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沐紹依舊懵逼,“可是朝中不是武貴文輕嗎?”
蔣沐紹出身侯府,武貴文輕的概念在他的腦子裡已經根深蒂固。在他看來二品文臣,也就那樣吧。比不上勳貴實在。要是知道宋子期權柄如此重,給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試探宋家。
這就是格局太小,眼界太窄的後果。
老侯爺一臉苦逼的看着蔣沐紹,“誰告訴你將武貴文輕的概念套在二品大員身上?”
蔣沐紹繼續一臉懵逼,“這麼多年,不都是這樣嗎?”
大家都說武貴文輕,說了這麼多年,如今登基的又是親近勳貴武將的韓王,這個規矩不可能一下子就改變吧。
老侯爺看着蔣沐紹,一口血差點噴出來。
“你糊塗啊。武貴文輕那只是在先帝的時候,而且指的是那些跟隨先帝打天下的那些人。誰告訴你,我們侯府比二品大員更尊貴更體面的?
一朝天子一朝臣,你不懂嗎?你不懂總聽過吧。看看陛下如今重用的人,你總能明白兩分吧。
你啊你,簡直糊塗透頂。二品大員,豈是一般勳貴一般武將能夠折辱的?就連四位國公爺見了宋大人,都要客客氣氣的,更何況旁人。
你也不想想,老夫送你們去讀書是爲了什麼?不就是因爲以後打仗的機會少了,武將的地位會下降,文官則會越來越吃香。
結果你倒好,你竟然還幼稚的以爲宋大人的二品戶部尚書不算什麼。你這個蠢貨,老夫都快被你害死了。趕緊的,去隔壁宋家請罪,務必讓宋大人原諒你,順便將你媳婦接回來。”
“那我姨娘呢?”蔣沐紹有些怯怯的。這會他也知道自己犯了一個根本性的錯誤。他太過輕視宋家,輕視宋子期在朝中的權柄。
誰知道,宋子期只需動動嘴皮子,就有無數的馬前卒衝鋒在前,勢要幹翻侯府。
蔣沐紹腦子有些暈,幾年前宋家剛進京城的時候,宋子期被下詔獄,求助無門,那時候可沒讓人覺着宋大人權柄有多重。
“這個時候還提你姨娘,你是真糊塗嗎?趕緊去隔壁請罪,宋大人不原諒你,你就不準回來。”
老侯爺都快氣死了。
他想到了種種可能,唯獨沒想到蔣沐紹對朝政,對政治竟然如此遲鈍。竟然還敢拿幾年前的眼光來看待宋子期。
宋子期剛來京城的時候,的確毫無根基,事事都要求人,做什麼事情都要小心翼翼,生怕掉坑裡爬不起來。
可是經過了山西大案,經過整頓戶部籌錢,又替永和帝做了戰備動員,還往草原輸糧,還被永和帝指爲唯三之一的傳位詔書的書寫人以及見證人,幾年時間下來,宋子期早已經不是當年的吳下阿蒙。
宋子期早就在朝中培植了一批自己的勢力。
以前宋子期沒有權柄,凡事要求人。如今的宋子期,再也不是他去求人,而是別人來求他。他的名字就代表了權力。
都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到了宋子期這裡,不用三十年風水就開始輪流轉了。
老侯爺這會真對蔣沐紹失望了。奈何如今侯府就指望蔣沐紹讀書能有出息,沒辦法,老侯爺只能先替蔣沐紹兜着。等將來再慢慢教導,多灌輸一些朝政方面的知識。
老侯爺不指望蔣沐紹一下子就變成一個官場老狐狸,可至少不能再像過去那樣白目,竟然白癡的認爲宋子期的二品戶部尚書,也就那樣。
也就哪樣啊?宋子期能坐上二品尚書的位置,已經甩了全天下絕大多數人幾十條街。
多少讀書人奮鬥了一輩子,到死還只是四五品。知不知道全天下的讀書人都在羨慕宋子期。宋子期在不惑之年登上高位,這得讓多少真正意義上的‘老’大人氣吐血啊。
老侯爺趕着蔣沐紹,讓蔣沐紹趕緊去隔壁宋家請罪。
蔣沐紹也意識到自己的愚蠢,不敢拒絕老侯爺的安排,忐忑不安的來到宋家請罪。
結果宋家門房根本就不讓蔣沐紹進門。
宋子期早就吩咐了,只要蔣沐紹來,不問緣由,一律打出去。只有等他親自點頭同意蔣沐紹進門,蔣沐紹纔有可能跨進宋家大門。
宋家的門房忠於職守,老爺都吩咐了,就算蔣沐紹是宋家的大姑爺,那也不能讓他進門。
宋家門房對蔣沐紹虎視眈眈,蔣沐紹敢亂來,他們就直接動手了。
蔣沐紹一臉苦逼,喂,他是來請罪的,不是來鬧事的,憑什麼不讓他進去。
就憑我家老爺的吩咐,就不能讓你進去。
門房將眼睛瞪得跟駝鈴一樣大,顯得凶神惡煞,還真的嚇住了蔣沐紹這個白臉書生。
恰在此時,張管家來了。
張管家是有分寸的人,不能像門房那樣粗暴。
張管家笑呵呵的,“小的見過大姑爺。大姑爺是來找我家老爺的?不巧,我家老爺還在衙門辦差。”
“那我進去等。”
張管家攔在蔣沐紹面前,明擺着不讓他進去。不過面上還是客客氣氣的,“我家老爺估計要忙到三更纔回來,兩位少爺都回書院讀書去了。如今府裡面全是女眷,小的着實不能放姑爺進去。萬一衝撞了我家太太,小的就是死了也贖不了罪。還請姑爺體諒一下小的難處,不要讓小的們難做。”
蔣沐紹氣的咬牙切齒,宋家實在是欺人太甚。
蔣沐紹忍了忍,壓抑着怒火,說道:“那我只見我家娘子還有我兒子,這總可以吧。”
“不好意思,老爺早上出門之前有交代,不準任何外人來府中見大姑奶奶還有小外甥。小的不能違抗我家老爺的命令。”
蔣沐紹連連冷笑,問道:“張管家,我是外人嗎?”
張管家不卑不亢地說道:“對於我們宋家來說,凡是不姓宋的人,都是外人。”
“你……今天你是打定主意不讓我進去,是嗎?”
張管家笑道:“姑爺說笑了。小的一介下人,哪裡敢做主。這都是老爺交代的,我吃這宋家的飯,自然要聽我家老爺的吩咐。總不能我吃着宋家的飯,偏偏聽你們侯府的吩咐。這豈不是成了吃裡扒外,不知好歹。”
張管家這是在指桑罵槐,是在辱罵他嗎?
蔣沐紹本想扭頭就走,宋家不給他臉面,他又何必死乞白賴的留在宋家。
可是想到老侯爺的交代,蔣沐紹又忍下了這口氣。蔣沐紹對張管家說道:“我不進去可以,那我就在門房等。”
蔣沐紹說完,就要朝門房裡面走去。
門房上的人趕緊攔住,要是讓蔣沐紹進來,那就是他們的失職。
張管家呵呵冷笑兩聲,“姑爺挺有決心的。”
早幹什麼去了?早知今日,當初老老實實的過日子,哪會有這些破事。說白了,就是貪心。貪心不足蛇吞象啊。張管家偷偷感慨了一番。
蔣沐紹盯着張管家,眼神堅定地說道:“無論如何,今日我一定要見到岳父大人,當面給岳父大人請罪。”
張管家笑呵呵地說道:“姑爺誠意可嘉。不過小的還是不能讓姑爺留在門房。我家老爺清楚交代,不準外人跨入我們宋家大門一步。”
“你,你這個……”蔣沐紹指着張管家,差一點大罵出口。
蔣沐紹深吸一口氣,“那我就在門口等,這總可以了吧。”
“那姑爺自便。小的還有事情忙,就不陪姑爺說話。”
張管家轉身進了大門,門房們也都進去了,順手又將門給關上。獨留蔣沐紹一個人站在大門口,一副淒涼無助的模樣。
遭此羞辱,蔣沐紹本打算甩袖離去。想了想,還是咬牙堅持下來。
結果這一堅持,就讓他親眼看到紅衣從宋家側門出來,還有宋家的管事婆子相送。
對比自己的待遇,他竟然連個丫鬟都不如。這落差,讓蔣沐紹差點吐血。
紅衣看到蹲在宋家大門口的蔣沐紹,也被驚了一下。紅衣沒敢停留,福了福身,就急急忙忙的跑了。那速度,像是生怕被蔣沐紹抓住問話。
蔣沐紹摸摸自己的臉,他有那麼可怕嗎?
蔣沐紹這一等,就從午後等到天黑,從天黑等到星星滿天。眼看着一天就要過去了,宋子期還沒回來。
蔣沐紹心灰意冷,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塵,打算打道回府。他等了一天,都沒有等到宋子期,就算老侯爺怪罪下來,也不是他的責任。反正他已經做了自己該做的一切,旁的事情概不負責。
蔣沐紹剛走下階梯,就看到前方一頂官轎朝宋家走來。
蔣沐紹頓時激動起來,肯定是宋子期回來了。
蔣沐紹估算得沒錯,的確是宋子期回來了。
可是無論是擡轎子的人,還是那些護衛,都徹底無視了蔣沐紹,只當他不存在。
蔣沐紹急了了,趕緊叫起來,“岳父大人,岳父大人,是我沐紹啊!小婿從午後就過來了,就是爲了當面給岳父大人請罪。還請岳父大人原諒小婿之前的莽撞,給小婿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蔣沐紹是卯足了勁喊,奈何轎子裡的人理都不理他。
眼看着轎子從側門進入宋府,蔣沐紹頓時急了,直接衝上去,“岳父大人,請您給小婿一個機會吧,小婿真的知道錯了。”
轎子裡的宋子期已經沒理會蔣沐紹。
蔣沐紹想跟着追進去,結果被護衛們撂倒在地上。
護衛們呸了他一聲,“再敢尾隨我家老爺,我讓你吃刀子。”
護衛們拔出刀子,嚇唬嚇唬蔣沐紹。然後關上門,將蔣沐紹擋在了門外。
蔣沐紹倒在地上,一臉怒火。宋家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他以後再也不來宋家,宋家愛怎麼就怎麼。
蔣沐紹怒氣衝衝回到侯府,迎接他的是老侯爺的質問。
得知蔣沐紹沒見到宋子期,老侯爺當即說道:“明日你再去。宋大人什麼時候原諒了你,你什麼時候解脫。”
“我不去。”
“你說什麼?”
老侯爺怒火一下高漲起來。
最後蔣沐紹就因爲‘我不去’這三個字,被老侯爺暴打一頓。
被打了一頓的蔣沐紹,第二天還是得老老實實的前往宋家請罪。
與此同時,朝中針對侯府的非議越來越猛烈。老侯爺頓時有種被架在火上烤的滋味。他自辯摺子也寫了,罪也認了,怎麼大家還不依不饒的。
而且元康帝那裡也沒表態,就任由那些御史糟踐他這個老侯爺。
老侯爺安安穩穩了一輩子,結果臨到老了,竟然要受這份罪。
老侯爺這會是不敢恨宋子期,他只盼着宋子期能夠趕緊消氣。天天被架在火上烤的滋味,實在是太難受了。
可惜宋子期沒給老侯爺這個面子。
宋子期面對老侯爺,先是高冷一笑,然後一本正經地說道:“小婿如今不在都察院任職,都察院的事情小婿管不了。御史臺的那些御史,小婿更沒本事管他們。這次的事情,依小婿看,還是要岳父大人自己拿主意。小婿公務繁忙,就此告辭。”
宋子期甩袖離去,好個瀟灑的二品大員。
反觀老侯爺,站在原地,迎風落淚。他這是走了什麼背運,竟然遇上這麼一個手段兇殘的女婿。
老侯爺覺着肯定是蔣沐紹的誠意不夠,所以宋子期纔不肯罷手。於是再三催促蔣沐紹。無論如何也要見到宋子期,當面給宋子期請罪。同時還要將宋安樂請回來。
如果說老侯爺被架在火上烤,那麼蔣沐紹就是身處十八層地獄。
每天都被逼着去宋家,卻不得其門而入,簡直是生不如死。
一天天的煎熬着,宋子期卻始終不肯鬆口。以至於蔣沐紹在煎熬中,膽氣越來越不足,底氣越來越少。原先篤定的事情,現在已經產生十足的懷疑。原先以爲自己算無遺策,現在只恨當初太蠢。
原先覺着做兒子的給生母出頭,是理所當然。如今卻恨不得讓生母走得越遠越好。
直到端午前三天,一道驚雷,終於將蔣沐紹給砸暈了。
蔣沐紹的親爹,侯府大老爺蔣準被都察院抓起來了。老侯爺在朝堂上暈倒了。
消息傳到侯府,侯府從上到下全都亂套了。大家人心惶惶,猶如無頭蒼蠅。就連老夫人古氏一時間也沒回過神來。
等到老侯爺被宮中侍衛擡回侯府,老夫人古氏見到老侯爺昏迷不醒,雙脣緊閉,湯藥也灌不進去的時候,總算醒悟過來。
老夫人古氏一面命人押着蔣沐紹去宋家大門前跪着,什麼時候宋子期肯見蔣沐紹,蔣沐紹才準起來。
同時命人去請霍大夫。霍大夫看在老侯爺是宋安然外祖父的份上,肯定會走這一趟。
與此同時,老夫人古氏咬牙切齒地對身邊人吩咐道:“立即帶人去莊子上,將邱姨娘那個賤婢打殺了。要活活打死她。”
邱姨娘這個禍害,在該死了。
哭哭啼啼的方氏一聽到要打死邱姨娘,頓時不哭了,心裡頭還歡喜起來。邱姨娘那個賤婢總算要死了。仗着蔣沐紹有點出息,就敢同她這個正房太太叫板,真是活膩了。
剛走到門口的蔣沐紹聞言,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上。
蔣沐紹趕緊爬起來,跪在老夫人古氏跟前,“祖母,那是孫兒的生母,也是一條人命啊,求您開恩。”
古氏怒斥:“你給我閉嘴。老身問你,你是不是我們蔣家的子孫,蔣家供養你這麼多年,有沒有對不起你的地方?
邱姨娘一個賤婢,仗着生了你,又因爲你考取了秀才功名,就敢在府中鬧騰。這還是老身活着的時候,她就敢這麼胡鬧。
等哪天老身不在了,你又考取了兩榜進士做了官,邱姨娘豈不是要騎到正房頭上作威作福,做我們侯府的老封君。
我呸!她一個賤婢也敢妄想那一天,真當老身是個慈眉善目的和善人啊。老身現在就打殺了她,免得給府中留下一個禍害。
沐紹,如果你還當自己是我們侯府的子孫,如果你還有點孝心,還知道心疼你祖父,心疼你父親,那你就別管邱姨娘的事情。
老身做主,從今日起,將你記在你嫡母名下。至於邱姨娘那個賤婢,就當世上從來沒這個人。”
“祖母……”蔣沐紹淚眼汪汪。
“老夫人!”方氏臉都黑了。將蔣沐紹記在她名下,比吃了蒼蠅還噁心。她又不是沒兒子,她纔不要蔣沐紹做她的兒子。
“都給我閉嘴。”
老夫人古氏猛地提高音量,將所有人都給震住了。
古氏繼續說道:“你們如果還有一點良心,還當自己是侯府的人,就別廢話,全都按照老身的吩咐去做。誰要是敢說個不字,老身立馬開祠堂將他攆出去。”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只要不是真傻,都知道該怎麼做。
古氏已經下定了決心,任誰都改變不了。
蔣沐紹如喪考妣,古氏一個眼神,下人們就進來將蔣沐紹帶走了。到到宋家大門口負荊請罪。
方氏拿出手絹,擦了擦眼角,“老夫人,我家老爺被抓走了,這可如何是好。”
“放心,老大最多管兩天就能放出來。宋大人做事有分寸。”
方氏好想罵人。這一切都是宋子期乾的,結果老夫人還替宋子期說話,這是什麼世道。難不成親兒子還比不上女婿重要。
老夫人何嘗不氣,她也恨宋子期心狠手辣,一點親戚情分都不顧。奈何形勢比人強,侯府沒有一個能夠頂立門戶的男人,只能看隔壁宋家的臉色行事。
之前老侯爺爲了孫子的前程,各種糊塗。老夫人可不糊塗。
這會老夫人清醒得很,她早就看透了這一切,宋家做事留了餘地,總比真的反目成仇要好。等這一篇翻過去了,大家又能繼續做親戚,侯府還能繼續靠着宋家這顆大樹過自己的好日子。
至於今日的仇怨,罷了罷了,就當是還債。
老夫人古氏想得通透,心情也逐漸平靜下來。她還安撫方氏,讓方氏管好家裡,不用爲外面的事情操心。宋子期不會讓大老爺出事的。
方氏半信半疑,宋子期心狠手辣,連自己的岳父都氣暈了,也沒見宋子期有絲毫手軟。
只是方氏也是個沒主意的,在這件事情上只好聽老夫人的。
老侯爺悠悠醒轉,老夫人古氏就守在他身邊。
老侯爺張嘴要說話,老夫人古氏搶先說道:“什麼都別說,我都知道,也都安排下去了。邱姨娘那個賤婢,一定要打死。沐紹被人押着跪在宋家大門口,什麼時候得到宋大人的原諒,什麼時候起來。至於老大那裡,我已經派人看過了,只是被關起來,並沒有受苦。”
老侯爺點點頭,“辛苦你了。”
“一輩子的夫妻,說這個做什麼。”
“是老夫糊塗。”
老侯爺這會也醒悟過來。之前做事不夠果斷,才招致今日禍事。要是一開始他就聽古氏的,打殺了邱姨娘,估計這件事早就了結了。
等到下午,宋子期那裡還沒消息,倒是蔣沐文先回來了。
蔣沐文幾天前就聽說了家裡面的事情,他以爲很快就會解決,卻沒想到竟然越鬧越大,竟然鬧到自家老爹被關了大牢。
蔣沐文回到侯府,先去見了老侯爺老夫人,然後對兩位老人說道:“我去隔壁宋家請罪。”
“你去請什麼罪,又不是你的錯。”
“老四是我同父異母的弟弟,他犯了錯,我這個做長兄的自然要出面。還有,我去了也能加重砝碼。到時候姑父就算有再多的火氣,也不能不見我。”
蔣沐文還是按照老規矩稱呼宋子期爲姑父。
老侯爺蹙眉,古氏卻率先點頭說道:“那你就去吧。去之前先吃一點墊墊肚子。也不知道你姑父今兒要折騰到什麼時候才肯消氣。”
蔣沐文笑道:“多謝祖母提醒。姑父位高權重,脾氣大一點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不過孫兒是長子嫡孫,去宋家請罪就是代表我們侯府的態度。姑父是講道理的人,他肯定不會爲難我。”
蔣沐文說得很篤定,兩位老人卻有些憂心忡忡。
蔣沐文沒有猜錯,他到了宋家大門口,正要跪下請罪就被宋家人給請了進去。
至於蔣沐紹,則繼續跪在宋家大門口,任由來往的行人駐足觀看。就算臉面丟盡了,他也不能起來,更不能表現出哪怕一絲一毫的怨言。
宋子期對蔣沐文這個改邪歸正的人,觀感還算不錯,態度也很客氣。
宋子期招呼蔣沐文坐下,不忙着解決兩家的矛盾,先談談蔣沐文的理想,談談軍營生活,有什麼不足之處啊,有困難嗎,需不需要朝廷幫忙解決啊?
從蔣沐文的公務談到蔣沐文的婚事。蔣沐文下個月就要娶莊清夢,這也算是一樁良緣。
對了,這次彈劾侯府的人,就有莊大人。
莊大人對侯府一肚子怨氣,有這樣一個機會,可以狠狠抽侯府幾巴掌,莊大人自然不會放過。
當然這是宋子期同莊大人之間心照不宣的默契。大家都是藉機教訓侯府,不是真的要將侯府趕盡殺絕。否則事情也不會雷聲大雨點小。反正這種事情不需要明說,大家心裡面明白就行了。
宋子期身爲文官,還是探花郎,話題性廣泛,就是談論一天一夜也不用擔心冷場。
可是蔣沐文着急啊。他親爹還關在都察院大牢裡,老侯爺還等着他的消息啊。可是他也沒膽子催促宋子期,誰讓侯府理虧。
宋子期和蔣沐文,足足談論了一個時辰的人生理想,又談論了半個時辰的京城八卦,然後才說到正題。
然後蔣沐文就開始代兄弟請罪,代老侯爺表明侯府的立場和態度。
隱晦的表明,侯府之前做的的確不地道,爲了一個姨娘和一個庶子,落堂堂二品大員的面子,簡直就是糊塗透頂。如今侯府從上到下全都知錯了,也深刻檢討了一番,鄭重請求宋大人高擡貴手,放侯府一馬。
宋子期捋着前天才修剪過的鬍鬚,問道:“你們府上的事情都解決了?”
蔣沐文一開始還不太明白,有點愣愣的。等對上宋子期的目光,這才明白過來。宋子期的言下之意是在問邱姨娘解決了嗎?邱姨娘要是沒解決,咱們免談。
可見宋子期對這個邱姨娘怨念頗深。一個屁本事都沒有的姨娘,仗着兒子就敢同他叫板。不弄死你,他就是不是宋子期。
此事足以說明宋家人都是睚眥必報的性格。唯獨宋安樂例外。
蔣沐文趕緊說道:“事情已經解決乾淨了。”
蔣沐文回到侯府的時候,就從老夫人那裡聽說了事情經過。這會邱姨娘已經被打殺了。
宋子期笑呵呵的,“甚好。既然你們府中的事情解決了,那本官這裡的事情,差不多也該解決了。這麼糟心事,不該留到過節的時候。”
“姑父說的是。”
宋子期笑了笑,高深莫測地說道:“你先回去吧。告訴家中老人,本官自有分寸。”
蔣沐文猶豫,想了想還是問道:“那家父還有四弟?”
宋子期似笑非笑地看着將沐文。
蔣沐文老臉一紅,趕緊起身告辭。宋子期是在笑話他不懂規矩啊。
宋子期可從來沒承認過,侯府大老爺被關大牢的事情同他有關。蔣沐文明晃晃地問什麼時候放大老爺出來,這就是破壞了遊戲規則。嚴重一點說,這是在栽贓陷害。
蔣沐文不好意思再留,趕緊走了。至於還跪在宋家大門口的蔣沐紹,蔣沐文表示愛莫能助。
等到天黑的時候,宋子期纔開恩將蔣沐紹請到了宋家。
蔣沐紹跪了一整天,不說頭暈腦脹,臉面丟光,光是一雙劇痛的膝蓋就讓他生不如死。
可宋子期有請,就算膝蓋要痛死他,他也只能撐着身體去見宋子期。
蔣沐紹被請到書房。宋子期關起門來同蔣沐紹說了小半個時辰的話。具體說了什麼,沒人知道。
反正就看到蔣沐紹從書房裡出來的時候,眼中有淚,偏又帶着笑容。
喜春躲在角落裡偷看,暗自點頭,老爺肯定對蔣沐紹一通忽悠,許諾了一些好處,不然蔣沐紹不會是這個模樣。不過老爺的忽悠,要是信了的話,通常情況下是要倒黴的。
喜春偷笑,心想蔣沐紹活該。
蔣沐紹拖着一雙痠痛的腿回到侯府。
經過霍大夫的妙手回春,老侯爺已經基本沒事。後來蔣沐文帶回好消息,老侯爺好得更快了,已經看不出任何問題。
等到蔣沐紹回來,老侯爺已經吃了兩碗飯。
老侯爺招呼蔣沐紹坐下,問他宋子期都說了些什麼?怎麼沒將宋安樂還有孩子接回來?
蔣沐紹被宋子期一通忽悠,這會還有點恍恍惚惚的。
聽到老侯爺的問話,他也沒回過神來。他將宋子期說的話,撿緊要的說了。
說到宋安樂的時候,蔣沐紹就說道:“岳父大想留他們母子兩在宋家過節,說等過完了節,在讓我去接他們回來。”
“糊塗!宋安樂嫁到了我們侯府,就是我們侯府的人,哪有在孃家過節的道理。就算宋安樂想留在孃家過節,也該讓你先將孩子帶回來。那可是我們侯府第一個玄孫,今年又是他的第一個端午節,豈能在外面過。”
老侯爺怒斥蔣沐紹,這糊塗孫子,辦的全是糊塗事情。
老夫人古氏倒是無所謂,“行了,在孃家過節也沒什麼。發生這麼多事情,現在就接他們母子兩回來,大家心裡頭都尷尬。不如趁着這幾天都冷靜冷靜。等過完節,沐紹再去一趟宋家,好好說話,將你媳婦還有孩子接回來。”
蔣沐紹重重點頭。
經過這幾天的事情,他也學會了很道理。最最要緊的就是,岳父大人很不好惹。岳父大人權柄很重。
蔣沐紹又突然想起自己的生母,他可憐巴巴的看着古氏,“祖母,我姨娘她……”
古氏眼皮一翻,板着臉說道:“你就當從來沒這個人吧。”
蔣沐紹頓時悲從中來,心頭自責,是他害了姨娘。但凡他能清醒一點,不那麼自以爲是,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蔣沐紹後悔了,這次事情的代價真的太大了。一條人命啊,還是他生母的性命。這讓他以後如何見人。
老侯爺示意蔣沐文安慰安慰蔣沐紹,都是兄弟,年齡差距不大,應該能說到一塊。
蔣沐文沖天翻白眼,他沒這麼蠢的弟弟。自己作的孽,就是跪着也要走完。
蔣沐文本來就不是什麼善男信女,因蔣沐紹一人鬧出這麼大的是非,若非兩位老人在,他早就下狠手收拾蔣沐紹。
蔣沐文憋了一肚子火氣,拉着蔣沐紹出門。到了人煙稀少的花園裡,就按着蔣沐紹一通揍。
仗着自己一點小聰明,就敢自以爲是的去試探宋家的反應。這種自作聰明的東西,比本身愚蠢的人禍害更大。
蔣沐文自從從軍之後,就有了一個清晰的目標,他要繼承侯府的爵位,要重振家業。意思就是,蔣沐文已經將侯府的一切看做了自己的一畝三分地。
蔣沐紹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上鬧騰,這不是拖他後退嘛。他沒將蔣沐紹打死,都算是兄友弟恭。
第二天,蔣沐紹一頭紅腫青紫的痕跡,根本沒辦法出門見人。
尼瑪,蔣沐文專挑他的臉打。都說打人不打臉,蔣3沐文這個混蛋。
蔣沐紹一生氣,就牽扯到臉上的傷口,痛的他倒吸一口涼氣。
痛過之後,蔣沐紹又笑了起來。好歹是捱了一頓打,這件事情就算揭過去了。以後不用再擔心有人重提此事,找他麻煩。
等到端午前一天,大老爺終於從大牢裡放了出來。
沒人對大老爺動刑,也沒人審問,吃得也還算好。就是單純的在大牢裡住了兩天,體驗了一下牢獄生活。可即便這樣,大老爺也受到了莫大的驚嚇。
回到家顧不得去晦氣,先將蔣沐紹打一頓。
見到蔣沐紹一臉紅腫青紫,大老爺嘴角抽了抽,照打不誤。
老子打死你這個敗家兒子,打死你這個坑爹的東西,打死你這個自作聰明的蠢貨,打死你這個自以爲是的小子。
蔣沐紹又被打了一頓,心裡頭很憋屈,卻只能忍着。
大老爺動了手,心裡頭舒坦了,就是太累。哎,人到中年,體力不支,打個兒子還將自己打累了。
自大老爺被放出來之後,此事就暫且告一段落。只等節後,蔣沐紹將宋安樂母子兩人接回來,大家又可以迴歸寧靜生活,
其實宋安樂早就想回侯府了。奈何宋子期不答應。
之前蔣沐紹跪在宋家大門口的時候,宋安樂還狠狠哭了一場。也不知道她是在哭蔣沐紹還是在哭她自己的遭遇。
後來得知邱姨娘死了,宋安樂也是一臉茫然。似乎想不明白,邱姨娘好好的,怎麼突然就死了。
宋安樂或許是因爲性情柔順,或許是因爲智商有限,總之這裡面好多事情她都想不明白。比如邱姨娘的死,比如宋子期攔着她,不准她和蔣沐紹見面。還比如爲什麼宋子期非要留她在孃家過節。
小周氏身爲繼母,立場尷尬。她倒是明白這裡面的門道,只是她不好出面對宋安樂解釋。
小周氏乾脆派人去了趟國公府,將這裡的情況一五一十的告訴宋安然,讓宋安然拿個主意。
越是臨近端午,宋安然越是忙得腳不沾地。
等到端午前一天,所有的禮物都送出去了,該安排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宋安然總算得到了半天的休息時間。
結果小周氏就派了人過來。
聽完婆子的轉述,宋安然笑道:“我還當什麼大事,原來就這麼點小事啊。你回去告訴太太,讓她別搭理大姐姐。大姐姐這事得讓她自己想明白。
數天前我回孃家見大姐姐,曾和大姐姐說得很清楚了。將事情裡裡外外,掰碎了揉爛了給她講。我說得口乾舌燥,她要是到今天還想不明白,那隻能證明她沒有這個悟性。
不管給她說多少,她不明白始終不會明白。罷了,罷了,就讓大姐姐過她的小日子吧。就怕她想安生過日子,別人卻不想安生過日子。”
婆子看着宋安然,一臉爲難。
宋安然頓時笑了起來,“就照着我剛纔說的回覆太太。這就是我的意思,以後要是大姐姐再有什麼事情,讓太太及時告訴我一聲。”
婆子連忙應聲,“奴婢遵命。”
頓了頓,婆子又笑道:“喜春姑娘在府中一切安好。對了,太太很喜歡喜春姑娘的手藝。這些日子試了好幾種,有時候連我們這些親近的人都差點認不出來。”
哈哈,這就是化妝術的奇妙。
宋安然笑道:“明兒就是宮宴。我在宮裡面等着太太,到時候還要請太太替我引薦一番。”
“奴婢會將二姑奶奶的話帶到。二姑奶奶還有別的吩咐嗎?”
宋安然說道:“我給小外甥重新準備了一份禮物,你替我帶回去送給小外甥。”
宋安樂不開竅,悟性太差。蔣沐紹說不定什麼時候又會犯渾。小外甥攤上這麼一對父母,也是可憐。宋安然乾脆給他置辦點有價值的玩意,以後說不定能派上急用。
見到用純金打造的項圈,婆子也吃了一驚。暗道宋安然對宋安樂的孩子真好,對宋安樂本人也是掏心掏肺。嫡庶姐妹之間感情這麼好的,真是少見。
宋安然不僅打造了純金的項圈,還有手環,腳環,以及一個長命鎖。全套純金製品,做工一流。
這份禮物,無論送給誰,都是極有面子的。
送給小外甥,也是宋安然看重孩子,喜歡孩子。
婆子揣着一套黃金製品回了宋府,將禮物交給宋安樂,轉述了宋安然對小外甥的喜愛之情。
宋安樂聞言,頓時大哭起來,將婆子唬了一跳,還以爲自己說錯了話。
宋安樂是又傷心又自責。宋安然對她掏心掏肺的好,從來不嫌棄她是庶出,可是她卻一次次的辜負了宋安然的期望。
宋安樂捶打自己的腦袋,爲什麼就這麼笨,爲什麼就想不明白。
宋安樂又抱着孩子一起哭,看着那套純金製品的禮物,想到宋安然對她對孩子的好,又悲從中來。
接着心頭又覺安慰。宋安然縱然對她有所不滿,但是對孩子絕對是真心的好。
瞧瞧這一套禮物,瞬間將侯府所有人送的禮物甩出了八條街。
宋安樂抱着孩子,對孩子說道:“這是你二姨送給你的,你要記得你二姨的好,將來長大了要孝順你二姨。”
孩子咿咿呀呀的,吐了口水,又咧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