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油爆魚面
地鋪白雪,樹掛銀枝,處處是嚴冬的蕭瑟之氣。
一輛馬車行進在通向京城的官道上。
車裡的人很專注地盯着手裡的書卷。葉乘風不耐煩地抽掉他手裡書說:“你不要在車上看書,會把眼睛看壞的。”
家樂揉揉發酸的眼睛,打個呵欠:“無聊嘛。”
他也是硬着頭皮看這些枯燥的經典,車子顛簸的厲害,不一會兒就頭暈腦脹,可是惦記來年的秋闈大考,又不敢放鬆。
“我們說說話就不會無聊了。”葉乘風趁機攬着他的腰。
家樂索性靠過去讓自己舒服一點,說:“我們背論語吧。”
“揹你個頭啊。”葉乘風黑下臉來,“這麼清涼的空氣,外面雪景也好,咱們邊看景邊聊天不好嗎?這破書有什麼好看的。”
“你敢把聖賢書叫做破書……”家樂小聲嘟噥着,他確實也覺得累了,聊聊天也不錯。
“既然你想聊,那我們就聊聊,咱們給太太打前站,準備什麼飯食好呢?”
“你說呢?”葉乘風反問一句,“你對飲食很在行,你說準備什麼好?”
家樂開始思考:“估計太太坐在車裡也是被顛簸得難受,不想吃油膩的東西,天又冷,不如做碗熱湯麪吃比較好。”
“聽你的。”
家樂看着他笑,眼裡盛滿溫柔:“你真是孝順,聽人說太太對你不大好呢,把家產大部分都留給了二少爺,你卻仍然對太太伺候周到……”
“胡說……”葉乘風拉下臉訓斥,“你聽誰這麼胡說八道?太太對我很好。”
“別生氣,是我錯了,不該聽那傳言。”家樂趕緊哄他,“等你娶妻生子,再中舉做官,太太一定歡喜,也算是真正盡孝了。”
葉乘風臉色更難看,家樂看着他的臉色,又小心翼翼地說:“我說錯了麼?哦,對了,你納了這麼多妾室,怎麼沒有人生下一男半女?你是不是……”
那方面有毛病,家樂也不好意思說明,很憐憫地看了某帥哥的小兄弟一眼。
葉乘風明白他的意思,又好氣又好笑,說:“你的小腦瓜想什麼呢?是我不想要孩子,我這病治不好,害怕傳到下一代。”
“這病會遺傳麼?”家樂納悶了,考慮良久才說,“你弟弟不是沒這病嗎?可見這病也不見得一定會傳到下一代。”
葉乘風沉默了半晌,車裡的氣氛極其壓抑,家樂不知道又說錯了什麼,擔心地看着他。
葉乘風好象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說:“我打算娶你爲妻的,我的所有一切都應該與你分享,所以我也不想瞞你,我……不是太太的親生兒子。”
“啊……”家樂叫了一聲,轉而又憤怒地說,“這是誰造的謠?你不要聽別人亂說。”
葉乘風無奈地苦笑一下:“我不是聽別人說的,是我自己感覺到的。”
看家樂睜着烏黑的眼珠一眨一眨地盯着他,葉乘風慢慢講了往事:“從小我覺得太太有些偏愛弟弟,覺得婦人偏疼小兒子也屬正常,所以一直沒有在意,後來,我發現經常有人在夜晚,趁我睡着時在窗外看我,有幾回我病了,我感覺到有個婦人在我牀邊哭泣,在溫柔的撫摸我輕喚我的名字,還不停喚着‘我可憐的孩子’,我病得厲害,睜不開眼,也沒看見那女人是誰,只知道她是葉府的人,可是葉府這麼多女人,我也不知道是誰。從那開始,我懷疑我不是葉家真的孩子。”
家樂震驚了,又被那個偷偷摸摸看孩子的可憐女人感動了。
“那你有沒有查訪親生母親呢?”
“生恩不如養恩重,太太撫養我長大,雖然有些偏疼弟弟,卻是對我很好,我怎麼忍心在她活着的時候就去查訪生母?”
“說的是。”家樂不說話了,支着頭想了半天,忽然眼睛一亮,說:“如果你真的想知道你的生母是誰又不想讓太太傷心,我倒有一個辦法。”
說着趴在葉乘風耳朵邊說了一通,葉乘風露出笑容,讚賞地看他:“你真狡猾,上回你把牡丹擺了一道,就可看出你的鬼心眼蠻多的。”
“哎,你可不可以不要這樣誇我。”
到了打尖的站頭,葉乘風和家樂下了車,趕車的小廝青川卸了車,給馬卸鞍喂料,家樂直接進了廚房,路邊小店也沒什麼好東西,只有一些白菜豆腐火腿蝦米什麼的,還有秋天曬的一些菜,茄子幹,土豆乾什麼的。
葉乘風看着小店廚房裡這些東西,皺起眉頭:“就這麼些東西怎麼做飯?”
家樂安慰他:“沒關係,普通的材料也可以做出好吃的,我做碗湯麪,再炒兩個菜,再加上咱們帶的一些路菜,這樣已經很不錯了。”
說着,家樂挽起袖子幹起來。
先請店家鑿開結了冰的小塘,撈起一條青魚,把青魚切成厚薄均勻的片,浸漬入味,麴酒解腥,先氽燙再加蔥姜水和糖燴煮,麪湯用青魚頭煎煮,麪條用上等精面,拉成銀絲一般,下鍋勤下勤撈。
又用現成的材料,做了一味火腿蒸豆腐,把豆腐夾在火腿裡蒸,只取豆腐食用,味道極鮮美。又一道菜是小雞燉茄子乾土豆乾,這些乾菜吸入雞湯香味,有肉味卻不肥膩。
葉乘風看他熟練地舉着菜刀,麻利地把一隻雞剁成塊再下鍋爆炒。真想象不出他看上去嬌柔的樣子舞起菜刀炒勺來還挺彪悍的。
“你笑什麼?把菜端出去,我聽到馬車聲了。”家樂把菜盛出裝盤,放到托盤上。
然後把麪碗用開水一燙,把煮好的面放入,趁熱澆上澆頭,再撒上香油蔥花端上來。
“這是紅油爆魚面。”
這碗麪色澤棕紅,濃厚鮮香,麪條軟硬適度,葉太太嚐了一口很滿意:“這麼冷的天坐車坐得腿麻,身上也不舒服,吃碗熱湯麪好受多了。”
葉乘風吃了一大碗爆魚面,再就着現炒的菜還有自家帶來的路菜,吃着很舒服。丫環僕人們更是吃得沒有形象,吃完一抹嘴直叫好吃,連鍋裡最後一點麪湯都撈乾淨了。
飯後,一行人休息一會兒又出發了,葉乘風和家樂仍然加快速度趕在前面,水仙伺候着葉太太帶着丫環僕人們帶着行李車在後面慢慢走。
沒幾天,一行人到了京城,二少爺葉乘雲率領葉府下人迎出來。
一羣人中,家樂穿着不起眼,卻在整個人羣顯得鶴立雞羣,渾身有種難以讓人忽略的氣質,葉乘雲一看到他,就認定這人肯定就是葉乘風在信中所說的那一位了。一時間忍不住拿眼把他上下打量。
看他眉目清秀,俊美無雙,舉止灑脫大方,雖然身上是荊釵布衣,卻有種難得的書卷氣。
葉乘風看他一直盯着家樂看,不高興地捅捅他,悄悄說:“你注意點,他可是你未來嫂子哦。”
葉乘雲也悄悄說:“所以我纔要好好看看,看他是不是配得上你,瞧上去他挺柔弱的,你可要好好疼惜他。”
葉乘風一撇嘴,心道:你沒見他舉着菜刀把一隻雞大卸八塊的勇猛樣子,哪裡柔弱了?
當晚,葉乘雲擺下了接風宴,還捧來珍藏的好酒。
“大哥總是每年過年時纔回家,好久不見,咱倆要喝兩杯。”
葉乘風一聞那味,就知道是收藏好多年的竹葉青,一時口水直流,家樂用眼瞪他。
葉乘風捱了幾眼刀收到警告,嚥下口水說:“我已經準備戒酒了。”
葉乘雲一挑眉毛,很明顯一副不相信的表情,也沒再說什麼,只是在席間一個勁悄悄瞥着某個好酒的人,只見他不停咽口水,卻真的忍住沒有喝那酒。
難道愛情的力量就這麼大,可以把一個酒色之徒改變成乖寶寶?葉乘雲好奇地看看家樂,想從他身上找出吸引人的亮點。
葉乘風看見葉乘雲的眼光直往家樂身上瞄,一肚子無名火起,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腳。
葉乘雲只好收了眼光,一邊吃飯,一邊哄葉太太開心。
晚飯後,母子三人說了一會兒話各自回房歇息。
第二天一早,水仙慌張地跑過來說:“不好了,不好了,大少爺的病犯了。”
葉太太聽了嚇一跳,趕緊到葉乘風房裡看望,看他緊閉雙眼,叫也叫不醒,象是昏迷的樣子。
“這是怎麼回事呀,快去叫大夫,快點。”葉太太急得一疊聲叫着。
葉乘雲趕緊跑去請大夫。屋裡擠了一屋子驚慌失措的女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