂七八糟的人也能當捕快。”
“糊弄人。”
……
路上,馬玲見葉文初沒有說話,等了好一會兒她問道:“師父,您莫不是覺得董邱氏有問題吧?”
“八角停車。”
車停在路邊,葉文初重新下車,看着被拋在身後的董家坳,對兩人道:“我在這裡等着,馬玲你駕車回城取鐵鍬來。”
“幹、幹什麼?”馬玲不解,但人已經跳上了車。
葉文初道:“拿到鐵鍬後,在董邱氏夫君的墳找我們。”
“啊?您要扒墳嗎?可、可那墳和咱們查董馬氏失蹤案有什麼關係?”
“我瞎猜的,驗證一下。”
馬玲點頭:“那您和八角注意安全,我很快就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