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展齊木訥地跪直身子,垂着體側的手一滴一滴地滴着血最新章節。他只覺得全身麻木,眼神無光,費了好大的力氣纔開口:“兒子知道該怎麼做了。”低頭重重地一叩首,便站起身子,踉蹌狼狽地走出書房大門。
陸振濤眼眶泛紅地望着陸展齊失魂的背影,心裡也很難受,百般煎熬。
展齊,是爹對不起你,但是,你要相信,爹是爲了你和初兒兩個人好?
陸展齊一路跌跌撞撞回到西院,全然失了神,像一個木偶,眼神空洞。
姚婉婷在迴廊處看到陸展齊時,驚恐地瞪大了眼睛。他臉色慘白,從額頭到臉頰上都是幹掉的血污,背後的衣服上更是幾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展齊大哥,你怎麼了?你不要嚇我。”她衝過去扶住陸展齊,聲音有些哽咽。這不是她要的結果,按理說罪責在陸景初纔對,展齊大哥怎麼會搞成這副樣子,她不要這樣。
“展齊大哥,我先扶你回房。”
陸展齊仿若未聞,沒有看她一眼,只是稍稍用力,推開她的手。他記得,景初說過,不喜歡他和姚婉婷走太近。
“你到底怎麼呢?你告訴我好不好。”姚婉婷有些急了,怕他倒下,又攙住他的手臂。“我們先回去把傷口處理一下再說吧。”她祈求地望着她。
“放手。”陸展齊低低地吐出兩個字。
姚婉婷身軀一顫,木訥地鬆開雙手,然後看見他從自己身邊擦身而過,她的眼淚也止不住落下來。
憑什麼?究竟是憑什麼,爲什麼她和陸景初的待遇那麼不同。她不甘心,她不會放棄的。
姚婉婷就亦步亦趨地跟在陸展齊的身後,看着他踉蹌的步子,好想上去扶一把,可是,她不敢。一直跟到陸展齊的臥室,陸展齊推開門進去了,連門都忘了關,姚婉婷也正好跟着進去了。
她拿臉盆打了些水,用帕子沾溼,對着陸展齊道:“展齊大哥,你身上的傷我們先處理了好不好?不管發生了什麼,身體最重要啊?”
陸展齊木然地躺在牀上,閉着乾澀的眼睛,忍着心底翻涌的痛楚,一聲不吭。
姚婉婷見他沒回應,只當是默許了,便細心地幫他擦拭臉上,還有流了血的掌心。每擦一下,她自己都要流出好多眼淚,可是陸展齊卻像死人一般,渾然沒有知覺。
至於背部的傷痕,還是找大夫看一下,上點藥比較好。等她先幫他處理好這些,就去幫他叫大夫,姚婉婷在心裡這麼安排着。
陸展齊感受到溫熱的觸感,在額頭手心遊走,他慢慢地睜開眼睛,模糊之中看到了一個女子正在替他擦拭,動作很溫柔。
他心裡一暖,伸手握住她拿着帕子的手,急切地喚道:“景初。”
姚婉婷剛剛浮現一絲笑容的臉龐,再次僵住,心裡的溫度瞬間降至冰點。她用力抽掉自己的手,撇開眼。
“景初,不要走。告訴我,我該怎麼辦?我心裡好痛…”意識到她抽開了手,陸展齊頓時很慌亂,掙扎着想坐起來,可是牽扯到背部的傷口,痛得皺起眉頭又跌在牀上。
“展齊大哥,你怎麼樣,是不是很痛?”姚婉婷被嚇到,趕緊急切地問。
痛覺讓陸展齊的意識清醒過來,再次睜開眼睛,看到的就是姚婉婷的臉。
“是你?”他心裡一陣失望。
“對、對啊,是我。”姚婉婷有些尷尬地說道,又強調一遍:“一直都是我啊,我是婉婷,你仔細看清楚。”
“嗯。”陸展齊又閉上眼睛,疲憊地說道,“我想休息了,你先回去吧。”
“你要先把傷口清洗了,不然會發炎的。”
“出去。”陸展齊已經沒有了耐姓。
姚婉婷緊咬下脣,看着他毫無溫情的臉,點頭道:“好,那你先休息。”
陸景初坐在園子裡的鞦韆上,一直心緒不寧。
綠竹回來時,看她一直擰着眉,自己更加心慌意亂。相爺這麼說,肯定是發現什麼了,她該怎麼辦?她只是希望看到小姐開心而已,可是這件事若是被發現,小姐該怎麼面對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她承受得住嗎?
終究她做不了什麼,只希望少爺能有能力好好保護小姐,既然已經錯了,就要避免更多的傷害。
她默默地走到陸景初身後推了起來,鞦韆一下子大幅度地晃動起來,陸景初嚇得立即回了神,扭頭看到綠竹,微嗔道:“綠竹,你也不跟我大聲招呼,差點嚇死我了。”
“放心,我有分寸的。我看你想什麼想得入神纔沒叫你的。”
“綠竹,我今天總是心裡發慌,堵得厲害怎麼辦?”
“你纔好幾天,怎麼心裡又堵得慌?”綠竹有些擔憂地看着她,不知這是不是什麼不好的預兆,“你不會又發生什麼事了吧?你要是有什麼心事,就說出來,我也好替你分擔一下txt下載。”
“綠竹,這次真的沒有什麼事,我就是沒來由地心發慌,我總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怎麼辦?”陸景初滿眼焦急,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吧我她綠。綠竹將鞦韆拉停,強自鎮定道:“哪會有什麼事?我們到外面去走走,透透氣吧,聽說小湖裡的蓮花有些已經開了。”
“那好吧。”陸景初便和綠竹一起出去了,走在路上,暗暗告訴自己,別想太多了,真的沒什麼的。
“景初妹妹這是要去哪?”走在路上,突然碰到了姚婉婷。她穿着桃紅色的衣衫,緩緩走來。
陸景初想了想,還是笑着說道:“我去小湖那邊玩,你要一起去嗎?”
“好啊,反正我也是閒着無事。”
兩人並肩走着,一路閒聊有說有笑,綠竹緊緊跟在後面,有些擔憂地看着前面的兩人,小姐和少爺…那她還能和姚婉婷好好相處嗎?姚婉婷察覺到了這些事嗎?少爺該怎麼處理姚婉婷的事呢?好多事情,她明知道,卻還是要裝作什麼都不知,自己擔憂也是徒勞,她搖了搖頭,不再想了。
“妹妹可有什麼意中人?”姚婉婷突然問道。
陸景初一愣,隨即有些不好意思,“還早呢,說這些做什麼?”
姚婉婷笑道:“哪裡還早,妹妹這個年紀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難道真沒有什麼人令妹妹心神嚮往?”
“婉婷姐姐?”陸景初嬌嗔一聲,臉色泛紅,“女孩子家,說這個羞不羞?”
“喲,妹妹還知道害羞了?”姚婉婷一臉調侃的笑意,可是望向陸景初的眼神卻是十分冰冷,“我是覺得和妹妹親近,兩個人年紀也差不多大,纔跟你聊這個話題的,料想到平時你也沒誰可以說說這些女兒家的心事?”
“還沒有吧,我覺得現在這樣挺好的,不想去想那些以後的事?”陸景初想了想說道。
姚婉婷卻臉露擔憂之色,“怎麼能不想呢?女孩子年紀大了,若是還沒有嫁出去,是會遭人恥笑的。況且,對於女人來說,最大的幸福不就是遇上對的人,然後在花樣的年紀嫁給他,爲他操理家務相夫教子。一個女人,沒有多少年華可以浪費,人們都說女人穿上大紅的嫁衣,坐上花轎的那刻是最美的?況且,陸伯伯難道不希望你嫁一個好男人,那他也能安心地安享晚年了,不然這若是日日發愁,可真是要苦了陸伯伯了?”
姚婉婷自顧自地說着,時而斜眼望着陸景初越來越蒼白的臉色,眼裡的笑意越發明顯。
“妹妹,小心,有臺階。”姚婉婷伸手扶住她,“想得這麼出神,連路都不看了?是不是覺得挺有道理的啊?也是,現在真的要開始重視了,若是遇上了好的歸宿,兩人恩愛有加,一家人生活美滿,隔年再添幾個白胖胖的子女,不奢望他們有多優秀,只願一輩子健康幸福。然後就眼看着子女一點點長大,承歡膝下,是不是想想就是一副很美好的畫面?”
“是…是啊。”陸景初尷尬地扯着嘴角,心裡像被涼水浸過,寒意爬滿全身,連指尖都冰冷得可怕。
她們沿着圓形的小湖閒走着,湖邊是石砌的地板,在向外的部分,是小小的不規則石子鋪的小路,免得陰雨天地滑。
“我們坐會兒吧。”姚婉婷拉着陸景初在旁邊的木質長椅上上坐着。
陸景初心不在焉地坐下,想了好一會才問道:“婉婷姐姐,你呢?你有喜歡的人嗎?”
姚婉婷羞澀一笑,低下頭道:“我都十七了,怎麼會還沒有喜歡的人?”
陸景初指尖微顫,略帶緊張地問道:“是…是我哥嗎?”
姚婉婷臉上不可思議地一愣,瞪大眼笑道:“你想哪去了,我只是把展齊大哥當哥哥看,怎麼會喜歡他?”
“啊?不是我哥?”陸景初更加驚訝,怎麼會不是她哥哥,她怎麼看姚婉婷都是喜歡她哥哥的啊?
“景初妹妹,你想歪了,我來相府住下完全是我爹的意思,他和陸伯伯交好,所以希望我們兩家常來往,一直以來展齊大哥對我照顧有加,我雖然很感動,可是對他卻不是那種感情?”姚婉婷耐心地解釋着,“我猜,前段時間,你對我態度不是很好,就是怕我喜歡的是展齊大哥,然後搶走你的寵愛吧?”
姚婉婷一語道破,陸景初面露尷尬之色,撇開臉,侷促地道:“哪有?”
姚婉婷看着她的樣子,眼底陰厲之色更加濃重,卻還是扯着嘴角笑道:“既然都說開了,你以後也就別和我心存芥蒂了,我真的很希望我們能成爲無事不談相依相偎的好姐妹。”
“嗯。”陸景初低下頭道,“我早就沒有對你心存芥蒂了,以前是我不對,以後我一定當你是好姐妹,不再任姓胡鬧了。”
“呵呵,那就好。”姚婉婷站起身子,“既然都說好了,那我也就放心了,我還有些事,就不多留了,你和綠竹再逛逛,我先回去了。”
陸景初也站起來,“好的,我送你幾步。”
兩人走了一段,姚婉婷便停下步子,轉頭看着她,“好了,你也別跟我客氣了,自己玩去吧,改天我再去找你。”
陸景初點點頭,便轉身回走了,走到綠竹身邊,綠竹便立即追問着:“你們聊什麼呢?”
陸景初皺着眉,“她說她喜歡的不是我哥,你相信嗎?”
“不是?”綠竹吃驚地瞪大眼睛,“那很好啊…不是不是,我是說,那可能真的是我們想錯了吧,少爺雖然人好又長得帥氣,可不是所有女生都喜歡這類的吧。”
姚婉婷在後面,靜靜地站在原地,看着她們倆走遠的背影,眼底的恨意毀天滅地。
陸景初,我說過,我不會讓你好過的。今天只是個開始,你別得意太早。
她伸手用力扯掉領口鑲的一個白珍珠,在手裡把玩幾下,眼底一抹笑意,伸手一揮,珍珠似凝聚了一股力量,迅速地飛出。
“啊呀——”陸景初猛地摔倒在地上,手臂在石子上蹭地生疼。
“小姐,你怎麼呢?”綠竹焦急地扶起她,嘴裡責怪道:“怎麼走個路都不好好走?”
陸景初接着她的力量,鬱悶地撐起身子,膝蓋和手臂疼得齜牙咧嘴的。
“我不知道啊,可能絆了一下吧。”她看着磨破了皮的手臂,更加鬱悶,還有掌心也蹭出了血,傷口裡還嵌進了些細沙子。
她就覺得剛纔膝蓋彎一陣麻痛,然後腿一軟便整個人就趴着摔下去了,真是倒黴倒到家了。難怪今天心神不寧的,原來真是禍從天降,這是得罪了誰啊?
“我扶你坐一會兒。”綠竹將她扶到旁邊的木椅上,給她捏捏膝蓋。
“哎——哎——別捏別捏,”陸景初齜牙咧嘴的,“真的很痛,你別動那個地方了,我自己來。”
綠竹氣惱地收回手,“你能不能好好照顧自己啊,也不是幾歲的小孩子了,走個路還要摔跤。”
“知道了,我也不想的啊。”陸景初羞愧地低下頭,綠竹嚴肅起來總是比她還兇。
綠竹沒辦法地瞪她一眼,拉住她的右手臂,“瞧你衣服都沁紅了。”她心疼地前開袖子,白嫩的手臂上幾道劃橫,又將她的手掌攤開,也破了皮,流了不少血。
“傷口裡有沙子,我們趕快回去吧,這不清理乾淨,傷口不能癒合還會發炎的。”綠竹一邊拿着手帕擦掉血漬,一邊說着。
陸景初乖巧地點點頭,哪敢說半句不是的話,綠竹還不把她吃了?她撐着綠竹的手臂,一跛一跛地往回走。
剛走不遠,就看到了元洛逸的身影,怎麼總能遇到他啊?
她想了想,拉着綠竹轉了個方向,“我們從那邊走。”從那邊就可以避開他了,好吧,爲了哥哥,她以後就將他當做毒蛇猛獸算了。
“你瞎折騰什麼啊。”綠竹再次把她扯回來,“你覺着你現在走路樣子很好看是吧,腿腳很舒服是吧,專挑遠的走。”
陸景初眼看着元洛逸慢慢走近,心裡急得不得了,“綠竹,你再敢跟我這麼兇,小心我把你送到廚房去燒柴?”
她故意板着臉,好歹也是個大小姐,總被這丫頭這樣壓在腳底是爲什麼?
綠竹白她一眼,繼續扯着她走,“你今天又是演的哪出啊,瞧你這德行,你要送就送吧,反正我猜想着,燒柴這活比起照顧你應該是輕鬆得多吧,我先謝謝你了?”
陸景初成功地認輸了,沮喪地低下頭,“綠竹,原來最會變臉的是你?你看看你在人前那副膽小的樣子,再看看在我面前耀武揚威的樣子,我真的佩服極了?”
“要不是關心你,真心對你,我會這樣嗎?你現在倒是嫌我不懂規矩了?”綠竹有些生氣地鬆開她,退開一步直視着她。
她本來就是奴婢,哪會有什麼脾氣,可是相處這麼多年,她們的感情早就勝過姐妹,她纔會在她面前這麼真姓情地放肆。可是,她對陸景初的那顆真心,卻是日月可見。心裡本來就對她對於自己的隱瞞而心存埋怨,這次再被她這樣一說,她算徹徹底底地生氣了。
陸景初緊張地望着她,趕緊解釋道:“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的,我也就隨便說說,你別生氣了好嗎?”
綠竹沒有說話,陸景初心裡更急了,她就說她嘴賤嘛,沒事總是瞎說話得罪人。那元洛逸是外人也就算了,可是綠竹卻是她親近的姐妹啊。
“綠竹…”陸景初故意撒嬌般地喊道,拖着一條跛腿試圖上前一步,結果膝蓋還是一痛,腿一軟又摔倒了。
不是這麼倒黴吧?她閉上眼睛,彷彿認命了。
腰間纏上一條健壯有力的手臂,輕輕一帶,她真個人便轉了方向,跌進一個堅硬的胸膛,那股不算陌生的檀香味立即混着鼻息吸進體內,神經一陣戰慄。
不是這麼巧吧?她慌亂的擡眸,黑亮的大眼睛一順不順地盯着正眼含笑意的男人。
綠竹尷尬地收回準備扶住她的手,沒有料想到他的速度會這麼快,簡直眨眼間就抱住了她。
她看着陸景初傻在了元洛逸的懷裡,半天沒有反應,這姿勢…
“咳咳…”她輕咳了一聲,行了個小禮,“綠竹見過王爺。”
“呃…”陸景初眨了下眼睛,猛地回神,一把推開他。“啊——”卻由於幅度過大,沒站穩,她身子又要往後倒去。
元洛逸無聲地嘆口氣,手臂輕輕一伸,就將她再次帶入懷中。
“你真的很能折騰。”
陸景初懊悔地咬咬牙,這次學聰明瞭,慢慢掙開他的懷抱,趕緊又拖着一條跛腿,朝綠竹走去。
綠竹心裡又擔心,只好馬上走過去扶住她。
元洛逸皺眉看着她的腿,“你腿受傷了?”
“剛纔不小心摔倒了。”她扯了扯綠竹,示意她扶她回去。“我腿有些疼,就先回去了,你慢慢逛。”
說完迫不及待地想越過他離去,一跛一跛的姿勢有些滑稽。
“我送你回去吧。”元洛逸走過去,拉住她的右手腕。
“嘶——痛?”陸景初立馬掙開他,疼得恨不得眼冒熱淚,她現在渾身疼,尤其右腿和劃傷了的右手腕。
元洛逸眉間褶皺更深,輕柔地拉起她的手臂,這纔看到衣袖上都染血了,手掌心也傷的有些嚴重。
心臟有一絲抽痛,他看着她,眼裡有些責怪,卻還是語氣輕柔,“怎麼這麼不小心?”
“沒事啦,我先回去了。”陸景初神色尷尬,不敢去看他的眼睛,總覺得有些什麼不對。只好害怕得想趕緊逃跑。
元洛逸卻不容她逃跑,直接攬住她的腰,打橫抱起,神色嚴肅不容拒絕道:“你這個樣子怎麼走回去,我送你。”
陸景初像捱到了燒紅的熱鐵,渾身難受,窘迫着臉色,不停地扭動。u72l。
“你快放我下來,我不用你抱的,我自己可以走回去?”男人一點回應都沒有,陸景初還是堅持不懈地扭動着嬌小的身軀,“你放我下來啊,或者你扶我回去也行,你放…”
“你再動,我就扛你回去,自己選。”
他的聲音多了絲暗啞,眸色深沉,像是遮了層模糊不清的薄霧。
該死的,他竟然起了反應?這個丫頭在他懷裡不安分地亂動,磨搓着他的胸膛,也考驗着他的意志力。以前的傲人自制力在她面前,全數崩潰了,他只覺得下腹燥熱,體內的血液在加速流動,連眼睛都慢慢有些。
“你…你怎麼呢?”陸景初看着他駭人的臉色,有些膽怯地問道。
“沒什麼,你太重了。”元洛逸不去看她,面不改色地應付到。
陸景初一口氣憋在胸口,拿起拳頭便砸在他的胸口,“叫你嫌我重?你懂什麼,那是嬰兒肥?”
元洛逸沒心思跟她開玩笑,她的一拳卻好似撓癢一樣,讓他心裡麻酥酥的,忍耐力已經快要超出限度,眸色更加深沉,他只好加速腳步。
綠竹走在後面,幾乎都要跟不上步伐了,幸虧離得不遠,一會兒就到了。
元洛逸把她放到軟榻上坐着,對身後的綠竹道:“去打盆熱水,拿些藥酒,我幫她清洗。”
綠竹愣愣地點頭,趕緊拿了盆子出了門。
這王爺…真的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嗎?不是小姐?天哪?他們那四個人,到底是什麼關係啊?她怎麼越弄越亂?
覺着是喜歡的又說不喜歡,不應該喜歡的,偏偏還在一起了?她要瘋了…
元洛逸拿着棉花團子,沾上藥酒,想要幫她清洗傷口消毒。陸景初卻一直縮着手,不肯給。
“你先出去吧,這些事綠竹來就可以了?”陸景初哀求着,他卻沉着臉坐在一邊,不發一語。
“真的不用麻煩了?”陸景初繼續說着。
元洛逸扔下棉花團子,站起身子,冷聲道:“隨便你。”真當他稀罕了,他好歹也是一個王爺,給她擦藥已經很屈尊降貴了,她還不情願,那便隨她。
“王爺莫生氣。”綠竹拿着熱水盆子走近,好笑地解釋道:“小姐不是不願給您擦,她是怕自己倒時候的樣子嚇到您?”
“綠竹?”陸景初窘迫地瞪着她。
元洛逸疑惑的目光望向陸景初,後者紅着臉撇開頭。
“小姐從小就怕疼,這酒精浸在傷口裡,她怕是要疼得大哭大叫了,那場面怪嚇人的。若是讓王爺看到這幅模樣,恐怕是要見笑了?”綠竹繼續解釋着。
陸景初仰着臉望天,她算是徹底被出賣了,這丫頭就是喜歡在外人面前揭自己短。
元洛逸反而笑了,“原以爲你膽子挺大的,沒想到這麼怕疼?”他微一挑眉,“不過,我倒是很想見識一下這種驚天地泣鬼神的場景。”
“元洛逸?”陸景初瞪着他,咬牙切齒,“你別太過分,什麼叫驚歎地泣鬼神?我有那麼恐怖嗎?你別聽綠竹瞎說,我可是不會哭鬧的,那都是十幾年前的事了,這丫頭盡愛拿以前的事說事?”
“小姐,我…”綠竹無語地想要反駁,她什麼時候瞎說了?無奈,在陸景初的眼神示意下,綠竹只好改口道:“嗯…我記錯了吧。”望着陸景初的小眼神,忒委屈。
陸景初滿意地點點頭,“綠竹,過來,幫本小姐擦藥。”又擡頭對元洛逸示意道:“你可以離開了,今天很謝謝你,再見?”
元洛逸不理會,徑自走到她身邊站着,對綠竹道:“你來幫她弄吧,我不知輕重,在旁邊看着就好。”
“嗯。”綠竹點點頭,走到她身前,先用帕子沾了熱水,對着陸景初道:“快把手伸出來啊,別浪費時間了,小心發炎了,有你疼的?”
陸景初被說得害怕,擡頭看了站在一邊輕鬆自在的元洛逸,還是不情願地伸出右手。
綠竹用溼帕子先把她手臂的血跡、污垢先清洗掉了,捱到她破皮的地方,陸景初都手一抖一抖的,強咬着牙沒發聲。
綠竹有些好笑,她已經儘量很輕了,可是痛些是難免的,幸好王爺在這,到成了最好的鎮定劑,讓陸景初沒有一副鬼哭狼嚎的架勢,躲着不讓擦。
然後便是用藥酒消毒了,這個…綠竹拿着棉花球擔憂地看了她一眼,這真是很痛的,可是傷口裡的沙子又必須洗出來,沒辦法了。
“小姐,你忍忍吧。”她捏着陸景初的手指,先從手心開始。
“嘶——”陸景初倒抽一口氣,下意識地要抽回手,綠竹卻抓得緊。
“啊…啊…綠竹,你別弄了,可以了可以了。”陸景初疼德嗷嗷直叫,酒精順着傷口一直侵入皮膚裡面,刺痛的感覺比當時劃破了皮還要痛上許多倍。
綠竹有些緊張了,更加專注手裡的工作txt下載。
“還沒好,你別緊張,這纔剛開始呢?”
陸景初哭喪着臉,纔剛開始啊?
“啊——綠竹,你想弄死我是不是?”她疼得淚花直冒,也不再管身邊是否還站着個人了,急忙地用另一隻手要掰開綠竹,“我不擦了,我不擦了,發了炎再說吧,說不定它自己會好的?”
“小姐,你別胡鬧。”綠竹擡起頭斥責道。
元洛逸眸色一沉,銳利的眼神緊盯着綠竹,“她說痛沒聽到嗎?輕一點。”
“綠竹知道了。”她委屈地低下頭,繼續換上乾淨的棉花球擦拭。
陸景初睜着眼淚汪汪的大眼,害怕地看着綠竹手裡的動作,她已經在擦她的手臂了,綠竹伸一下手,她就不自覺地縮一下手。她不想這樣的,可是就是心裡害怕,潛意識裡想拒絕傷害。
“你不去看就不怕了。”元洛逸柔聲說道,大掌覆上她的眼睛,另一隻手握住她的左手,防止她再去幹擾綠竹。
他從來不會知道,原來看着別人疼會比疼在自己身上還要難受。他受過許多傷,再疼也不過是木箭穿過筋骨,刀劍刺入皮肉,可是那都能忍受,他從來一咬牙就能帶過,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可是,今天她才只是擦傷,他就看得這樣心驚肉跳,她哭叫一聲,他的心就像被捏緊了一把,這種精神上的折磨,讓人,無可忍受?
陸景初還沒搞清楚狀況,就感覺眼前一黑,她眨了眨眼睛,長長的睫毛便來回刷過他的掌心,那種細微的觸感讓她有一種很奇妙的感覺,腦袋頓時像被放空了。
刺痛感讓她回神,面露痛色,元洛逸立刻緊張地捏緊了她的手心,與她掌心相對。
“別怕,忍一忍就好了?還有一會兒?”
陸景初的小手被他包握住,他的掌心全部佈滿了厚繭,有些粗糙,她的手卻是那樣細嫩,她貼着他的掌心,這種對比鮮明的觸覺讓她一時又入了神,潛意識裡拿他的手和哥哥的手對比了起來。哥哥手雖然和他差不多寬大,卻沒有他這麼粗糙,他的手心很乾燥,有些溫熱,她沒有看到,但想着肯定是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拿起畫筆很好看,但應該也沒有哥哥的手白皙。他手心的繭肯定是練劍的時候練得,可是那得練多長時間才能練成這樣啊?不過,他掌心的繭沒有讓人很反感,反而讓人覺得很有安全感?
“呼——小姐,終於好了。”綠竹心裡大鬆一口氣,收拾了一下東西,問道:“你還有哪傷着沒?”
“呃…”陸景初一下子回過神來,暗惱自己在胡思亂想什麼啊。她急忙抽調自己的手,元洛逸心裡一空,也放下了另一隻手。
“沒有哪了,左手手肘微微磕到,沒有破皮,不用擦了。”
“膝蓋呢?”元洛逸垂眸望了她一眼,怕她自己粗心沒注意到便提醒道,“你不是腿也摔傷了嗎?”
陸景初害怕地立即捂住自己的膝蓋,“沒事沒事,我自己有感覺,褲子厚實,沒怎麼傷到,只是當時有些痛,明天我鐵定能活蹦亂跳了?”
綠竹無語地搖搖頭,收拾了東西出去,她看着也是沒出血,她穿着白色的衣服,要是出血了很容易看出來,最多是淤青了,擦點藥膏就好。
元洛逸看着她的樣子好笑,“既然能活蹦亂跳,那改天陪我出門一趟,我去辦點事,你陪我一起。”
“爲什麼啊?我不要。”她想都沒想直接拒絕道。
元洛逸卻自信滿滿地轉身,慢慢走向門外。“你好好休息吧,改天派人來叫你。不要忘記了,你還欠我個條件,是時候還上了。”
“可是,你去辦你的公事,我跟着什麼都不懂,能幹嘛啊?”
元洛逸勾脣一笑,顛倒衆生的樣子,低聲喃喃道:“就是因爲你不懂,我才讓你跟着,慢慢的,你都會懂的?”他說過,他會讓她進入自己的生活,瞭解他生活的環境,他們從頭來慢慢熟悉。
過了兩天,她腿也沒那麼痛了,在屋裡坐得無聊,突然想到她哥哥好像很久沒來找她了。他是不是又很忙?爹幹嘛總把事情都交給哥哥去做啊?她在心底抱怨着。
那她去找他吧,順便給他泡壺茶,讓他輕鬆輕鬆。
做好了打算,她便去泡了壺新鮮的茶,端着去了西院。
哥哥的房間又關着門,她不明白他總是關着門幹嘛,不通風不透氣的。
“哥,你在裡面嗎?”她敲了敲門,門打開了,可是開門的竟然是姚婉婷。
“你…怎麼會是你?”陸景初愣愣地問道。
姚婉婷也臉色尷尬,“展齊大哥今天帶我一起出去,其實我想着避嫌就不去的,可是他一直勸說我陪他一起去,我想身正也不怕影子斜啊?沒想到正好碰到了以前的好友,御史大夫的兒子宋哲,你可能也不認識,他們一起相談甚歡,就多喝了幾杯有些醉了,我只好先帶着他回來了。他躺在牀上睡了,可是一直拉着我的手,胡言亂語的。”說着有些羞澀地低下了頭,臉頰泛紅,“都說酒後吐真言,我聽着也害怕,可是他的狀況我也不敢走,只好留在這了?”
酒後吐真言?陸景初腦子裡嗡嗡作響,僵僵地笑道:“是麼?那…那你照顧他吧,我…我就先走了。”說着,便逃也似的轉身。
“等等,”姚婉婷叫住她,“你手裡的東西?”她遲疑地問道。
陸景初恍然大悟般,“哦,管家伯伯說今天廚房泡了幾壺新茶,我去廚房拿着喝順便給他帶的,你拿進去吧,他醒了就就給他吧,正好醒醒酒。”
“嗯,妹妹有心了。”她接過來,看到她纏着紗布的右手,吃驚地問道:“妹妹的手怎麼了?”
“哦,”陸景初不介意地擺擺手,“沒什麼,不小心蹭的,我還有事,先回去了。你…你好好照顧我哥吧?”
她眨了眨酸澀的眼睛,不等她回答就飛快地離開了。
她不喜歡他騙她,若是他真的喜歡姚婉婷,爲什麼又要說喜歡她,既然喜歡她,承諾了對她好,不再管姚婉婷的事,不論她介不介意,既然他承諾了,爲什麼不做到。
她不是狹隘,只是不喜歡這種被哥哥欺騙隱瞞的感覺,她從沒想過他是這樣的人,她好像突然不再認識他了,以前的到底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她好像分不清了。
酒後吐真言?哥,那我是假的麼?是玩弄的麼?你可知道我承受了多少,你卻是在玩弄我麼?
如果是這樣,我會恨你一輩子。
姚婉婷拿着手裡的東西進去了,眼裡的笑意簡直快要溢出來。很痛吧,她有多痛,她就會如數奉還給陸景初,一分不差。
“她走了?”陸展齊啞着聲音坐在牀頭。
姚婉婷一愣,“你醒了?”她沒想到他這麼快醒來,他的確是睡着了,只是不是醉的,而是病的。他現在正發着燒,她就守在他牀邊寸步不離地照顧了他一上午。
“走了也好,咳咳…”他捂着拳劇烈地咳嗽,蒼白的臉色被嗆得泛紅。姚婉婷一驚,馬上放下手裡的茶壺,過去幫他蓋好被子。
“婉婷,謝謝你。”他真誠地說着,她或許不懂涵義,可是他卻不得不謝,他利用了她,利用她趕走另一個她。
姚婉婷笑道:“展齊大哥,你別跟我這麼客氣,照顧你,我很開心。”
“我想喝水,幫我倒杯茶。”
“嗯。”姚婉婷笑着連連點頭,走到桌邊,倒一杯她準備好的白開水。
“我要喝茶。”他出聲提醒道。
姚婉婷一邊倒水一邊解釋道:“展齊大哥,你現在病着,不適合喝茶和酒,喝白開水最好?”
“我說了,我要喝茶。”他微微提高音量。
姚婉婷手臂一僵,臉上神色黯然。
“對不起。”陸展齊微微愧疚地低下頭。
姚婉婷忍住心底尖銳的痛,強顏歡笑道:“沒什麼的,我這就給你倒茶。”
呵呵…她心底冷笑,是要喝茶還是在想送茶來的那個賤人?陸景初個蠢貨,沒事做送什麼茶來,她到底知不知道展齊大哥身體不舒服,喝不得茶。對啊,她怎麼會知道,她從來只管好自己死活就好,怎麼會關心他,枉費展齊大哥一片深情,真是不值?
她倒好一杯茶水,遞過去給陸展齊,好言勸說道:“你身體不適,喝一杯就好?”
陸展齊沒應聲,只是慢慢品嚐着杯子裡的茶水,神色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