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佛堂之中,直到深夜了,佛號木魚之聲也依舊在敲響着,她盡然靜心,卻也盡然心納波瀾。
身後,佛堂的門被悄然打開,一束光,從大開的門中折射了進來,正好照打在皇后的背後,迤邐下她的身影在蒲團之前,她停下了手中敲打木魚的聲音,睜開緊閉的雙眼,擡眸所見到的,是進到此處而來的人身影照打在佛像之上的影子。
“皇后可真虔誠啊!”楚曦鴻的聲音在這幽幽之中,冰冷的響起,而這冰冷,卻夾雜着另外一層讓人不易覺察的諷刺,而皇后,卻很好的抓住了他言語之中這一絲諷刺的意味兒。
“皇上真看得起臣妾,這大半夜了,還有心前來佛堂聽臣妾唸經誦佛,佛祖若是知道,定然保佑皇上龍體安康,朝廷泰順!”皇后很好的回了楚曦鴻的諷刺,不卑不亢,大有皇后的禮儀與風範,起身來看着楚曦鴻,神情相持,瞬間之後,卻是不忘禮儀,朝着楚曦鴻行禮跪拜。
“皇后毋須這般多禮,朕今夜到來……”他頓了一頓,將步伐朝着前面走近,坐在了椅子上,略顯得慵懶,這般俊逸的臉龐在青燈的照耀之下,倍顯得剛毅迷人。“其實也就是想,和皇后你談談心,……”他的話雖說帶着溫情蜜意,但是嘴邊卻扯起了一抹冷冽的笑,繼續道:“想朕與皇后成親這麼多年,都沒能夠好好的談上一談,朕就連皇后心中想的是什麼,都不曾得知!”
皇后愣住了,面對皇帝此時的這般柔情的進攻,她卻突然有種毫無招架之力的感覺,這個男人,着實讓她又愛又恨。
“皇上真是說笑了,臣妾這麼多年佛堂冷落,早就已經心如止水,即便皇上一世不入我佛堂前來探望臣妾,臣妾也不敢有半句怨言。”她的話進退有度,可是這當中,卻也止不住的酸楚滿腹。
楚曦鴻明白皇后的話中怨尤,也知道她所說的話是什麼意思,楚曦鴻忽然語峰一轉,有些遺憾着道,“朕其實,心中最想要的,還是皇后你膝下能有一子,這樣一來,又是嫡又是長,朝廷上也少了許多朝臣的怨言,朕也得以安心立儲君,少了許多煩惱!”
皇后的臉色驟然難堪了起來,她知道楚曦鴻說的這些都是實情,一國的儲君,如若能夠由東宮皇后所出,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了,只不過,皇后卻不由得在這一刻戒備了起來,她勉強的扯出了一抹笑意,迎合上楚曦鴻。
“皇上,……怎麼突然便說起這事來了,臣妾有些惶恐,臣妾自認福薄,這麼多年來無法爲皇上誕下一兒半女的,何況現在心清如水,一心向佛……”皇后說着,話一頓,帶着些許愴然,繼續言道,“何況,華妃不是已有身孕在身了麼,如若他所生下的是個男孩,那時不管是不是臣妾所出,終歸江山後繼有人,也省得朝廷上那一幫朝臣的多言!”
楚曦鴻靜聽着她將話說完,如若他沒有事先知道洛華所寫的那一封信,或許,
他會在此時被皇后的這一番賢良淑德的話語所感動。
“皇后,你說,如果華妃的孩子到時候出生,朕將那孩子過繼到你膝下,到時候,不是嫡長子也是嫡長子了,你說此法如何?”楚曦鴻扶起了皇后的手,試探性的問出這一句話,雙眼卻是緊緊的鎖住皇后的容顏,想要洞察她此時臉面上的變化。
果不然,在楚曦鴻說出過繼這樣的話出來之後,皇后臉上的表情驟然凝結而住,或許是因爲她一直處心積慮的就是想要這樣的結果,見不得人,而今被楚曦鴻從他口中說出來,她有一種陰謀被揭穿了的尷尬,忽然將手收了回來。
楚曦鴻將這一切都看在眼中,嘴上卻依舊似乎什麼都不知道似的,關懷的問道:“皇后這是怎麼了,是對朕的這打算不滿意麼?”他的話低沉沉的,已然在隱忍着了。
皇后勉強的一笑,“華妃的孩子,畢竟是華妃的,哪個孩子不是孃的心頭肉,臣妾不忍心奪人所愛!”她是多麼的想,就此應下了楚曦鴻,這樣洛華以後生下來的孩子,即便不用她去費盡心機奪來,也會是她的。
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在楚曦鴻的眼中,她總是看到了一抹危險的光芒,她有一種不敢纓其鋒芒的畏懼,總覺得,她若是接下了楚曦鴻的這有茬,她將永不復生的感覺。
“皇后,你太讓朕失望了!”楚曦鴻的聲音在這一瞬間,驟然降爲冰冷,他的話帶着凜冽的寒意,這一次不再隱忍掩藏,則是明擺上了檯面,致使得皇后自背脊處感到寒冷。“朕還以爲,你會順從朕的意思!”
“皇上恕罪!”皇后沒有料到楚曦鴻會說變臉就驟然變臉,在他聲音驟然凜冽的下一刻,她跪倒在了地上,依舊哀憐的叩求着,“皇上,臣妾畢竟也只是一個女子,也知道人心是肉長的,如若是爲了臣妾一己之私,將華妃妹妹的孩子佔爲己有,臣妾心中也不會好過,就是佛祖,也不會原諒臣妾的!”
她乾脆堅持己見到最後,她的心中卻在快速的盤算着,爲何,楚曦鴻從來不會到她的佛堂中來,今夜卻獨獨爲此而來,卻又獨獨抓住華妃肚子之中的孩子不放,難道是,他真的已經有所察覺?
如若是楚曦鴻真的有所察覺,皇后更是篤定了心思不敢要,一旦表現出想要洛華的孩子的心思,那麼那個時候,楚曦鴻又不知道會是什麼樣一番嘴臉了。
皇后的堅持,讓楚曦鴻不禁在心中暗自咬牙,她的確是有遠見,知道自己此刻的圈套不能跳,楚曦鴻也不再逼迫她。今夜楚曦鴻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敲山震虎,他知道並沒有任何證據他不可能將皇后論罪。
但是,最起碼讓皇后知道,她無論做什麼事,他這個皇帝都不會不知道,反而,他會是第一個知道的人。
皇后膽戰心驚,被楚曦鴻從地上扶了起來,“皇后既然如此堅持,朕也不強求,只是,皇后須得記住,只要朕一日不罷黜你的後位,日後無論是誰
的孩子登基,東宮太后的位置必然是你的!”
他的話讓皇后如同吃了一刻定心丸的一般,可是,楚曦鴻接下來的話,卻讓皇后寒入了骨髓中去。
但聞得楚曦鴻聲音依舊冰寒,切切的說道:“但是,如若讓朕知道皇后敢行任何不軌之事,朕不但能夠將你從這後位上踹下來,更是能讓你又不在消失在世人的眼中,保證天下從此以後,不會有人知道,朕的後宮之中,曾經有過一位長孫皇后!”
這就是他的無情之處,他是皇帝,他想要誰消失,甚至在歷史上無任何記載,都憑他的一句話,所有的事情,都必須牢牢的掌控在他這個皇帝的手中。
“臣妾,……臣妾知道!”在這一刻,皇后的聲音都帶着顫抖,她沒有想到,一個男人,能夠對待自己的結髮妻子,翻臉至這等地步。
他是魔鬼,自地獄來,毫無血肉之情!
楚曦鴻看到皇后此時被自己的話所震懾之後,這般蒼白懼怕的臉色,也滿意這樣的效果,他只輕輕的拍了拍皇后的手,“皇后知道就好,朕果真沒有看錯人!”他最後的這話說着的時候,皇后甚至都沒有心思去迴應,只是木訥的點着頭。
他滿意的一笑,也不留宿,起身便是要走,“皇后虔心禮佛,朕也不多加打擾!”說罷,便頭也不回的出了佛堂。
佛堂之外,月光皎潔,照打進這佛堂之中,折射在佛祖慈航普度的臉面上,本該慈祥,可是,映上皇后那蒼白得如死的臉色之時,卻成了鮮明的對比。
彷若慈航苦海,她深陷不出。
“你這是什麼意思,威脅我嗎?”她將雙手緊捏成拳,顫抖着,隱忍了這麼久,就連楚曦鴻走後,她都依舊在他方纔的震懾之中發抖。
“爲了區區一個洛華,你不惜如此羞辱一國之後,你算什麼皇帝,你算什麼男人?”她瘋狂的吶喊而出,楚曦鴻的話,確實傷到她了,在這一刻,她的眼神之中浮現出決絕之色,“洛華,你的孩子,本宮還真要定了。”
“這個皇上,本宮不要也罷,只要你的孩子一出世,楚曦鴻,你就從帝位上滾下來吧,我會將你的孩子扶持上去的,你就和你的洛華,在地獄之中做一對神仙眷侶吧!”
她沒有繼續朝着佛前跪下誦唸佛經,則是將步伐款款的步出了這佛堂,她現在必須冷靜,還必須要有自己的羽翼,楚曦鴻已經朝她發出警告了,她不能夠再坐以待斃。
等到她步出了佛堂的時候,院子之中不時傳來“咕咕咕……”的聲音,暗沉着,卻在這深夜之中顯得突出。
皇后神情一凜,在這院子之中等待了一瞬,卻見一隻信鴿從這院子之中的樹枝中飛了出來,落在了皇后的身邊,她將鴿子腳上的信箋抽取了下來,只見上面書寫了:“淮王得勝!”她看到之後,露出了一抹笑,將這信箋捏在手中,揉成一團。
今時今日,她毋須再隱忍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