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九一骨碌爬起來,匆匆忙忙地穿衣服,一邊問:“多少敵人?”
“八九十人。”
宋九穿好了衣服,高瓊他們同樣披掛整齊,宋九又問:“敵人離這裡還有多遠。”
一個兵士說道:“屬下僥倖巡邏得遠,看到他們,那時離這裡三四里地,這時大約只有兩裡來地。”
“他們可發覺到你?”
“沒有,我看到他們步行而來,未敢勒馬狂奔,怕馬蹄聲驚動他們,離得略有二百步才拍馬狂奔,不過路上枯草長,他們不會聽到。”
宋九看了看高瓊,高瓊說道:“宋九郎你說怎麼辦?”
“我,”宋九心想,你問我我那有你懂,不過不是糾纏這個的時候,至少這一行名義上自己是首領,於是說道:“只來了八九十人,又是步卒,肯定不會針對我們的。”
高瓊與葛霸全部點頭,他們人數更少,但個個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悍卒,又是騎兵,宋九是中使,只要一人逃出生天,殺害中使,那就是捅大馬蜂窩了。
宋九又說道:“只有一個可能,有人知道流民淘金砂,而且也知道今天是交貨日期,若是在路上設備一些麻煩,小船必來得晚。再加上交貨,到了天色將黑了。這裡河流小,有的地方水流急,天一黑船隻不敢行駛。只要派一些人手過來,流民不備,夜深人靜之時,大肆殺戳。金砂與貨物會兩得。”
“九郎分析得對,如今有何計?”
“高將軍。這樣,八九十人我們不懼,就怕後面有援手。先派兩人,通知酒肆與貨船上的人立即逃向村寨裡,再通知喬大郎他們立即起牀,不能點燈,不能有響聲,但必須摸黑將所有武器蒐集起來。到時候與我們配合。然後我們兵分兩路,一路騎馬進入林中,準備用戰馬衝踏,一路立即將帳蓬行李拆散,用枯草掩蓋。然後手持弓箭,等他們將要過完橋時,在後面擊殺。”
“好。就這麼辦。”
宋九決策好了,高瓊立即執行吩咐,這一點宋九遠不及高瓊。
十五騎拉着馬與馱馬進入遠處的一處樹林裡,十三人將帳蓬行李迅速拆掉,拖到河邊用枯草掩蓋,就聽到不遠處有動靜。衆人立即伏行到東側的枯草叢中。
剛安排好,八十幾名敵人就到了。
宋九兩次下去,但都未經過戰鬥,而這次將是一場真刀實槍的激戰,心中很緊張。不由地牙齒髮出咯吱吱的聲響,身體也哆嗦起來。
“九郎。勿用緊張,”高瓊輕聲說道。
宋九努力地點點頭。
一行人接近,全是便衣打扮,臉上蒙着一半面紗,但手中全部拿着亮晃晃的朴刀。這時接近四更時分,正是所有人睡得正香的時候,不知道村寨有沒有派人警備。不管有沒有警備,若非宋九他們來此,這些人殺過來,村寨裡幾百口百姓將是一場天大的災難。
幾人一腳將門踢開,衝進酒肆,一會兒出來,說道:“稟都頭,裡面沒有人。”
其中一人說道:“難道酒肆的人也在河對面休息?”
“不大清楚,可能消息有誤。”
“不管他們了,秦錫厚,你領五名手下立即衝到那艘船上,記住,不能留下一個活口。其他人隨我來,但記好了,臨近村寨時我們不從正面發起進攻,而是兵分兩路,一左一右從兩邊山林中衝向村寨,同樣不得留下活口。”
“喏。”
八十幾人在分兵,高瓊說道:“是自己人。”
不僅是兵器,還有都頭,以及口音,不用說也知道是過來幹壞事的宋軍。宋九有巴蜀百姓同情心,高瓊沒有。宋九隻說了一句:“若讓他們得逞,從村民中得知我們在此的消息,會是如何?”
高瓊不言語了。
八十幾人臨近木橋,忽然停下,看着對面,一人說道:“似乎村中有響聲,難道他們發現了我們?”
那個都頭擡頭看了看,這時正是月末,宋九還打算到達益州度元旦節呢,也正是夜色正黑的時候。並且資州還有一個顯著的特徵,那就是水多山多,每到夜晚皆會起一些大霧。
這是臘月,霧氣要淡一點,若是夏秋來此,夜晚來臨,大霧能濃得對面看不到五指,那說不定今天晚上包括宋九他們都要吃大虧。但還是有,夜色加上霧氣,造成視線不大清晰。
都頭搖了搖頭說:“不象,若是發覺我們來了,一定會點燃火把防禦。也許寨中有什麼事,不管他們,原計劃行動。”
一行人衝過木橋,領首的幾人衝向小船。正要散開,那幾人從船上走出來說道:“都頭,不妙,船上也沒有人。”
他們是來幹壞事的,軍事修養還在,也可以說他們是整個北宋史上最強大的軍隊。都頭感到不妙了,立即將兩撥人馬喊回來,找了幾名手下說道:“你們潛到村寨裡打探一下。”
這時高瓊與宋九以及十幾名侍衛已經潛伏行進到了小橋不遠處。
都頭擡頭看着村寨,又扭頭看了看後面,顯然覺得還是不妥,又說道:“我們先撤到河對岸。”
聽着他的吩咐,宋九嘆息一聲,心想,卿本佳人,奈何做賊。
高瓊沒有他這麼多愁善感,比劃了一個手勢,十四人同時搭上箭,張開弓。霧氣飄緲不定,遠處傳出幾聲狼的慘嚎,讓這個夜晚格外的森冷。
眼看有數人走過小木橋,高瓊張滿的大弓一鬆,一道箭飛射出去,正中領頭之人。這支箭是一個信號,十三支箭同時飛射出去。個個不弱,只飛出十四支箭。射中了九人,有六人倒下。
九人剛發出慘叫聲。第二支箭又飛射出來。這次沒有那麼準確了,只射中五人。但已讓這羣宋軍大亂,要命的是他們爲了掩飾行蹤,便裝而來,未穿盔甲,未帶盾牌,甚至都沒有帶幾把弓箭。都頭大喝道:“撤,撤回來。”
第三撥箭又飛射出去。
那幾十名宋軍匆匆忙忙往回撤。葛霸帶着十五騎從林中衝了出來。
高瓊還沒有停下,又射出第四撥箭,不過那幾十人已撤到河對岸,射程遠,只有一支箭得功。
葛霸來到橋邊,未衝殺過去,要等村寨中百姓配合。高瓊與宋九則返回林中。重新上馬。剛騎馬出來,村寨中已經點燃火把,大批百姓手持着各種武器從寨門殺出。
看到不妙,對面那個都頭大聲喊道:“我是飛猛軍二營都頭李良,對面是何人?”
說着他將面紗拉下來,每一個禁兵都要刺字的。在臉上刺上番號,以及姓名。這就是身份的最好證明。
高瓊又扭頭看了看宋九,都是自家人,揭開了,還是不忍自相殘殺。宋九坐在馬上沉吟。忽然開口問道:“你們是北路軍還是東路軍?”
“我們是北路軍。”
這時李良派出的幾名斥候還未到寨門口,看到一大羣人手持着武器殺出來。還打探什麼,一個個飛快地逃回來,狐疑地問李良:“都頭,怎麼一回事?”
“不知道,對面有一支朝廷的軍隊,不知道是不是東路軍。”
但這個局面很不利,後面是一百多號百姓,拼起來不怕,可註定會產生大量傷亡,今晚此行不值了。百姓不怕,怕的就是對面三十一騎,不但是騎兵,個個披盔戴甲,自己又有十幾名手下傷亡,此消彼漲之下,若與百姓兩面夾攻,今晚弄不好就會全軍覆沒。於是說道:“對面兄弟,我們奉命捉拿盜賊的朝廷軍隊,對面兄弟是那一軍?爲何要傷害我的屬下?”
宋九未答話,而是扭頭對高瓊說道:“他說他奉命捉拿盜賊。”
“但這個就難辦了,這些寨民中真有一些叛軍逃卒。”
“不是難辦,而是很難辦,若是他們咬定他們是來捉拿盜賊的,我們擊斃了他十幾名手下,上面的將領知道會如何處理?若是我們證明了他們來來搶財屠民,我又是朝廷中使,我們這一行能不能走到益州?”
“知道了,”高瓊說道,然後冷冷地看着對面,說道:“李都頭,你喪心病狂,爲了一點兒金砂與錢帛,居然扮成盜賊,意欲屠殺數百無辜百姓,放下屠刀,讓我們將你們押向資州聽候朝廷發落吧。”
“什麼金砂,你說的我們聽不懂。”
“你說你們捉拿盜賊,手令何在,誰是盜賊?”
“我們奉的是口令。”
“就是奉口令,爲何不披掛盔甲。”
“這是爲了不打草驚蛇,讓盜賊餘黨察覺通風報信。”
“一派胡言,我們白天還在這裡吃酒,這僅是一羣流民,還打算不久前往普州春耕生產,何來盜賊。我看你纔是盜賊。”
“你們若一意孤行,可想到這個後果。”
“什麼後果,放下武器,是你們唯一出路。”高瓊扭身低聲吩咐葛霸,說道:“你帶五人殿後,保護宋九郎安全,也不得讓一人逃跑,否則我們這一行兇多吉少。”
“喏。”
高瓊低聲點集了五名侍衛,讓他們聽從葛霸指揮,然後衝其他侍衛說道:“衝過去。”
說完,帶頭衝了過去,手起刀落,一個人頭被他削飛出去。宋九正坐在馬背上注視着,剛纔放箭也射死了數人,但還不讓他感到緊張,然而這個人頭飛起來,驚得他差一點從馬背上跌落下去。幸好這時候胃裡的食物消化得差不多,否則他能趴在馬背上大吐特吐。
隨着高瓊一衝,二十餘騎也迅速衝向對岸。看着大刀不時閃起,人頭不時飛起,宋九強忍着噁心,按照這些人所犯下的孽,殺了也活該,但不是那麼簡單。在這裡,黑白不分,正邪不明,不然呂餘慶來到益州大半年,政令還沒有延伸到益州外圍。將一些發渾的將士激怒了,不要說自己三十騎,就是三百騎,他們也敢將自己做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