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美和聲問道:“你夫君叫什麼名字?”
他心中也沒有抱希望,上哪兒找。玉蘋找到她父親,是她父親做了契丹的官,否則也找不到。至於是讀書人,天下讀書人不要太多。
莫筌說道:“夫君他叫周渭。”
“周渭?”潘美大驚,又說:“說出他的字。”
“夫君字是得臣。”
“原來是周夫人,快快請起。”潘美連忙說道。
連州人,又是讀書人,只有一人,那就是宋官周渭,宋朝才立國,周渭逃到東京城,抱着僥倖心理上書陳述時務,趙匡胤看其策論,覺得不錯。不能憑藉一個策子馬上就給他高官,這有一個磨勘觀察的過程。就象宋九那麼多功勞,磨了那麼多年,如今在軍中只能算是第四把手。正好這一年春闈開始,先讓他參加科舉。沒有中,只錄取了幾個人,這個命中率太低,一是才學,二是運氣,三是後面得有人。趙匡胤還是用了,賜其同進士出身,授白馬縣主薄,因政績遷爲永濟知縣,興州通判,棣州知州。以一個流亡式的人物,一篇策子,步步高昇,成爲一個堂堂的知州,是宋朝官場上一個有名氣的人物。還不能與潘美相比。不過她是知州的妻子,就不能再讓她下跪。
“民女不敢當。”
“敢當的,你夫君若無意外在我朝擔任了知州。”
“知州……這個天殺的,做了知州,也不派人來接我。”莫筌大哭起來。自己帶着孩子過得多苦啊。
潘美手足無措,就算他不顧身份。降尊曲貴下堂安慰,還有一個男女之嫌。又不能象對待普通人那樣,一拍驚堂木,因此喊來一個衙役,讓他到後面將宋九喊來。
兩者距離不是很遠,宋九飛快帶了過來,潘美將情況一說,又道:“小九,這事兒還是你來吧。”
宋九走下公堂,低聲說:“知州又如何?若是他做僞漢的知州。那十之八會被閹割,嫂嫂,你想不想?”
很靈驗,莫氏馬上不哭。
宋九又說道:“嫂嫂,非是你所想的,我就是宋九,不是好官,喜歡胡來,不守規矩。比起周知州,我差遠了。”
莫氏更不哭了,驚詫地看着宋九,自己丈夫比這神一樣的好官還好?
宋九繼續說道:“若是我。手中有錢有人又不守規矩,管是南漢還是契丹,都一定會派人尋找的。”
王明也走出來。與潘美對視一眼,全部搖頭。事實宋九就是這麼幹的,對皇上說。你那個禁商令不管用,邊境走私商品的販子數不可數,然後公開購買來到契丹的野味。小妾父親在契丹,大一包小一包禮物往那邊送,言臣知道他不重小節,索性裝作聽不到,居然沒有一個彈劾。
宋九又道:“他是一個清廉的官員,一無錢,二無人,三守規矩,前些年僞漢一直與我朝開戰,如何尋你。”
說到這裡,他沉吟道:“嫂嫂,晝錦還鄉是人生一大美事,你想不想他返回嶺南做一個大大的官員。”
“會不會閹割啊。”
“不……會。”宋九差一點憋死,又道:“你先起來,我馬上派人接你孩子去,另外再派人寫奏摺,通知你家官人。”
讓衙役將婦人帶下,然後對潘美與王明說道:“若寫奏摺將周渭調到嶺南如何?”
這是他靈光一線的產物。
現在是人治時代,想一個地方好必須有好官。說不定南漢也有好官,在劉鋹時代迫不得己,到了宋朝就成了裴矩。但這種可能性極小。想要好官,還得從北方調。
但未必能調到什麼好官,自古以來都將嶺南當成了流放之地。特別同嶺南現在還有一種情況,好事也是壞事,那就是商業發達。
嶺北行商至國都,必召示之誇其富,這是南漢上一代所幹的事,向柴榮誇耀的,俺們比你周朝有錢,柴榮是多種原因,氣不過才稱劉晟爲小南強的,其中向他誇富也是原因之一。
每見北人,盛誇嶺海之強。不但向後周誇,向南唐也誇,實際沒有南唐富裕,但因爲航海業發達,造成商業發達,有錢人比南唐有錢人更有錢。這是一件好事,有了發達的商業,才能使這一地區經濟搞活。到劉鋹手中,連商業也漸漸破壞,可基礎還在。
壞處同樣多,百姓拜金思想濃厚,道德基礎下降。還有就是官員,若非良吏來,容易在這種大環境下迷失墮落。
最後天氣,一般北人來南方未必能適應。說不定馬上夏天一到,宋九都會悲催。潘美等人要好一點,呆在湖南久了,夏天相差不大的。但整個嶺南官場拿不出,只有這幾人能力稍強一點,也放心一點,但如何照應到廣大的嶺南六十州,二百四十個縣?周渭剛剛好,官員不大不小,又是連州人氏,不怕熱,不怕苦,能請求朝廷調到南方。而且此人官員強硬清廉,不僅潘美聞其名,宋九也聽聞了。
潘美道:“此人確實不錯。”
王明也點頭,不缺官員,缺少能放心的良吏,首先總掌嶺南全局就要數人,隨行有許多文吏,可要麼不稱職,要麼能力不足,要麼資歷太淺,派不上用場。能派上用場的,也只有自己這幾人,而且潘尹二人以武事爲長,文治略遜,這麼數下來,只有王範與朱憲宋九四個人了。哪裡夠,不僅總掌嶺南,幾個大州也得控制好,廣州,韶州,潮州,桂州,邕州,這樣一算,最少必須派十個能上臺面的官員,才能將這攤子維持下來。誰願意來?就是他們自己若非出了這樁子事,做了收拾爛攤子的準備,也不想留在嶺南。包括宋九。
“南方人,清廉。有能力,小九。上哪兒找?”王明搖頭問道。
宋九倒想起兩人,一個是樑延嗣,楊業式的人物,勸高繼衝獻土,宋朝要吞,荊南沒有力量反抗,早點識相還能落一個好下場,高繼衝不聽,那就打。與慕容延釗大戰,慘敗,趙匡胤認爲他忠心,十分信任,充湖南前軍步軍都指揮使兼排陣使,又改遷濠州防禦使。但此人剛剛去世。是人才,也合適,卻無法用了。還有一個人,周行逢手下頭號謀士李觀象。周行逢殘忍多誅殺,觀象勸之,自己又清苦自勵。周行逢臨死前託後事,成爲湖南的託孤重臣。宋軍前來。李觀象勸周保權說,我們所持的是荊湖,以爲脣齒。高氏拱手聽命,我們定不能獨全。不如幅巾歸朝,不失富貴。周保權小不懂。其他人不同意他也不同意,李觀象非是郭無爲,不同意就打吧。趙匡胤用之爲左補闕。
這人還活着,但能力太強了,趙匡胤未必能放心將他放在南方。
然後就想不出來了。
其實能想到一個周渭算是不錯了,這時由亂入治,不但嶺南,哪裡都缺人才。
幾人開始聚集商議,宋九將計劃說出。嶺南情況更特殊,特別是蠻人區域,更特殊。
這時代的男人是最開心不過的,到處大男子主義不提了,例如宋朝,若是有出息,連婚嫁錢都不用擔心,女方搶着出,若是賣相好,會包裝,能騙嫁妝錢,騙了一家再和離,離完了再騙。宋朝還是文明的,党項人女子裡外全部能做,這麼能幹的女人同樣服從丈夫的指揮。但還沒有南方一些地區蠻人開心。
人家男人不但有話語權,還不做事,整天抱着小孩子溜達,全是婦人在田間勞動。若此又易於管理,但真管理起來,這些男人又桀驁不馴,鬧起事來特厲害。
這是人家的千百年傳統,宋九雖看不慣,但必須尊重,這當口上也不敢生事。打主意的還是在戶籍上的十幾萬漢戶。被逼無奈的,本來出了大事,若弄得蠻人區域到處叛亂,那是罪上加罪。
幾人開始商議完善補充。
第一批人先行到達,必須要快,否則就錯過播種季節。
這是去年年底宋九信上所說的計劃。
現在宋九的計劃還是這個計劃的加強版,嶺南太複雜,不敢動,只能如此。
措施就是引導,宋九那個飼養場投入不少錢帛下去,那是大型化的農場,時不時學子也過去察看,指導,畢業時會加學分,同時有功者還會給予獎勵。出了許多問題,但就是讓它出問題,不出問題就不能找出解決辦法,自己在探索,到推廣後,讓百姓怎麼辦?反正錢帛不命地往上堆。
還不是成熟,但那是大型化農場,嶺南不需如此,一個個小型化的農場,因此將一些僱傭的佃農中間有經驗者帶到嶺南,有可能會不適應,但給其重賞,呆兩年就可以回家,那時任務結束了。
一是推廣先進的種植養殖,嶺南大部分地區種植十分落後,除了廣州東南一帶略略發達外,其他地區皆是刀耕火種。還是老辦法,但這一回是承包,片多但規模比較小,承包下農民的地,同時還將農民僱傭,種兩年後全部撤走,可當地農民也就熟悉這種種植養殖方式。以點帶面,以面帶片,整個嶺南不用十年時間,大部分地區就能實現先進的種植方式。
另外就是追求效益,嶺南在劉家搜刮之下太窮困了,這中間有兩條捷徑。一是棉花,去年信發向京城,同時也派人到海南島,現在去是正大光明的去,沒有一人敢阻攔,將海南幾乎所有的棉籽購買過來。不用是來紡布,而是用來彈棉花,變成結實的皮棉,它的價格仍然很高。至少十年內都是一個暴利行業。
再運到中原去,甚至可以用它們來向党項人契丹人阻卜人,與高麗換取商品。
但這個時間不會太長,一旦北方的種籽適應進化,也大幅度推廣後,價格會立即下跌。但也無妨,還有第二樣東西,那就是甘蔗。蔗糖有三種形式,第一就是砂糖。紫砂糖黑砂糖,略有點粘。質量也跟不上後世的質量。第二就是石蜜,加米乳與牛乳。類似牛奶糖,煎成大塊,質量也趕不上牛奶糖。第三就是糖霜,這是沉澱結晶產物,爲何遂州與吳越的質量好,而嶺南的不行。宋九來到嶺南,桂州就有人種,拿出來嚐了嚐,長得比北方甘蔗粗大。但確實是種植問題,不是很甜,其次嶺南多無霜期,沒有霜期就不易結晶,所以糖霜最次。不過沒關係,嶺南製造砂糖歷史很悠久了,若是種植方法跟上,甜度增加,砂糖也是一項收入。
再者就是種植養殖。甚至宋九準備將冬小麥帶過來,可離京城太遠,不可能從嶺南收糧稅,要麼錢稅。要麼布稅,或者未來的棉花稅糖稅這些價值高的稅務。
點比較容易,嶺南地廣人稀。隨便給幾個錢,就能“承包”大量荒地。就是勞力會有點兒頭痛。宋九處處喊刀下留人,可數戰下來。還是死了數萬勞力。
沒人能成嗎?
潘美捏着鼻子不能作聲,幾萬人全部是他弄死的。
再就是從中原弄人,書院的中學學子,來不是白來的,一是磨練,二是實習,但會加很高的學分,同時也給獎勵。一年一換。第二就是有經驗的老農,包括種過棉花的農民,讓人去遂寧高價請蔗農過來。第三衙內,一個個呆在京城閒得無聊,我請你們來嶺南做客。同時勸他們出資,錢在你們手上花掉也是花掉了,不如砸在嶺南。不一定會賺多少錢,但現在棉花利潤很高,還會賺一點。又賺了錢,又做了善事,順便旅遊一趟,何樂而不爲?究竟來了多少,宋九不知道。爲了搶時間,宋九讓玉蘋不惜重金,請他們坐馬車順陸路過來。
有人不行,還是有錢帛,有本錢。
讓玉蘋將家中錢湊一湊,不帶錢過來,而是變成琉璃變成酒,用船運到廣州,再售給番人,那麼一貫錢能變成三貫四貫,同時也節約了運費,再從商人手中將錢帛運到各地,砸到各個農場裡。不僅宋家出,還遊說各個衙內出,以河洲名義來投資,來做善事。象石保正,他老子石守信不是天天拜佛嗎,不用拜佛,那不管用,來做善事吧。
究竟多少人過來,多少錢過來,宋九仍不大清楚。
本來計劃就是這個計劃,相信一兩年過後,嶺南會發生質的改變,自己與丈人不但平了南漢,還給朝廷留下一個金攤子,大功告成,可以回京城了。誰指望出了這個差錯?於是宋九又寫了第二封信回去,這纔是玩大了……
人先過來,石保正十幾個無聊得要死的衙內以及王魁幾個會騎馬的學子先行過來。有的衙內帶職在身,或者在太學讀書,紛紛告長假。那時候朝廷還沒有接到南漢被平,所有宮殿府庫被燒的消息,甚至都沒有發生,但動靜太大了。趙匡胤也驚動了,又不好問,於是讓宋皇后將潘憐兒召到宮中談話,他才訕訕地過來,你家小九要做什麼?潘憐兒將信遞給趙匡胤看。
趙匡胤看後說道:“你家小九在三司不好好做,一到嶺南反而發奮圖強了。”
潘憐兒答道:“陛下,嶺南初定,沒有利益糾紛,三司每一項政務,都會牽連到種種利益,官人又只是一個判官,如何敢提議?”
趙匡胤不語,只是微笑,算是一種默認與欣賞。
石保正與韓崇業將宋九抱起來,大聲道:“你小子來嶺南威風了。”
錢不錢的,現在不眼紅了,他們自己錢都用不完,何須眼紅。關健眼紅這功勞。
潘美正在不遠處訓兩個兒子。老子在嶺南,你們爲什麼也跑到嶺南!估計潘惟德兄弟未必能聽懂,因爲這中間牽涉一個不能說的秘密,那就是人質!
宋九道:“不提了,本來是大功,可讓劉鋹這小子將宮殿府庫一起燒掉。可能是五千萬貫,或者都會達到一億貫,一把火燒光了。”
“啊!”十幾個衙內一起叫了起來。
宋九又問:“東西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