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在襁褓,尚沒有熟悉這個世界的殘酷,一個剛睜眼的男嬰,在萬千將士的拱衛下,在文武百官的歡呼中,被蘇婉兒抱在懷中,登鹿臺而開帝朝。
並沒有沿用“永昌”的年號,這位即將垂簾聽政的大紀之母,在凜凜的大風中,忽而回身。面龐上,有一種遮不住的狂喜。
“先帝袁安,庸碌無道,使天下萬民,苦於刀兵之禍,糧米之殤。”
“憶先祖創業之不易,又曰,國不可一日無主。”
“今,紀元帝袁龍,應天受命,應天從民,登踐祚而稱尊,天下幸甚,萬民幸甚。”
“國號天盛,萬世太平。”
鹿臺之下,無數的人影攢動,歡呼不休。
連着滄州里,不少戰戰兢兢的百姓,也開始取下了白綾,將紅綾重新掛在門頭上。
大紀朝天盛初年,紀元帝袁龍,面北登基。
因元帝年幼。太后蘇婉兒,在文武百官的諫言下,開始登堂入殿,開始真正意義上的垂簾聽政。
……
萊州,大將軍府。
滿頭白髮的袁鬆,也開始在侍妾的操持下,慢慢披上了一副金甲。
“我兒袁衝,是時候了。”
“父親,孩兒早就準備好了。”同樣穿着戰甲的袁衝,臉色露出絲絲的激動。
“袁安身死,這狗皇后,想要霸佔我大紀江山。她似乎還不知道,這大紀江山,還有袁家人在。袁家的人,可還沒死絕呢。正統?一個襁褓男嬰,還不知道是誰的種呢?”
袁鬆閉目仰頭,“我兒袁衝,該告訴整個天下,袁家正統,是我袁鬆!而非什麼滄州幼帝!”
“袁安新喪,便敢登鹿臺而稱尊。是爲不孝不忠,天下有志之士,皆可誅殺妖后與賤子!”
“稱帝?無非是想一個天下大義的名分。誰不想要?大紀不滅,這龍椅,終歸還是能坐一下的。”
袁鬆激動的聲音,慢慢緩下。
“我不管什麼外州王定邊將,待有一日,吾袁鬆,以大義之名分,定要打下天下三十州,光復我袁家江山!”
“我兒袁衝,可昭告天下,我袁家皇室後繼有人。”
“大軍集合,入宮誅殺僞帝方濡,證我袁家正統!”
“我兒袁衝,即日起,你便是太子了。”
袁衝在旁,身子止不住地發顫,臉龐露出滿滿戰意。
“願隨父皇,一統大紀江山!”
“殺入皇宮!”
“殺!”
在簡陋的小皇宮裡,還在心驚膽戰的方濡,來不及想出應對之策,便發現先前自家的軍隊,將近有七成倒戈,歸順了嚴鬆的麾下。
“怎會如此……”
方濡抽出長劍,直至現在,還沒有徹底想明白,他自個,是怎樣一步步的,落入了袁鬆的掌控裡。
他只覺得,現在的自己,引狼入室,成了天下間最大的笑話。
“那徐布衣,也和我一樣,出身於草莽!爲何他能打下西蜀諸州,而我方濡,卻偏偏要被四面夾攻!”
“他做得,爲何我做不得!”
方濡揮劍砍殺,仗着力氣和武功,連着砍死了衝過來的數個敵卒。
“嚴鬆賊子,你佔我大景江山,不得好死!”
“護駕!”
大半日的廝殺,護駕的人,幾乎都拼光了。
到了最後,只留百餘個死士,緊緊護在方濡身前。
“陛下,入暗道吧!”
方濡痛聲長呼,手裡的劍,止不住地發晃。早在發現不對的時候,他特地給自己留了一條後路,卻不曾想,當真是要像條狗兒,逃出萊州了。
“陛下,嚴賊的大軍要殺到了!”
“入暗道。”方濡咬牙,將長劍丟棄在地,跟着最後的一批死士,頭也不回地往暗道裡走。
“把斷龍石壓下來!”
說是斷龍石,不過是準備好的一坨巨石,用來阻住追入暗道的敵兵。
方濡喘着大氣,臉龐之上,滿是懊悔與不甘。
離開萊煙二州,他還能去哪。這偌大的天下,似乎是容不下他這個僞帝的。早知如此,先前就不該,把兵權交給嚴鬆。
誰能想到,這個嚴賊,居然是狼子野心,利用這個機會,讓大軍倒戈了。
“走,快走!”
暗道裡幾盞火把搖晃,忽然之間,兩個死士趁着光線黑暗,持刀躍起,便朝着方濡劈來。
被劈中頸背,方濡痛得怒喊連連。慶幸的是,餘下的死士迅速殺死了叛逆,扶起方濡,迅速往暗道出口狂奔。
這位起事於草莽的江湖豪勇,只做了半年的皇帝,便開始了新一輪的流亡。
……
在涼州城裡,收到夜梟情報的徐牧,捧着信卷,沉默了許久。他有想過袁安會死。但真的死去之時,終歸還是有些複雜。
若是當初,袁安聽信於侯爺的遺命,任人唯賢,全力支持他改革國政,遠離奸佞陳長慶,或許,這位末代紀帝,會是另一個結局。
“主公,便如你我所想。蘇皇后……已經是蘇太后了,蘇太后現在,開始了垂簾聽政,佔盡了紀朝的大義名分。”
“我打個比方,這滿天下,或還有許多的小世家,百姓流民,都會多多少少的,心向大紀皇室。另外,有了皇室的名頭,如廉永這樣的忠臣,一道聖令之下,主公覺得會如何?”
徐牧一時沉默。
四百餘年的袁家江山,瘦死的駱駝,終歸要比馬大。
“不過,蘇太后現在可有對手了。”賈周似是賣了個關子,從袖子裡,又平靜地抽出一筒信卷。
“萊煙二州,大將軍嚴鬆已經鳩佔鵲巢,將僞帝方濡趕下了龍椅。這件事情,我與主公早有預料。”
按着先前,徐牧和賈周的商議,嚴鬆屈居僞帝之下,肯定有什麼陰謀。原來是爲了鳩佔鵲巢,這一步棋,當真算得漂亮了。
“主公,不止如此。”賈周嘆了一口氣,“嚴鬆瞞過了所有人,他並非是什麼蟄伏的老將……而是大紀皇朝,當年逃出長陽的僞帝袁鬆。在趕走方濡之後,他已經稱帝,號袁家正統,直言滄州的紀元帝,纔是僞帝。”
“主公要明白,袁鬆和方濡,是不一樣的。”
“文龍,我知道。”徐牧沉默了會。
“他姓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