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博書院的高牆下,薛成玉正齜牙咧嘴的坐在地上揉腰,旁邊花寶一臉擔心的扶他起來。
“爺,還好罷?”
薛成玉擡手“啪”的打在他腦袋上,教訓道:“好什麼?!都要給摔廢了!不是讓你扶好的嗎?亂動什麼?!”
“小的知錯,小的知錯,”花寶委屈的縮縮脖子,道,“剛剛好像聽到說書院護衛過來了,一時着急,所以沒能站穩……”
“過來又如何?”薛成玉沒好氣道,“我爹都允了的,區區幾個護衛,能把我薛小爺怎麼樣?!”
“……”老爺那是沒辦法,管不住好罷。
薛成玉可不管那麼多,再次踩上花寶肩膀,在他顫巍巍的頂扶下,將將比牆頭高出一個腦袋,骨碌碌的轉動着眸子,朝女學看去。
當看到那抹快要進入酒樓的身影時,趕緊從懷裡掏出個小冊子,翻開其中一篇,擺在牆頭。然後衝牆下那幾個同樣拿了小冊子“待命”的公子哥兒道:“快!跟我一起念!”
“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抑揚頓挫、不太整齊的唸詩聲飄在高牆兩邊,引來衆人觀看。絮饒感覺頗爲驚奇,認出是樑國公府的世子爺薛成玉,又扭頭看杜幽月瞭然的神色,頓時明白過來。
這“纏綿悱惻”的情詩,應該是念給她聽的罷。
再觀周圍其他小姐非但沒有驚訝,反而一臉羨慕的神色。又猜到那薛成玉這樣幹,應該不是一次兩次了。倒是張揚率性。
“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閒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鬧哄哄的唸完詩,薛成玉看杜幽月進酒樓去了,於是收起小冊子,在公子哥兒的攙扶下從花寶身上下來。
“如何?如何?”有人道,“那杜小姐可有什麼反應?”
薛成玉揪着衣領,抖了抖衣衫,擡頭道:“能怎麼樣,自然是很高興了。”
“真的假的?聽說那杜小姐滿身傲氣……”
“咦,爺不比你懂的多?!”薛成玉急的跳腳,掠了衣袖,煞有其事道,“女人嘛,有時候比我們還好面子呢!像小爺我這種身份,這般品貌的,看上誰那都是她的福氣,頂頂有臉的一件事!”
甩甩袖子,邊往前走,邊大聲道:“明日繼續!”
不得不說,這薛成玉說的也有幾分道理,不愧是女人見多了的。最能抓住她們心裡的本質要害。
試問,有哪個女子不喜歡被人千追萬捧的?何況還是本就心高氣傲的杜幽月。
*
那邊絮饒隨杜幽月進了酒樓,見內里布置與尋常酒樓相差無幾,有很多格局華美的小房間供小姐們用飯。
給樓內小廝看過府牌,便可被領去相應的房間用飯。杜幽月已先一步上樓去,絮饒也正欲上去。卻見一身着藍衣,書院內務打扮的人上前來,恭敬道:“可是齊國公府的杜絮饒杜小姐?”
“嗯。”絮饒點頭。
那人四處看了下,低聲道:“可否借一步說話?”
“……”
何事這般神秘?絮饒雖感疑惑,但覺着是在書院,不會旁生什麼意外。於是隨他走出酒樓,到了一個往來人少的僻靜處。
“何事?”
只見那人輕咳幾下,看了眼絮饒身後的紫蘿與墨柳兩人,沒有說話。
絮饒會意,吩咐她倆站得遠些,應是聽不到她與這人的說話聲了。才又開口道:“有話直說就好。”
“是這樣的,”方遠解釋道,“書院先前安排的時候似是出了紕漏,誤把小姐分在了淑雅園。事關書院名聲和小姐意願,所以…………我們管事想請小姐過去一下,看可有補救之法?”
本以爲是那裴六郎從中搗鬼,原是這樣。實話說,絮饒也不是說不能在淑雅園待,書院不提這樁事的話,她也沒打算深究。而如今既然願意重新給她機會選擇了,不論結果如何,都應過去商討一番。給自己,給書院一個交代。
隨着方遠到了一座外形規整的竹樓前,紫蘿與墨柳再次被攔下。
“應會耽擱久一點,”方遠對她倆道,“兩位可去往側房候着,裡面備有飯菜。”
倒是想的周到,絮饒吩咐紫蘿與墨柳依方遠所言去往側房後,自個轉身去了竹樓正屋內。進去之後,卻沒有發現人影。
方遠也有些奇怪,對絮饒道:“這裡是管事平日處理事務的地方,如今這個時辰,想是用飯去了。還請小姐坐下稍加等候,既然先前吩咐過,應是用不了多久就能過來。”
絮饒應下。
於是兩人一坐一立,候在屋內。等了沒多久,突然聽樓上傳來此起彼伏的貓叫聲,一聲連着一聲的,頗爲悽慘。聽得絮饒心裡直難受。
忍不住好奇道:“這裡養有貓嗎?”
方遠茫然搖頭:“不知道。”
絮饒最喜貓,此時聽到貓叫,整個心思便都被貓兒給勾走。細聽之下,發現那聲音真真切切是從樓上傳來的沒錯。方遠也注意到了這點,猜測道:“莫非剛纔屋裡沒人的時候,窗戶沒關好,園子裡跑着的野貓不小心進來了?”
“野貓嗎?”
看絮饒秀美微蹙的模樣,方遠哈腰道:“小姐要是聽着煩,小的這就上去把它們解決了。不然待會兒管事回來,應該也會生氣。”
“……”解決了?看他目露兇光,絮饒愣住。竟是這般殘忍?!
聽那貓叫的可憐,且方遠說完後,果真朝樓上走去。絮饒忙跟了上去。暗歎他是個五大三粗之人,沒有半點憐憫之心。所以打算尋到貓後,勸他把貓給放了。
上去之後,絮饒一心尋貓,快步走了進去,卻沒有注意到方遠根本沒有隨她一同進入屋內,而是留在了外面……
循着貓聲,絮饒繞過屏風,率性看到的卻是一個倚在臥榻上的高大身影。然後在他跟前放有一個木籠,籠子裡關着兩隻瑟瑟發抖的小貓咪。因爲看守籠子的是條體型健碩的獒犬……
不需多看,絮饒一眼便認出那人是誰。當下明白,又被騙了!
怒氣上頭,剛想轉身離開,卻見那人不知扔了個什麼東西,道:“狗出去。”
於是那原本蹲着的獒犬騰空一撲,把他扔出去的東西咬住,然後搖着尾巴出去了。
“……”
絮饒站在那裡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然後見那人回過頭來,狹長的鳳眸中寒光泠泠,卻不是對向她。
而是打開木籠,把那兩隻小貓咪提了出來,看它們雖是不叫喚了,卻仍是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好笑道:“真是小可憐兒,這般不經嚇。”
對此,絮饒只想點着他的額頭,罵一聲“喪心病狂”!
整日陰魂不散、串通他人給她下套,喪心病狂!
拿獒犬嚇唬出生沒多久的小奶貓,喪心病狂!
把她騙來,卻故意無視,堂皇逗貓。喪心病狂!
“裴六郎,你又使詐!”
裴靖堯鬆開那兩隻小貓,拿起一旁潔白的錦帕擦手,低沉道:“受用就好。”
“無恥!”
絮饒罵過後,朝外走去,卻見房門不知什麼時候被人關上了。用力去拉,門沒開,門柄倒是壞了,“啪嗒”一聲,掉落在地。
而門外牽着獒犬離開的方遠,擡手擦了把汗,暗道:日後果然得聽將軍的,把杜小姐的反應給料了個準!不愧是無往不勝、讓敵人聞風喪膽的“戰神”!
絮饒試了幾次,仍是沒能把房門打開,回頭狠狠瞪向起身朝她走來的裴六郎。
卻見他盯着落在地上的碎裂門柄,一字一句道:“西域珍品流香木所制,由名匠和魯大師雕刻有十二異獸,獸眼皆爲貢品東海龍珠。價值…………往小了說,最少值一萬兩黃金。”
隱約猜到他想幹嘛,饒是絮饒性子淡靜,也聽了個目瞪口呆,僵在原地一動不動。
果然,裴靖堯不緊不慢的走到近前,指尖挑起絮饒一縷頭髮繞在手中把玩,俯首看向她。濃郁的劍眉似是掛了冰棱,單薄的菱脣像是染了風霜,氣勢逼人。
“不是說不想欠我嗎?那賠了錢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