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僅是一種想法,如果趙匡義死了,提出來也沒有用,甚至聽都沒有人聽。
按理說趙匡義不會死,可天知道呢。
宋九不相信這段歷史完全與前世的歷史吻合。
事實是如此,因爲宋九,雖然戰役與前世的高梁河戰役很相似,但也有不同之處。宋九推動的軍事變革,例如高昂的撫卹獎勵制度,將士士氣也比前世略高一點。先進的武器,充足的鋼鐵,再加上進行過一次淘汰,軍隊戰鬥力也略高一點。
所以帶來一系列的變化。
例如耶律休哥,他冒死衝向趙匡義,前世中箭,因爲重傷不能騎,於是輕車追至涿州,讓左右指揮。但在這一世戰鬥中,因爲弓箭更鋒利,直接導致他昏迷,所以這一世宋軍死亡率也在下降。
例如前世趙匡義逃到金臺屯,諸將逃回涿州,內供奉官閻承翰奏歸師大潰,於是讓崔翰前往撫之,衆遂定。但在這一世,不由趙匡義派崔翰招撫,在涿州已定。
這是宋九帶來好的變化,但宋九就擔心帶來不好的變化。
他在完善着心中的想法,天就漸漸黑了下來。
吃過飯,宋九仍來到城頭上。
這一天天氣很好,夜晚星空璀璨,在沒有霧靄的夜晚,天空裡的星辰如夢似幻,他盯着東北方向,從涿州離遼國中京不遠了,若是在前世,開車僅幾個小時,但現在如隔天涯。
夜已深,到了北方蚊蟲很少了,夜風涼爽,宋九就抱着頭,靠在城牆上半睡半醒,但沒有一個人敢來打攪,皆知道這個宰相對人命格外重視,太原新城建好後。還有一些頑固的百姓不願意走,兵士急惱,準備放火燒,宋九生生將兵士攔住,然後派大軍強行將百姓一個個捆起來,再派兵士挨家挨戶搜索,發現沒有一人後。才讓大軍毀城。
這一戰諸將明知不可爲,可沒有一個人敢提議,以至宋九反對無效,但現在死了那麼多兵士,想來這個宰相心情不大好。
不知過了多久,遠處一隊人馬閃了出來。
宋九急忙站了起來。
從那一火把中走出一人。大聲叫道:“陛下駕到。”
宋九一道道命令下達,包括尋找趙匡義,但南方是次要的,主要是怕在北方出事。
可是動作很大,還未等斥候找到趙匡義,趙匡義便聽聞了,包括涿州城中發生的一些事情。趙匡義擔心不已。這些賊小子切莫真將自己侄子立成了皇帝,那個後果不可收拾。於是不顧勞累,以及身上的箭傷,坐着牛車,急奔涿州城。
城中將士聞聽歡呼一片。
雖然皇上可恥逃跑了,但活着就好,不然連皇帝都給對方做掉了,那還有何信心與契丹作戰。
諸位大佬慌忙地迎出城。
趙匡義進城。忽然看着宋九,低聲道:“宋卿,你很好。”
足夠了。
他信任宋九,僅憑宋九在涿州安定人心,就足以得到了回報。
“不敢。”
趙匡義召集將士,問其損失與傷亡。
然後點頭,傷亡情況比宋九想像的好。也比趙匡義想像的好。
讓大家散去,卻將宋九與楊業留下。
趙匡義看着楊業,忽然道:“楊卿,你居然敢撒謊。”
楊業戰戰兢兢。
宋九說道:“是臣有猶豫之心。故授使楊業不透露真相。”
趙匡義嘆了一口氣:“宋九,你將朕看成了什麼人?”
“臣有罪。”
“不是你有罪,是朕有罪啊。”趙匡義後悔地說道。在京城未發大軍時,宋九就說過,契丹不可小視,得到太原後,切莫再貪婪幽州,圖幽州可以,但要有耐心。後來到了鎮州,宋九又進勸,可是自己不聽。當時潘美使眼色,趙匡義也看到了,於公一文一武,於私畢竟是翁婿,就當未看見。
然而扳蕩識忠臣,涿州城中才知道誰忠誰不忠。
“你說說城中發生了什麼?”
“陛下,當時軍中傳言四起,三軍無首,六軍倉皇,有些人是說了一些不好的提議,可他們也是想着大局,不然若有不好的事情發生,幾十萬兵馬亡滅,契丹鐵騎滾滾南下,我朝危矣。請陛下勿要追究。”
“朕不怪誰,朕再問你,難道你算好了朕一定會敗?”宋九替石守信他們開罪,趙匡義僅是問一句,顯然也不想深入這個話題。
“非也,臣在後方雖擔心,也不敢說勝還是敗,但兩軍交戰,若是兩國實力相當的話,互有勝敗纔是正常的事。如晉樑之爭,兩國互有勝負,爭鬥了幾十年,耗盡兩代人的心血,李克用父子才笑到最後,成爲中原正統。所以臣與楊業商議時,私下推算,勝會從何處勝,敗會從何處敗。往好的方面想一想,臣在後方應當怎麼做,好使陛下錦上添花,往壞的方面想,如何補救,好使損失減少。因此派楊業遊離於戰場邊緣,以防萬一。”
趙匡義又嘆息一聲。
宋九又說道:“陛下,臣派探子進幽州城打探,聽到一件事,耶律休哥中箭昏迷,因此臣有一個想法,聲東擊西。”
“你是說契丹兵力集中於幽州,我朝可以用兵於雲中。”
“陛下,不是啊,本來三軍勞累,再行軍於河東,用兵於雲中,即便契丹雲中空虛,也未必能取得勝利。而且若臣所料不錯的話,契丹人也要臉面,這一戰雖讓他們保住了幽州,可同樣有損失,耶律休哥急行而來,後面應當還有更多的援兵,接下來他們就會對我朝展開報復,這包括河北,也包括河東。因此真正空虛的地方是在契丹的後方。所以臣的想法是……”
“那怎麼可以?”
“除臣外,敢去的人不起作用,起作用的人要麼不敢去,要麼不屑去,機會眨眼即逝,雖說想收回幽州不能再爭一朝一夕之功了,但陛下難道用一輩子時光纔來收回幽雲?”
“宋卿,國家也需要你啊。”
“臣所做的僅是錦上添花罷了,沒有臣,憑藉陛下,國家也會越來越好。特別是進城那一刻,陛下勒停三軍稍退,使得將士怒氣緩過來後才進城,以免將士進城後發泄怒火而屠城,臣十分感動,明君臨我大宋也。因此請陛下準臣前往哪裡。”
“你準備帶那些將領過去?”
“陛下,契丹可能會南侵,一些能拿得出的大將必須留於河北與河東,臣此行主要是以磨礪爲主,因此想帶些青年將領過去,例如楊將軍的長子與次子,要麼,陛下讓高瓊將軍與我同行,那麼把握更大了,”宋九說道。
實際宋朝這時候名相很多,包括許多青年將領,然而宋九全部記不得,不但將領,就連後來鼎鼎大名的聖相李沆,他都不知道。
“高瓊與你同去巴蜀有一段緣份,楊卿的二子……”趙匡義看着楊業,嘿嘿樂道:“楊卿,朕進太原城,唯卿繼續血戰,手刃朕無數將卒,卻是宋九欣賞。”
“臣有罪。”
“非是有罪,兩國交戰,各爲其主,卿之忠心也,非此,宋卿如何賞識你。”
趙匡義猜錯了,宋九賞識楊業,乃是後世的一段演義。並且宋九也害怕潘美繼續變成潘仁美,宋九變成宋國丈。
宋軍徐徐南撤。
擄了一些百姓,然而自涿州至金臺屯這一段多是山區,百姓並不多,不能使幽州地區傷筋動骨。
耶律休哥傷勢漸漸好起來,聞聽後,種種考慮,再加上宋軍軍紀也恢復過來,不敢追擊。這一戰宋朝更慘,但兩國皆是一地雞毛。
契丹將士死傷也不少,又沒有什麼收穫,因此也給契丹經濟上帶來創傷,更糟糕的是幽州境內大半莊稼因踐踏無所收穫,同時又丟掉了河東這個盟友。
宋朝損失更重,犧牲了無數將士,連趙匡義也中了數箭,更糟糕的是經濟上更大的損失。戰前物資糧草與武器花費了無數錢帛,接下來爲撫卹還要花費更多的錢帛,除非趙匡義重新推翻自己下達的詔令。
經此一役,趙匡胤內藏庫裡所貯存的錢帛終於讓趙匡義花得差不多了,變得空空如也……
但如在涿州宋九所說,若是趙匡義接受了教訓,至少在第二次北伐未來之前,趙匡義信心與諸將的信心還沒有打下去,不會產生恐遼症,那麼也是一件好事。
車駕至定州,趙匡義忽然下達一份詔書,命崔翰及定武節度使孟玄喆等留屯定州,彰德節度使李漢瓊屯鎮州,河陽節度使崔彥進等屯關南,得以便宜從事。
然後將幾員大將喊過來,畫了一幅陣圖,命令諸將分成八陣,每陣相隔百步以待遼軍,然後說:“契丹必來寇邊,當以此會兵設伏夾擊,可大捷也。”
這件事宋九不知道,不然會阻攔了。
車駕發定州。次鎮州。
次邢州。
次洺州。
次大名府。
次德清軍。
次澶州。
忽然趙匡義又下了一份奇怪的詔書,以呂蒙正知密州,張齊賢爲登州通判,這兩人開始展露頭角,這份授命並不奇怪。但後面還有一份授命,以宋九爲齊國公平章事判登州。
若是從爵位與虛職上,宋九是升了,齊國乃是春秋大國,一般很少用之授於大臣國公爵位,但爲什麼僅擔任一個登州知州?這也不知貶到哪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