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昨夜野狗成羣

清晨,霧氣開始籠罩整個湯江小城。

宵禁解除,提了刀的十餘個官差,開始沿着整條狹長巷道,洗地收屍。

“莫看,讓你們莫看!”

“已經查過,昨夜野狗成羣,咬死了人。”

官差一邊驅散人羣,一邊怒聲高喊。

西坊,四海茶樓的天字內廂。

四個老人沉默不語,看着茶桌上冒出的熱氣,久久發呆。

盧子鍾站在一旁,盡力將身子躬到最大限度,好讓自己看起來人畜無害一些,免得被遷怒。

“一百一十九人,包括一名暮雲州的頂級刺客,都拿不下一個小東家?誰敢信?”

“先前我等考慮不周。那邊的巷道狹長且窄,若是有虎士當關,是可以萬夫莫開的。”

“虎士?許久沒聽過這詞兒了。一個邊關流亡的小東家,他哪裡來的資本。”

“一步臭棋。”

“子鍾,把頭伸來。”

盧子鍾心底發冷,卻還是急忙把頭伸了過去。

哐!

一個茶盞,瞬間在盧子鐘頭顱上,開出了血花。

四個老人冷冷起身,走出了內廂。

……

東坊,徐家莊。

整個莊子,都籠罩在悲傷的氛圍之中。

“陳盛,等會去一趟豐城,把一百兩銀子用木盒裝了,尋個鏢局送給羅五的遺眷。”

陳盛點點頭,接過了銀袋。

“徐郎,那些官差會不會來抓人?”姜采薇聲音焦急,昨夜知道出事,她已經急忙帶人趕去。

卻哪裡想到,纔剛過去……徐牧七人便打贏了。

“不敢的。”徐牧搖着頭,“都不是傻子,這事情要是傳出去,長陽的總司坊那邊,會派人來查。”

“我估計昨夜的街鬥,都會用藉口來遮掩過去。”

“東家,那我等現在怎麼辦?”

沒有猶豫,徐牧沉沉開口,“繼續做生意,單子一件不拉。”

徐家莊若是怕了,退了,還能去哪?他帶着這些莊人,真要去外頭落草爲寇嗎。

亂世之犬,無根浮萍,闖不出一條血路,只能被人當成蝦米吃掉,渣子都不剩。

“陳盛,黑夫那幫人怎麼說?”

昨夜的街鬥,十二個願意相陪的棍夫,也死了五六個,徐牧也出了一百兩的銀子,作爲撫卹。

好在月頭酒市的定金不少,直到現在,還能剩下三百多兩。

“黑夫醒過來,已經答應了,帶着餘下的六個棍夫,投靠徐家莊。”

“陳盛,都是帶家眷的吧?”

“都帶。家眷加起來,也有十幾人。”

徐牧鬆了口氣,並非是輕視棍夫,而是沒有家眷留在莊子裡,歸屬感終歸要差一些。

“黑夫這些人先前也不壞,是活得沒辦法了,纔去做了棍夫的營生。”

點了點頭,徐牧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昨夜的一戰已經足夠證明,都是吊卵的好漢。

“弓狗怎麼樣?”

“傷了手,估計半月之內,是沒法用弓了。”

七個人,除了羅五死去,弓狗被割了手,餘下的陳盛這些人,都不是大傷,幾天就能恢復。

怪物弟弟就不說了,打不死的那種。

“東家,還有件事情。”陳盛神秘叨叨。

“先前我等退回來之時,哥仨氣不過,綁了幾個人藏着。”

徐牧皺起眉頭。

“人呢。”

“都藏好了,後頭去看了眼,發現這些人身子上,都帶着四大戶的掛牌。”

掛牌,相當於僱工的身份。一般受僱於大些的門戶,都會有這等掛牌。先前常家鎮的送糧隊的護衛,也是如此。

說實話,即便有了掛牌,也沒有大用。那些官兒不會管,四大戶更是無所忌憚。

這就是很操淡的地方。

不過,總歸要去爭點什麼回來。

“陳盛,把人丟上馬車。”

“東家要作甚。”

“做回好人,給他送回去。”

陳盛是不相信的,自個小東家的脾氣,他左右也瞭解一些。

“快去。”

陳盛急忙起身,帶着兩個青壯,匆匆往藏人的地方跑去。

……

一架馬車,從東坊而出,趁着大好的日頭,徐徐往西坊的方向駛去。

不多時,便停在了官坊的街路前。

幾個洗地回來的官差,一下見着了徐牧,皆是臉色發沉。徐牧打贏這一場,他們分得的銀子,至少差了一倍。

“你來官坊作甚!”官頭是個微胖的中年人,率先踏出幾步,凝聲開口。

湯江城裡,早在幾十年前,四大戶便將官與商的利益,緊緊綁在一起了。沒有人會歡迎,一個猛龍過江的小東家。

徐牧笑着下了車,擡了擡手。

後頭的陳盛兩人,急忙把綁起來的幾個護衛,冷冷丟在街上。

“抓了幾個賊,送來官坊討賞。”

這心知肚明的事情,被徐牧一攪合,相當於擺上了檯面。特別是幾個護衛身上的掛牌,足夠證明許多事情。

“既然送來……便交官坊吧。”

“這幾賊入我莊子,偷了二千兩的財物,我如今尋不到了,我交給了官坊,能幫我尋回來麼。”

司虎摘下朴刀,哐啷一聲,沉沉抱在手裡,站在徐牧身旁。

幾個官差立即頓住腳步。昨夜的事情,他們大抵心裡都有數,四大戶藉着宵禁之名,想捅了這位小東家。

不曾想,被人家一波反殺了。

這等的狠人,實則沒必要去招惹,去趟一道渾水。

“若不管,我便送去內城的總司坊了。”徐牧再度露出笑容。

其實他也清楚,哪怕捅到總司坊,四大戶在奉上一筆足夠打點的銀子,也能全身而退。

這世道,窮人莫要去爭道理。

當然,徐牧沒想爭道理,只想爭時間,爭銀子,直至有一天爭了氣,把四大戶踩在腳下。

官頭沉沉退後幾步,不動聲色地囑咐了人,繞過官坊前街,往前急急去報信。

“陳盛,取張馬紮。”

陳盛點點頭,從馬車裡又抱出一張小馬紮,放到地上,讓徐牧坐了下來。

四周圍,圍觀的人羣,也一下子越聚越多。

幾個四大戶的護衛,被街風吹了一陣腦袋,終於悠悠轉醒,又是告饒,又是狡辯,又是威脅。

徐牧全當耳邊風了。

都到了這等不死不休的時候,再繼續退,往後一步便是懸崖。摔下去要粉身碎骨的。

……

四個老鬼齊齊站在樓臺上,眼色裡有說不出的怒意。

“他想跟我們玩下去。”

“若不然,便和他再殺一輪?”

“他要二千兩,倒是敢開口。”

“事情再鬧,怕會捅到內城的總司坊。到時候,估計不止二千兩的打點銀子了。”

“子鍾,你委屈一些。去把人領回來。”

四個老鬼,又齊齊籲出一口嘆息。

一百一十九位刀口舔血的大漢,還有一位頂級刺客,卻殺不過七個邊關刁民,還講不講道理。

盧子鐘點頭轉身,往前走了幾步,滿臉盡是憤怒與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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