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尹軌的話,張百仁不置可否,只是伸出手緩緩將眼前茶盞注滿,推到尹軌身前:
“武夷山的大紅袍,加以先天神水洗練,祝融真火炮製,老道士這回有口福了”
尹軌不語,慢慢喝下茶水,過了一會才道:“果然神妙,妙不可言!”
“大都督,諸位將軍皆已經齊聚”左丘無忌此時腳步恭敬的走上前來,對張百仁行了一禮。
張百仁點點頭,對着尹軌道:“陰曹之事,還要勞煩道長多多費心。且容我先處理一番家務事,道長自便;”
眼見張百仁站起身便要離去,尹軌終究是忍不住開口發問:“七夕的事情你打算怎麼辦?難不成你當真要徹底踏入天人大道?”
張百仁身形頓住,轉身看了尹軌一眼,方纔灑然一笑:“只要能成仙,縱使踏入天人大道,又有何不可?”
涿郡
諸女墳墓前
此時數百位涿郡高真、武將、官員,俱都是面色嚴肅的站在那裡,陣容整齊有序,道不出的森嚴、壓抑,一股沉重的氣氛在衆人心頭繚繞。
魚俱羅等諸位武者佔據第一班,在之後諸位武者依次按班排布,乃是諸位見神武者、易骨武者。
一眼望去,數百武者整齊劃一,形成了一個方塊。
“拜見大都督”
衆人齊刷刷一禮。
張百仁點點頭,目光落在了身前不遠處,獨立最前方的曉雯身上,嘴角露出一抹溫和笑容。
“都督,涿郡所有實權人物,皆已經到齊了”左丘無忌道。
張百仁默然不語,只是看着不遠處煙霧繚繞諸女的墳墓,過了一會才道:“尚且還差一人,再等等!”
話語落下,場中陷入了死寂,瀰漫着難以言述的壓抑。
漁具羅等人你看我我看你,左右相互掃視,面面相覷卻始終不知少了誰。
一炷香的時間過去,就見一黑衣侍衛快步走來,對着張百仁恭敬一禮:“大都督,七夕公主回來了。”
張百仁睜開眼,雙目內難得露出一抹滄桑:“終究是要做一個了斷。”
七夕來了,只是此時七夕顯得很憔悴,衣衫上漸染了層層寒露,泥土沾染了衣角,鬢角處道道汗水緩緩流淌而下,打溼了其衣衫。
“噗通”七夕徑直跪倒在張百仁身前,低聲呼喚了一句:“爹!”
話語頓住,聲音哽咽。
張百仁聞言默然,瞧着狼狽的七夕,輕輕嘆息一聲:“起來吧。”
“女兒對不住爹爹”七夕低聲啜涕。
“難得,你還肯認我這個爹”張百仁慢慢伸出手將七夕扶起來,臉上不見絲毫怒火。
不知爲何,瞧着此時的張百仁,場中諸位大能俱都是下意識打了個寒顫,此時的張百仁叫衆人覺得有些詭異。
“你當真認定了李河鼓?甘願放棄涿郡的榮華富貴、長生不老之妙方?”張百仁一雙眼睛看着七夕,露出點點感慨。
“女兒自知愧對爹爹栽培、寄託,但女兒是真的喜歡李河鼓,還望爹爹收了女兒身上禁法,女兒情願放棄一切,還望爹爹成全!”七夕又再次淚眼婆娑的跪倒在地。
“七夕,知不知道你自己到底在說什麼?”納蘭靜聲如驚雷,訓斥出聲,滿是怒容道。
“七夕,你怎麼可以爲了一個外人,拋棄你父親”陸雨此時也急了。
張百仁的情況,衆人最清楚不過,尚差最後一線青絲,便可踏入天人大道,七夕此舉不下於親自將張百仁推上那懸崖。
張百仁伸出手,打斷了納蘭靜的話,一雙眼睛掃過涿郡諸位將士擔憂的目光,看到了張須駝、魚俱羅等人眼中的愧疚,輕輕嘆息一聲:“諸天之事,何事能瞞得過我?這就是命數!我張百仁的命數!”
“你再好生考慮一番”張百仁看向七夕,目光溫和充滿了慈愛。
“無需考慮,女兒此生跟定了李河鼓,縱使刀山火海永墜地獄,也絕不反悔”七夕毫不猶豫的道。
“當真不後悔?”張百仁看着七夕。
“百死無悔!”七夕話語斬釘截鐵。
張百仁默然無語,場中氣氛一片凝滯,旁邊衆人心中火急火燎,但卻遲遲不敢開口,不敢違逆了張百仁意志。
“七夕,你再好生考慮一番,大都督乃是生你養你的爹爹,難道還抵不過李河鼓幾句甜言蜜語?爲了一個男人,拋棄自己的父親,到底值不值得!”楊汐月忍不住出口呵斥。
七夕冷然:“我已經失去父親十六年,到也不在乎是否還會得到。”
“你的吃穿用度,哪一樣不是你父親用性命拼出來的?這些年你父親雖然不在,但卻有涿郡數千萬人寵愛你!你以爲我等爲何會嬌慣你?爲何會縱容你?若沒有你父親的面子,誰會這般待你!”魚俱羅冷然喝罵了一聲:“當真是狼心狗肺。”
七夕默然不語,只是低頭跪倒在哪裡。
“諸位,莫要說了!”張百仁揮手打斷衆人喝罵,轉身看向諸女墳墓,眼中露出一抹感慨:“問世間情爲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沉默許久,方纔轉過身:“你既然有所選擇,我又豈能不成全你?”
手掌伸出,張百仁輕撫七夕額頭,驚得一邊諸位武將、女子駭然失色,卻聽袁天罡聲音淒厲道:“都督,不可!”
“大都督,三思!”魚俱羅失聲驚呼。
“大都督……”
陸雨等人淚流滿面。
“大都督,還望三思,顧念人族啊!”左丘無忌一把抓住了張百仁手臂。
張百仁慢慢推開左丘無忌手掌,盪開了尹軌的衣袖,然後在七夕身上輕輕一撫,卻見太陽法袍化作金光,自七夕身上飛出,沒入其衣袖內。
“多謝爹爹成全”七夕淚流滿面,心中歡喜至極,雖不知爲何涿郡衆將士爲何這般表現,但卻只以爲是衆人捨不得自己。
“且去一邊候着,待我處理了涿郡的事情,再來送你下山,也算了斷你我父女之間的情分!”
張百仁面帶溫和的笑容,只是這笑容卻忽然叫七夕身子骨發冷,似乎自己做了天大的錯事一般,叫其心驚肉跳,就連解除禁法的興奮,都在剎那消失無蹤。
冥冥之中,自己已經失去了最珍貴的,最寶貴的東西。
“你既然不再是涿郡的公主,那屬於我涿郡的寶物,卻還需留下”張百仁手掌一伸,卻見七夕身上寶光飛出,盡數落入張百仁袖子裡。
然後就見一隻晶瑩剔透的蠍子精自七夕腰間迸射而出,落在了張百仁的胸口不斷哀鳴,似乎察覺到了張百仁的狀況,不斷悲呼。
“曉雯,你上前來”張百仁拿住蠍子精。
“爹”
曉雯恭敬一禮。
“你既然是我選定的涿郡掌權人,日後這蠍子精便送你防身了!此蠍子精乃我幼年捕獲的先天生靈,在經受我神血餵養,有無窮神威,等閒強者非你一合之敵”張百仁將蠍子精遞給了曉雯。
“爹,這是七夕姐姐的東西,給我怕不好吧……”曉雯面色猶豫。
“從今日起,她便不再是你的姐姐”張百仁將蠍子精扔在了曉雯手中,側首看向涿郡羣雄:“今日起,曉雯便是我涿郡頭領,代我執掌涿郡大小事務。諸般事情,本座已經交代過了,今日不過是走個過場而已。”
“荊家兄弟何在?”張百仁聲音莫名變得有些冷,有些淡漠,叫人產生了絲絲畏懼。
“見過都督”
荊無雙自七夕的影子內走出,與荊無命齊齊上前恭敬一禮。
“本都督已經爲你兄弟安排好了一切,只需按照錦囊行事便可”張百仁自懷中掏出兩隻錦囊,遞給了荊家兄弟。
荊家兄弟領命而去,張百仁看向七夕:“你下山吧,日後有空,多來你母親墳墓前祭拜一番。”
七夕瞧着自家影子,再看看曉雯手中的蠍子精,頓時熱淚含匡,嘴脣動了動想要說些什麼,但終究是沒有說出來,只是顫抖着身子,哆哆嗦嗦的道:“爹……女兒不孝……。”
“本座不是你爹!”張百仁揮手打斷了七夕的話:“且下山去吧,日後不許你踏入此山頭一步。”
七夕聞言如遭雷擊,身子癱軟在地,過了一會方纔翻滾着爬起身,對張百仁接連叩首,然後才站起身。只是看着涿郡往日裡將自己含在嘴裡怕化了,頂在頭上怕嚇着的姨娘、叔叔伯伯,那些最疼愛自己的人,將自己當成敵寇一般的目光,那一道道目光似乎要將自己千刀萬剮,七夕便不由得身子打顫。
“下山去吧”張百仁溫和的笑了笑。
七夕聞言嘴脣哆嗦,終究是沒有說出話,踉蹌着向山下走去。
白髮青絲
瞧着七夕遠去的背影,張百仁最後一根髮絲終於化作了烏黑亮麗的髮絲。不親身經歷一番,怎麼會有深刻記憶?怎麼會覺悟?愛情不能當飯吃!自己復活李河鼓,就是爲了今日,就是要用李河鼓助七夕覺悟。
“大都督!”
羣雄齊齊跪倒在地,失聲驚呼,魚俱羅等人痛哭流淚。
“莫哭!莫怕!”瞧着淚眼婆娑的諸女,張百仁笑笑,竟然走上前擦拭着諸女眼角淚水:“我不還依舊是我?”
“你真的是你嗎?”陸雨話語哽咽,眼角通紅的看着張百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