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遊園

新帝登基後的第一次大選, 引發了京城之中各方關注。

即使是號稱規矩森嚴的後宮,消息照樣有其傳遞的渠道, 皇后和太后才召秀女們去了一回花園,許多人就已經得到了消息,並且迅速地引發了一輪新的結盟或敵對,而且還在前朝體現了出來。

“四川衛所鬧出吃空餉的事來, 那位千戶前年娶了梅大儒的門生的女兒,也算是皇后家的姻親了。”九煉口才好, 什麼事都能說得活靈活現的, 彷彿他親眼瞧見似的,“其實吃空餉的事兒也不是自這位鄭千戶起, 而是他前頭的人乾的。結果那會兒沒人問,等到他上任就被鬧出來了。人家都說, 他這是遭了池魚之殃。”

“這人吃空餉?”許碧皺起眉頭,“既是他前任乾的, 他上任時爲何不上報?”

九煉乾咳了一聲:“其實是因數目不大,各軍都有慣例, 並不出格, 所以他就不曾上報。”

“這是什麼道理?數目不大, 也是吃空餉, 既這麼着, 被參了也沒什麼可說的吧?”

“這個,少奶奶就有所不知了。”九煉壓低聲音,“這行伍之中, 空額自來有之。譬如說咱們大將軍在西北的時候,也有一成的空額。實在是因成了例,每年戶部那裡撥餉下來,都是扣了至少一成的,倘若咱們沒有這一成空額,到時候撥下來的糧餉反而要少了。再者這軍中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事兒,人死了,只靠朝廷發的那幾兩撫卹銀子哪裡夠呢?還有些缺了胳膊少了腿的,朝廷發的傷殘銀子更少,只說回鄉還是個勞力,其實根本做不動了。若是有些積蓄還好,若是沒有,可就苦了。那些空餉,有些也是拿來救濟這些人的。”

許碧不由得有幾分惻然:“這也不是長久之計……”靠吃空餉來救濟士兵,猶如用貪污來做慈善,完全是一筆不明不白的賬。即使上官有良心都說不清楚,若是沒良心,那還不都進了自己腰包?

九煉也嘆道:“實在是沒有法子……”

知雨見許碧有些不愉之色,便白了九煉一眼:“說這些做什麼。不是說他是被人連累了?究竟是被什麼人連累了?”

九煉一縮脖子,忙道:“可不就是,聽說,都是因爲跟梅家秀女在宮裡不‘與人爲善’有關係。”

許碧頓時覺得一陣荒謬:“梅家秀女在宮裡做了什麼?”一羣十五六歲的女孩兒,就算是爭風吃醋又能做出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來?何況有梅皇后在,梅氏秀女入宮基本就是內定了吧,她還需要做什麼?

九煉回道:“聽說是在御花園提議詩畫會友。”

許碧失笑:“這是什麼了不得的事?閨秀們相會,詩畫琴棋不都是平常事嗎?這是得罪了哪位不愛讀書的秀女了?”

九煉嘻嘻一笑,許碧猛然就想到了一個人:“別是得罪了袁家姑娘吧?可我聽說,袁家長房的那位姑娘不也是能詩會畫麼?”

九煉搖頭道:“少奶奶不曉得,袁家長房那位姑娘連宮都沒能進呢。三位姑娘進京,太后就只宣了那袁勝蘭。”

“太后如此喜歡袁勝蘭?”許碧有些詫異,“便是看中了袁翦,要接她入宮,也不至於……”不至於連自己親侄女都不見吧?三個女孩兒來京城,只見一個,這也未免太區別對待了,叫承恩公那邊怎麼想呢?

九煉也道:“這事確實詫異呢。依小的看,那袁勝蘭實在是不出衆,想來還是因爲有個好爹的緣故,又是嫡女。若是那袁勝蓮是嫡出,只怕也輪不着她了。”

許碧打趣他道:“你對人家姑娘倒知道得不少?”

九煉嘻嘻笑道:“少奶奶又取笑小的。小的沒什麼大本事,跟着大少爺就是打聽些消息,該不該知道的,小的都知道些。當然有些也不是小的親眼所見,譬如說這回,小的就是猜想,若袁家三位姑娘那日都進了宮,有長房那位姑娘頂着,怕也不會有後頭的事了。”

許碧笑道:“你少賣關子了,後頭究竟出了什麼事?難道那位梅秀女給袁勝蘭難堪了?”

九煉咂舌道:“險些就難堪了。梅秀女不但提議詩畫會友,還當着皇上的面,先是自己交了一首詩,又問袁勝蘭是做詩還是作畫呢。”

許碧皺眉道:“自己出了風頭還嫌不夠,她難道不怕皇后爲難嗎?那畢竟是太后的侄女,就是將來她入了宮,太后也是尊長呢。”

九煉便小聲道:“小的聽說,這位梅秀女雖然是皇后娘娘的親妹妹,可是素來就不和睦的。再說這梅秀女才名大,怕是這心氣兒也高,並不會想着別人的難處……”

許碧不禁就嘆息了一下。皇后無子,這是想接個同族的女孩兒來替她生子呢。可是若接進一個不聽話的來……就是不說皇后怎樣,梅家那女孩兒這樣的脾氣,只怕自己的日子也未必過得好。

知雨卻急着聽下文:“你方纔說‘險些就難堪了’,那便是並未難堪?那袁勝蘭既不出衆,又怎麼應付了梅秀女的?”

“呃……”九煉說得高興,這會兒纔想起來此事還關係着許碧呢。不過此事許碧早晚也要知道的,便是如今他不說,待中選的旨意下來,消息也是一樣要送過來的。

“後頭袁勝蘭與一位秀女合作,那名秀女作畫,袁勝蘭配着題了首詩。”

許碧一想就明白了:“那詩不是她自己做的罷?”找了槍手,臨場作弊了,“是哪位秀女這般的……雪中送炭?”是袁太后安排來救場的嗎?

九煉就把頭低下去一點兒,用眼角觀察着許碧的神色:“就是,是,是少奶奶孃家的那位大姑娘……”

“許瑤?”許碧確實有些驚訝,“原來是她!”原身的記憶裡只覺得大姐姐有才華,很能幹,卻沒想到有這樣的頭腦,竟然能抓住這個機會!

“那大姑娘也被選中了?”知雨很不開心。把她們姑娘推去沖喜,自己卻進宮做了貴人。雖說大少爺是極好的,對姑娘也好,可——仍舊是覺得有些不甘呢。

許碧笑了一下:“她也算極機靈的了。”本來按沈家與皇帝的關係,皇帝決不會選一個棄了沈雲殊的女子;而沈家與袁家如今不和,太后也必定不會選沈家姻親之女。可偏偏梅秀女鬧出這麼件事來,許瑤就抓住了袁勝蘭這唯一的機會,無論如何,這份兒頭腦和勇氣都是勝過不少人的了。

九煉小聲道:“袁勝蘭說喜歡她做伴,太后也允了。不過,許翰林的官位不高,想來這初封的位份也不會高……”

“這與我們無關。”許碧在知雨額頭上戳了一指頭,“嘴上能掛油瓶了。你管別人做什麼呢?過好我們自己的日子要緊。”

知雨扭了扭身子,小聲嘀咕:“奴婢曉得與咱們不相干,只是心裡不自在……”

九煉暗想:也不是全不相干呢。本來許家就恨不得能將沈雲殊拒之門外,待接到自家姑娘中選的旨意,還不知要做出什麼來。只是這些大少爺都不許他跟少奶奶講,那他也只能閉口不言了,橫豎少奶奶都是沈家人了,只要對少爺好,許家做什麼也與她不相干。

許碧可不知道九煉還隱瞞了消息。她雖然也有許二姑娘本尊的記憶,可那總歸是隔着一層,並不覺得許家人是親人,自然一時也根本想不到這個問題,只關心沈雲殊:“大少爺還在兵部?”

說到這個,九煉就不大眉飛色舞了:“是。少爺說,只怕這兩日不能陪少奶奶去寺裡上香了。如今朝裡爭論倭寇之事,鬧得怪厲害。雖說咱們家並不怕,可總免不了要聽幾句閒話。且少爺打算着這次還要提造船之事,牽扯到銀錢啊兵備啊什麼的,這官司就打不完。少爺是極想陪着少奶奶同去上香的,只是——”

許碧擺擺手:“他有正經事,自然是那個要緊。只是朝上的爭論,想是對我們不利?”

九煉撓撓頭:“也沒有什麼不利的,橫豎少爺來京城之前就已經料到了,只是多少麻煩些,”

許碧料想沈雲殊並不願拿朝廷上的事來讓她憂心,大約是已經吩咐了九煉不必細說。不過她也不是什麼政治達人,既然自己幫不上忙,沈雲殊又早有準備,那也不必非問個究竟不可了。遂道:“既這樣,我自己去上香就是。到時我替大少爺上一炷香,姨娘地下有知,也不會責怪的。”

京城內外寺廟甚多,且各有特色。最着名的當然是大相國寺,不過那裡香火實在太鼎盛,許碧不想在這種時候湊熱鬧,還是選了略清靜些的延慶觀。

延慶觀乃是道觀,許碧便在觀中做了一場簡單的陰事科儀,爲楊姨娘超度。許碧倒是不相信什麼極樂之地,但既然她能穿越過來,便也真心祈禱楊姨娘也能再有一次機會,不再做人妾室。

雖說是簡單的科儀,只是唸了念濟苦經,並隨壇施食,但也花了一上午的時間。許碧聞不慣那些香的氣味,幾個時辰下來覺得自己像塊燻肉,連中午那頓素齋都不想用了。

知雨看着心疼,道:“這香氣是重了些,姑娘自小肺弱,還是回去罷。”

“外頭這暑氣正大呢。”知晴從殿外走進來,皺着個眉頭,拿帕子直扇風,“這一路回去,怕是馬車裡熱得很,姑娘受不住。”

許二姑娘身子的確弱,許碧雖然已經在有意識地多活動,但一口吃不成個胖子,且現在又不是她那個時代,後宅婦人想運動一下都不方便,所以這幾個月來改善得有限。就說這會兒坐着馬車一路回去,車裡要是沒冰,又不能敞開窗子吹風,她還真是不敢說自己就能挺得住。

九煉聞言便道:“附近就是寶鏡湖,那湖邊上有個園子,專種牡丹花的。雖說這會兒牡丹都開過了,但園子裡景緻不錯,臨着湖也涼快,不如去那園子裡轉轉,等暑氣下去了再回去便是。”

許碧詫異道:“那是什麼人的園子,能隨便進嗎?”這個時代應該是沒公園吧?

九煉笑道:“那是個商人,便是專門種了牡丹來賣的。因他家園子好,每到牡丹盛開的時候,常有人包了園子來宴飲。我們過去,若只是在園子裡坐一坐,他家必是肯的。若是主人在家,備份禮即可;若是主人不在,打賞下人便是。”

許碧默然。這年頭商爲四民之末,將自家園子借給達官貴人,雖說是爲了借勢,怕也有無可奈何之意。

九煉以爲許碧不明白,還解釋道:“少奶奶放心,這樣事常有的。何況這人的園子出名,園裡的牡丹自然也有名,京城裡頭都知道‘寶鏡牡丹’的名號,不知藉此多做了多少生意呢。”

許碧笑笑:“你說的是。那咱們就去瞧瞧,也買幾株花苗種在院子裡,將來開了花好看。”

九煉笑道:“那怕是要請個花兒匠呢。這牡丹種活不難,要花開得好就不易了。聽說有許多人買了回去,也只第一年花開得豔,到第二年便不好了,都是因爲不會照顧的緣故。”

許府是沒有牡丹的,知晴知雨也不大出門,聽說起牡丹都有些神往:“可惜花時過了……”

九煉忙道:“其實江浙那邊也有,只是不知怎麼的,都不如這邊的好。尤其是洛陽牡丹,聽說有許多名品,若移了地方,種出來就不是原來模樣了。聽說橘生淮南爲橘,生淮北則爲枳,大約都是水土不同的緣故罷。”

一行人說着話,馬車便駛離延慶觀,往那牡丹園去了。

園子果然不遠,許碧剛覺得馬車裡熱得有點難受,便遠遠看見了寶鏡湖,和湖邊那座園子。

便是僅從外頭看,也覺得這園子頗爲精緻,竟有幾分蘇杭園林的意思,與京城的園子頗有不同。園中綠樹成蔭,瞧着就覺得暑氣消了幾分。

九煉上前去敲門,一會兒回來,面上神情略有點兒尷尬:“少奶奶,這園子今日有人借了,我們若在邊上歇歇倒是無妨,裡頭卻是進不得了……”遊園的主意是他出的,如今卻被人捷足先登,他也覺得有點臉上無光,難以向少奶奶交待。

“無妨。”許碧望望不遠處的鏡湖,那碧綠的水面如同錦緞一般鋪開,波光粼粼,連吹過來的風都帶幾分水氣,只要不在日頭下直曬,倒也並不悶熱,“我們就在這園子外邊走走也好。”

那園子主人聽說來的是從二品大將軍家的女眷,其實心中也有些惴惴。他一個商人,並不知多少朝堂的事,只知道從二品是極高的官了,至少他絕對得罪不起。

這園子今日被人包了,自是不能再隨便放人進去走動,否則便會得罪包園子的人。可若是就此把大將軍家的女眷拒之門外,得罪了這一家又如何是好?

眼下聽說許碧等人並不計較,只要在蔭涼處散一散,不由得大鬆了一口氣,連忙親自出來,又叫人備了酸梅湯、綠豆湯等消暑湯飲,並那新鮮櫻桃澆了酪漿,殷勤奉上來,唯恐招待不週,惹了貴人不快。至於那茶水錢,當然是一個銅錢都不肯收的。

許碧是毫無“貴人”的自覺,見那園主人一臉誠惶誠恐,便請他也坐了,說起園子的事來。

這園主人雖然是個商人,但這等數代經營的大商人,自幼也請了先生教導,不說能書會畫,也並不是只有一身銅臭味兒。許碧又不是喜歡咬文嚼字的人,談得還挺投機。尤其說起牡丹花來,那園主人更是有些忘記了兩人的身份,眉飛色舞起來:“洛陽牡丹甲天下,小人這園子裡的牡丹,皆是自洛陽引種而來,各品都有。春日裡開放起來,不輸洛陽那些名園。”

他說起種植牡丹來頭頭是道,竟是不光僱傭了人來料理,自己也親手種花,說得高興,還道:“牡丹最喜肥,拿那豆餅之類細細漚了,再拌些糞肥,每年施三次——”

他說到這裡,知晴已經以手掩鼻:“快別說了,再說這湯飲也要喝不下了。”

園主人這才發現自己失態,臉色頓時有些發白,連忙起身告罪。許碧忍不住好笑:“這有什麼?別說種花了,就是種糧種菜,哪裡不用糞肥?你若知道這個,難道還不吃糧米菜蔬了不成?對了,綠豆自然也是要用肥的,那綠豆湯你還喝不喝?”

知晴直跺腳:“姑娘——”

許碧哈哈直笑,又逗了知晴幾句才換過話題:“今日包你這園子的是哪位?”

園主人忙道:“是佑王府裡的小郡主生辰。只因小人的園子在湖邊,自這一段湖面泛舟也清靜些。”

佑王就是今上如今僅存的兄弟了。他素性恬淡,從未對大位起過心思,如今更是關起門來過日子,京城裡都難得聽到他的消息。不過也正因如此,皇帝對他亦是多有恩寵,封了親王,又時時都有賞賜,便是對他的子女也格外恩厚些。

這位小郡主,許碧是聽九煉“科普”過的。其實不是佑王妃所出,只是侍妾生的。

說起來,先帝子嗣倒還算好,長到十歲以上的就有五子三女。但不知是不是兄弟鬩牆,老天也看不過,一場嫡位之爭後,剩下的皇帝和佑王子嗣上就都單薄了起來。皇帝那是不必說了,佑王今年三十出頭,也不過只得兩個兒子一個女兒。

既是獨女,雖說生母只是侍妾,佑王也十分喜愛。按說即使是親王女,也不是個個都能封郡主的,更不必說是庶出的了。但因佑王疼愛女兒,七歲上就上奏摺請封,皇帝又寬厚,擡擡手就給了個郡主。如今宮裡還沒個公主,這位小郡主在這一代裡頭就算是最尊貴的女孩兒了。

人自覺尊貴了,又太過嬌寵,不免就有些張揚。在這京城裡,佑王本人還沒他這女兒顯眼呢。

只是佑王雖尊,卻只是個富貴閒人,並無實權。而這小郡主又是庶女請封,雖然封號尊貴,卻也有些世家嫡女並不怎麼買她的賬。以前也就罷了,今年正逢大選,有不少人家有女兒應選,現成的推辭藉口,以至於小郡主過十四歲生辰,竟是請不到多少客人。

小郡主心中不快,佑王便要討女兒歡心,特地爲她制了一艘畫舫,教她就在湖上辦這生辰宴,到時人雖少,卻更新鮮。故而才包了這一處園子,圖的就是這一帶湖面好,等閒百姓又不得接近。

“貴人們原是不遊這園子的,只是既包了園子,小人……”園主人自覺方纔說錯了話,越發地加着小心。

許碧看他這麼戰戰兢兢的,倒有點不自在了,遂打發他去做自己的事:“凡事都有先來後到,我們不過是借個蔭涼處歇歇腳,這裡也足夠了。”

園主人千恩萬謝地告退,許碧不由得嘆道:“也難爲他了,倒好似欠了我們似的……”

知晴撇嘴道:“奴婢瞧着這人說話也孟浪……”怎麼在姑娘面前就提起什麼肥料來了。

許碧暗笑,道:“得了,人家就是說說種花而已,又沒說錯什麼。那邊那幾棵石榴開得好,樹下該是不曾用肥,你要不要去看?”

知晴又是跺腳又是笑:“姑娘如今可會慪人……”

許碧笑着起身往石榴樹那邊走。那幾棵石榴樹正是盛花之時,從綠樹掩映之中透出來豔紅似火,看着很近,其實小路蜿蜒,繞過去卻見幾塊湖石壘着,那石榴樹還是種在湖石後邊的。許碧等人剛剛走近,忽然間樹枝晃動,卻有個女子從湖石後頭閃了出來。

這女子十七八歲的模樣,看衣着是個丫鬟模樣,耳朵上戴的卻是一對兒赤金丁香,頭上的珠花也十分精緻,只怕比普通人家的姑娘還要講究些。她初初從湖石後頭出來時還略有一絲慌張,待見了許碧等人卻先是一怔,隨即就揚起了下巴:“你們是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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