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 醉酒
柳橋根本將這件事給忘了,跟君世軒見面?她現在的心情還顧得上這件事嗎?蕭瑀卻還來找她?柳橋的嘴邊泛起了一絲譏諷,第一次發覺蕭瑀似乎並沒有她所想象中緊張他的易大哥,或者是她根本不懂他們男人,不,男生之間所謂的友情?
“這件事我想過了,既然是你的祖業,那就應該由你去跟君東家談!”
蕭瑀面色一變,“嫂子……我知道易大哥的事情我做得不對,可是……嫂子,易大哥……”
“不是因爲這件事。”柳橋心平氣和地道:“在這件事之前我已經想過了,我現在忙着美食坊的事情,此外還跟君東家合作了一個作坊,也需要我費心,酒坊的事情我實在沒有精力,而且我也不懂這方面的事,攙和進去也只會添麻煩,沒有什麼實際性的幫助,不過我可以爲你引薦。”
“嫂子……”
柳橋取下了身上的圍裙,“我們走吧,這時候他應當在酒樓。”
“阿橋,你還沒吃午飯……”柳河忙道。
柳橋笑道:“爹,我們是去金玉滿堂,爹還擔心會餓着我?”
“那你小心點。”柳河道。
柳橋點頭,“嗯。”隨後看向蕭瑀,“走吧。”
蕭瑀看了看她,只好先點頭。
這一次蕭瑀還是乘着馬車來的,駕車的還是蕭忠,兩人上了馬車之後,蕭瑀沉默了半晌,緩緩開口:“嫂子,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
柳橋看向他,“阿瑀,我不想說這件事。”
“嫂子……”
“而且,既然你爲了酒坊的事情來找我,就應該將精神放在接下來的會面上面。”柳橋繼續道,“君世軒是個商場老手,不是這麼好對付的,你最好讓蕭忠跟你一起。”
蕭瑀看了看她,“好。”
“還有,那本札記今天回去之後我會還給你。”柳橋繼續道。
蕭瑀面色又是一變,“嫂子,那本札記我說過送給你就是送給你的……”
“既然酒坊的事情我不插手,那札記我留着也沒有用。”柳橋打斷了她的話,“而且你也用得着。”
“嫂子……”蕭瑀臉色有些着急,“你一定要跟我分的這麼清楚嗎?”
柳橋微笑地看着他,“阿瑀,我們本來就很清楚。”
“可是……”蕭瑀握了握拳頭,“我以爲我們是朋友!你,易大哥,我,我們都是朋友,是……”話頓了下來,目光中透着一絲的瞭然,“還是爲了易大哥的事情是不是?你恨我是不是?嫂子,我知道你一定是恨我的,我也知道我不該這麼瞞着你們……可是……你是我朋友,易大哥也是!他求我,我不能不替他保守秘密,我……”
“阿瑀,你想多了。”柳橋還是微笑道,“公是公,私是私,我不會混爲一談。”
“可是……”
“我還是那句話,你既然爲了酒坊一事而來,就專心處理這事吧。”柳橋淡淡道。
蕭瑀凝視着她,半晌之後,低聲道:“嫂子……你是在怪我在這時候還惦記着這件事嗎?”
“這是你母親的遺願,是你外祖的家業,你自然該緊張些。”柳橋還是淡淡道。
蕭瑀低了低頭,像是很無力的樣子,“嫂子,我知道如今不管我說什麼你都不會原諒我,只是……”擡着頭看着她,“這不僅僅是我的外祖的家業,更是我們!是我,你還有易大哥的!我知道嫂子如今沒有心情理會這些事情,好,我自己去跟君東家談,你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蕭忠是父親留給我的,他可以幫我,嫂子你安心勸易大哥就成了!”
柳橋看了看他,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點了頭。
兩人到了金玉滿堂,這時候正是客人的高峰期。
掌櫃見了柳橋到來,也當即抽身出來,“阿橋姑娘,你來了,東家剛剛還問你來着。”
“君東家現在可有空?”柳橋淡淡笑問道。
掌櫃的點頭,“有,東家剛剛用了午飯,現在正有空!”
“那請掌櫃帶路,我們有事見君東家。”柳橋道。
掌櫃的看了一眼她身邊的兩人,多年掌櫃的眼力也看出了這兩人不是尋常人,雖然沒有多問,恭恭敬敬地將人引往後堂,不過心裡也還是感慨了一聲這世道變了,一個小姑娘竟然可以結交這麼多不簡單的人物!
君世軒見了柳橋的時候,眉宇微微一蹙,便是柳橋微笑着,可是他卻仍是清楚地發現她眸底的黯然,而眼底的淡淡烏青便更是明顯了,“昨晚沒睡好?”
開口便是這樣的一句話,熟稔的根本不像是來談合作的。
蕭瑀眸色微微一沉。
柳橋卻沒有心思去揣測這些,神色不變地引見,“君東家,這就是我跟你提過的蕭二少爺。”
君世軒看向蕭瑀,起身拱手:“蕭二少爺。”
蕭瑀收斂思緒,換了禮,“君東家。”
“請坐。”君世軒道,同時掃視了一下蕭瑀身側的蕭忠,自然,也認得此人,不過卻沒有點破。
蕭瑀點頭,入座。
柳橋卻仍站着,道:“君東家,人我已經幫你引見了,接下來的事情你們自己談吧。”
君世軒看向她,眸子幽深,“你不留下?”
“不了。”柳橋聳聳肩微笑,“我還沒吃午飯,先得去填飽肚子。”
君世軒皺了眉頭,隨即叫來了一人,“給柳姑娘安排一間包廂。”隨後看向柳橋,“想吃什麼跟夥計說,賬算我的。”
“那多謝君東家了。”柳橋也沒說拒絕,謝過了君世軒,便看向蕭瑀,“我先去了。”
蕭瑀看着她,點頭:“好,嫂子你先去吃飯。”
嫂子二字,格外的用力。
似乎在提醒誰似的。
柳橋心裡笑了笑,轉身離開。
……
夥計將她引到了一個包廂內,隨後,不待她開口,便一下子推薦了樓裡的招牌菜,而不等她說要不要,便去張羅了。
很快,一桌子根本便吃不完的菜送上來了。
甚至還有酒。
柳橋看着這一桌子的招牌菜,忽然間想起了那日在牢房中,她也是提着酒樓裡面的招牌菜去看易之雲,那時候,他卻讓她走,有多遠走多遠……好不容易,好不容易走過了那個危機,好不容易終於扳過了他的性子,好不容易他喜歡她,而她也喜歡他,好不容易……真的好多好多好不容易……可是……爲什麼?
爲什麼他要親手毀去?
難道公道就這麼重要?難道恨就可以吞噬一切?
他想要公道,卻也在奪走她的公道!
易之雲……
或許你的喜歡只是喜歡而已。
所以,纔會如此的決絕,如此的不顧一切,如此的……不將我的傷心放在心裡!
“呵……”
柳橋沒有去動那一桌子的美味佳餚,卻是一杯又一杯地自飲自酌,一直用忙碌壓抑着的悲傷涌上了心頭,視線漸漸地模糊,卻仍是固執地盯着桌子上的佳餚。
上面有她很熟悉的。
豆芽……
松花蛋……
腐竹……
這些東西,見證着她的生命軌跡,見證着她從一無所有走到如今,從忐忑不安到從容自信,可是這些,在這一刻,卻彷彿在被漸漸摧毀。
而下手摧毀的人,是如今她心裡最重要的人。
易之雲,你的喜歡只是喜歡,而在我心裡,你卻是我在這個時空最重要的人!
爲何你要如此對我?!
柳橋知道自己不該在這裡放縱這些情緒,更不該一杯又一杯地往肚裡灌酒,可是,爲什麼她要如此的理智?爲什麼她要這麼的循規蹈矩?爲什麼她到了這個時候,還要聽他易之雲的話不攙和酒坊的事?!該死的爲什麼她要這麼聽話?!
他都已經可以將她丟到一邊了,爲什麼她還要顧及他的感受,爲什麼就不能也將他扔到一邊去?!
是真的如此缺愛,所以捨不得?
還是犯賤?!
柳橋不知道蕭瑀跟君世軒究竟談的如何,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離開酒樓,如何回到家裡,她只是知道頭很暈……渾身發燙……
她好像還知道自己在哭,哭的很厲害。
也在罵易之雲。
罵他既然你要去送死,那就去死,就去死——
明明很絕情的話,可是罵出口了,卻還是覺得很難過,難過的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她很難受!
“易之雲,別去好不好……”
張氏看着炕上一臉紅暈,醉的不省人事的女兒,心裡又是着急又是心疼,一邊忙擰熱毛巾幫她扶額頭,一邊輕輕地安撫,“阿橋,沒事的……沒事的……”
看到女兒醉醺醺地被送回來,她嚇的幾乎要瘋了,就算那蕭瑀說已經看過了大夫,說只是喝醉了,酒醒了之後就好了,她還是擔心害怕。
她才幾歲,便喝醉?!
張氏不怪女兒喝酒,只是恨不得代替她醉去,代替她難過,代替她傷心!
“別去……”
“不去!不去!”張氏紅了眼睛,握着女兒的手安撫着,然後,轉身看向站在一旁的易之雲,“阿雲,阿橋這樣了,你就說句話成嗎?”
易之雲面色蒼白,雙脣緊抿,雙手緊握,雙眸深沉而痛苦,目光一直注視着柳橋,當柳橋被送回來的時候,他同樣的驚恐萬分,驚恐的幾乎手足無措,他沒想到這件事會對她造成如此大的傷害,他一直以爲她很堅強的,可是爲什麼?爲什麼會這樣?
阿橋不是受了委屈便十倍百倍還回去的嗎?
就算心裡難過,她不是應該打他,罵他,或者不理他,將他當透明人嗎?
可爲什麼會這樣?
爲什麼醉酒?
這是……借酒消愁嗎?
阿橋,你怎麼這麼傻?你該來打我,罵我的!
“你倒是說句話啊!”張氏恨恨地喝道。
易之雲卻無法給出張氏想要聽到的答案,便是他心中愧疚不已,便是他……也有些動搖……可是……放棄嗎?真的要放棄嗎?
阿橋,放棄了之後,我會變成什麼樣子?
我會成什麼樣子?
放棄,真的就可以放下嗎?
不!
阿橋,這輩子除非那個人得到應有的懲罰,否則我永遠都不可能放下的!
阿橋……
不行的!
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易之雲僵着身子,咬着牙收回了看着柳橋的視線,轉身,一步一步地走了出去。
張氏氣的恨不得上前打他一頓。
“易之雲……還有其他辦法的……”
張氏聽着女兒的夢囈,將女兒抱在懷中,哭了出來,她的阿橋爲什麼這麼命苦?!
……
金玉滿堂
林小燕顧不得君世軒讓人來請她過來的忐忑跟緊張,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君東家,你說什麼?!你剛剛說阿橋怎麼了?”
“她在我這裡喝了一壺酒,醉了。”君世軒沉聲道,語氣中明顯帶着慍怒,“易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竟然借酒消愁?
還是在他這裡?
柳橋,你這是想做什麼?!
林小燕還是無法控制住震驚,“那阿橋現在怎麼了?!她才這麼小,喝了這麼多的酒會不會出事?還有……君東家你怎麼可以讓阿橋喝酒?!阿橋不能喝酒的,她很容易就醉的!”
“我問你她到底出什麼事了!?”君世軒沉聲喝道。
林小燕身子哆嗦了一下,面色發白。
君世軒盯着她,“易之雲,他到底做了什麼?!”
“這……是……”林小燕哽了哽,斷斷續續支支吾吾的,說了一刻鐘,纔將事情說了出來。
君世軒聽了也是驚愕不已。
林小燕低下了頭,揪着衣角,“……所以阿橋很難過……不過今天我看她好想沒事似的……我以爲她已經想到辦法勸易大哥了,可是沒想到……”擡起了頭,“君東家,你告訴我阿橋喝了這麼多的酒有沒有事?我求你告訴我!”
君世軒看着她,“她沒事,只是喝醉了,醉過了之後就沒事了!”
林小燕提着的心安全落地了,“這就好……這就好……”
“易之云爲何要去從軍?!”君世軒繼續問道。
林小燕一愣,“這……這我也不知道……阿橋沒跟我說……”
“你就不會問?!”君世軒喝道。
林小燕頓時紅了眼睛,“我……我想問……可是我看得出來……阿橋不想說……”
君世軒面色慍怒。
“君東家……”林小燕低下了頭,攥着衣角,“我知道你關心阿橋……可是……阿橋不想說的,我不會問的!”
“是不是因爲府試落榜一事?”君世軒譏誚道,“因爲他不過府試,所以棄文從武去了?”
林小燕擡頭看着他,“我……我不知道……”
君世軒盯着她半晌,已經不再試圖從她的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你可以走了。”
林小燕原本便溼潤的眼眶隨即凝聚成了水珠,“好……君東家……那我先走了……”轉身,落荒而逃,忍着淚水逃出了金玉滿堂,逃到了一個僻靜之處,在背對着那些往來的人,無聲地哭了。
原來阿橋說的沒錯,她從來沒有入過他的眼,他不會喜歡她,永遠都不會!
因爲她不是阿橋!
當腦袋浮現了這個想法的時候,奔涌而出的淚水倏然止住了,林小燕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自己竟然會這般想?
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她不是阿橋,君東家就不會喜歡她?
阿橋……
君東家……
難道……
“不會的!不會的!”林小燕用力地搖着頭,“我怎麼可以這麼想!怎麼可以——”她擡手掐了掐自己的臉,“不能這麼想,不可以這麼想的!林小燕你不可以這麼想!”
回去!現在馬上回去!阿橋不在了,她就要幫她照看鋪子,她不能讓她失望,更不能讓她在難過的時候還讓她擔心鋪子的事情!
林小燕當即回了鋪子,可是不知道是着急還是心慌,所以並未先掩蓋哭過的痕跡,所以,不管是林貴還是柳河都看出了她哭過。
林貴擔心她還不是出事,而柳河擔心的是自己的女兒是不是出事。
林小燕知道瞞不住的,便將事情說了,“……阿河叔你不用擔心,君……君東家說了……阿橋沒事的,她只是醉了,睡一覺就會好的,蕭二少爺已經送她回去了……”
柳河如何能不擔心?低着頭想了想,“小燕啊,我得去看看,鋪子……”
“阿河叔你放心,鋪子有我跟爹在!”林小燕認真道,“我們會替阿橋看好鋪子的!”
“對。阿河兄弟。”林貴也道,“你快去看看吧,駕我的車去!”
柳河沒有拒絕,早上送他來的車在送完了東西放下他之後就回柳家村去了,要到傍晚纔來接他,趕車自然比走着去要快,至於之前他不去林家村的顧忌,如今也顧及不了這麼多了!
阿橋醉酒?
她才幾歲?
如果不是心裡真的很難過的話,怎麼會喝那般多的酒?!
他一定要去看看!
柳河忙出了鋪子,隨後便駕起了林貴停靠在鋪子門口一旁的驢車,往林家村去了。
……
張氏被蕭瑀叫出去的時候還滿臉的不滿和憤怒,可是這些在見到了站在院子門口處的那個人的時候頓時凝結住了,將原本便不好看的臉色頓時扭曲的有些猙獰。
是他!
是他!
張氏瞪大了眼睛,連呼吸都忘了!
竟然是他!
她以爲他們這一輩子再也不會見面了,可是……現在他來了……就站在她的面前……他老了……比那天他離開家裡的時候老了很多很多……
可是,才幾年……
這些年,他一定過的很苦吧?
阿橋的爹……
這個稱呼在腦海中浮現。
隨之,心驚膽顫,遍體生寒……
不!
不!
她不能再這樣叫他了!
她沒有資格了!
而這一刻,柳河心裡也是翻江倒海,不過臉色卻平靜了許多,畢竟他是有了心裡準備纔來的,而見到張氏之後,浮現在腦海的第一個念頭同樣是,她老了,這麼多年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其實柳河恨張氏嗎?
恨過的。
尤其是在聽到她丟下女兒改嫁,還賣了家裡的田地走的時候,他恨她的!
在他恢復記憶,在那段艱難的回家之路,家裡的妻子跟女兒就是他的燈塔,一直等待着他回去,也一直支撐着他走過那一次又一次的艱難!
終於,他回到了家了。
可是這個家卻早早就沒了!
妻子妻子沒了。
女兒女兒也沒了!
他恨張氏的!
可是……
想到了當年的那件事,他又恨不下去……她在最艱難的時候選擇拋棄阿橋,或許就是因爲她們不是……即使她不知道,可是,事實就是事實,改不了的,就算她不知道,可最後做出的決定還是表明了她心底的感覺。
她不要阿橋!
所以,他不恨了!
就當他欠了她的!
再後來……
她出事了,差一點沒命,便是怨,也沒了。
因爲說到底造成這一切的都是他自己!如果他不去走那次的貨,如果他留在家裡陪着她們母女,那他的家還在,她不用受這麼多的苦,而阿橋也不會被賣,不會來到易家,現在更不會……
“我來看阿橋的。”
柳河收起了思緒,輕輕道。
張氏卻仍是僵着。
蕭瑀面色有些尷尬,“張姨……”
張氏卻猛然轉身,往廚房跑去,背影顫抖。
柳河低下了頭,他知道張氏爲何要這樣,就算如今已經陌路,可是畢竟是當了幾年的夫妻的,可是……現在不是顧及這些的事情,“蕭二少爺,阿橋在哪裡?”
“我領您去。”蕭瑀道。
柳河跟着他去見了柳橋,這時候柳橋已經安穩了下來,正呼呼大睡,“真的沒事?”
“沒事。”蕭瑀回道,“我送嫂子回來的時候已經去看過大夫了,大夫說她只是醉了,睡一覺就會好的。”
柳河鬆了口氣,隨後又面色一沉,“阿橋好好的怎麼會醉酒?”
“是這樣的……”蕭瑀將事情簡單說了說,嘴邊也泛着苦笑,“……當我跟君東家談完了之後就去找嫂子,可是沒想到嫂子飯菜沒吃……多少,就是喝光了酒……醉倒了……”
“金玉滿堂的人怎麼能夠給阿橋酒喝?!”柳河怒道。
蕭瑀苦笑,“可能是夥計想要討好我們,所以才忘了嫂子的年紀不宜喝酒。”
“易之雲呢?!”柳河再次怒喝,一定是這小子不聽阿橋的勸,阿橋纔會這樣傷心的!一定是!“你帶我去找他!我要好好問問他到底想做什麼?!從軍?他傻了嗎?!”
蕭瑀忙攔着,“阿河叔,易大哥也是有苦衷的,他……”
“岳父。”蕭瑀的話還沒說完,門口便傳來了易之雲的聲音,而他的手中還端着一碗冒着氣的解酒藥。
柳河一見了他,頓時睜大了眼睛,“你這臭小子,我說過如果你……”
“岳父。”易之雲卻輕輕打斷了他的話,“大夫開的解酒藥好了,你讓我先餵了阿橋喝,再說其他的事情好嗎?”
柳河面色鐵青。
“阿河叔。”蕭瑀也勸道:“本來易大哥昨天就被雲姨打的內傷的,他應該在屋裡休息的,可是卻執意要去給嫂子煎解酒藥,你就先讓他餵了嫂子吧。”
柳河目光剮了一圈易之雲,起身讓開了位置。
易之雲面上一喜,端着解酒藥上前,坐在了炕邊小心翼翼一勺一勺地餵了柳橋喝,而且還邊很細心地擦乾她嘴邊溢出來的藥汁。
一碗藥,餵了小半個時辰。
喂完了藥之後,易之雲將碗擱在了一旁,然後擡頭看向蕭瑀,“阿瑀,你先出去。”
“易大哥……”
“出去吧。”易之雲道,“岳父不會對我怎樣的。”
柳河對這話嗤之以鼻。
蕭瑀看向柳河,“阿河叔,易大哥他是有苦衷的,你先好好聽聽他解釋,就算看在嫂子的份上。”
柳河掃了他一眼,冷哼道:“如果不是因爲阿橋,剛剛我見了他就動手了!”
“阿河叔,易大哥已經受了內傷了!”蕭瑀驚呼道。
“阿瑀,你出去吧。”易之雲加重了語氣。
蕭瑀看了看他,只好嘆氣道:“好,我這就出去,你們好好談談。”
就在蕭瑀走出去關上了門的時候,柳河便當即上前,一把揪着易之雲的衣領,將他從炕上提起,“你告訴我,爲什麼要去從軍?!阿橋到底哪裡對不起你了?這個家哪裡過的不好了?!你從什麼軍?!”
“岳父……”
“你對我保證過一定會照顧阿橋,會一輩子對她好的!”柳河沒有給他辯解的機會,“你就是這樣對她好,就是這樣!?”雖然爲了不吵着柳橋壓低了聲音,可是還是清楚地表現出了他的憤怒。
易之雲看着他,“岳父,我知道是我對不住阿橋……”
“我問你爲什麼要這樣做!”柳河要聽的不是這些話,他不想聽他說好聽的話,“你是想甩了我閨女所以纔去從軍?”
這個原因自己說出來自己都不信!
可是……
“你要是真的這樣想,那我帶阿橋走就是了!我們柳家沒有你們易家有錢,但是養活阿橋沒有問題!”說着,便鬆開了他,然後便要動手帶女兒走。
“岳父!”易之雲當即阻止,擋在了柳橋前面,“你不能帶她走!”
“讓開!”柳河怒道。
易之雲咬着牙,“阿橋是我的媳婦!”
“你都要去送死了,還要媳婦做什麼?”柳河怒道,“你想要我女兒給你守寡嗎?!”
易之雲僵着臉,“我不會死!我一定會活着回來!”
柳河好笑了,“活着回來?就憑你?!那麼多人有去無回,你憑什麼說你可以活着回來?你有什麼本事活着回來!?”
戰亂的時候朝廷強制徵兵沒有辦法不得不去,可是現在根本沒有強制,他跑去從軍做什麼?不對,就算是戰亂的時候,朝廷也不徵獨子入伍的,更別說是寡母養大的獨子,而且,他還是考過了縣試的,是個文人!
他到底瘋了那條筋去從軍!
“你不想我帶阿橋走是嗎?”柳河咬着牙道,“那好,你現在馬上去消了自己的名字!馬上去!”
易之雲看着他,“岳父……我不能答應你……”
“你——”柳河氣瘋了,“那你滾開!”
“岳父……”易之雲咬了咬牙,“阿橋現在還沒醒……你就算帶她走,也該等她醒了之後再……”他無法在強硬地說不許任何人帶柳橋走。
柳河氣的面色發青,“你就這麼肯定阿橋不會跟我回家對不對?你就吃定了阿橋不會離開你易家?!好!我就等阿橋醒了之後纔來帶她回去!我就不信你這樣對她,她還會留在這裡讓你隨便欺負!”
易之雲無言以對。
柳河渾身發顫,“易之雲,我果然是看錯你了!我以爲你是一個有擔當,一個可以讓阿橋託付終身的男人!我還慶幸阿橋運氣好被賣也能賣到你們這樣的人家,給人當童養媳還能得到這麼好的夫婿!臭小子,我看錯你了!”
“岳父……”
“不要再叫我岳父!”柳橋斷然打斷了他的話,“等阿橋醒了,我馬上來帶她走!從今往後,她跟你,跟你們易家再也沒有關係!”
從今往後,她跟你,跟你們易家再也沒有關係!
不!
“不!她是我的媳婦!一輩子都是!”易之雲驚慌道。
柳河被氣笑了,“你想我女兒當寡婦也得看我願不願意!”
“岳父……”
“我告訴你,我柳河這輩子就是這樣了,但是我絕對不會讓我的女兒也毀了!”柳河一字一字地警告道,“我不管你爲什麼要去從軍,也管不着,可是,我絕對不會讓你毀了阿橋!想要阿橋給你守一輩子?你做夢去吧!”
罵完,看向昏睡的天昏地暗的柳橋,眼底的憤怒轉爲了心疼跟慈愛,半晌,轉向易之雲,“我一定會帶阿橋走!”隨後,轉身離開。
易之雲雙手緊緊地扣着炕沿,卻始終無法阻止身體的顫抖。
他錯了嗎?
錯了嗎?
爲什麼所有人都痛苦?
錯了嗎?
……
柳河走出了屋子,如果可以,他一定會在這裡等的,可是不成,他關心柳橋,但是沒忘了張氏,剛剛張氏的反應,如果他在這裡等,恐怕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他一定不會讓阿橋繼續在呆在易家了……
可是如果他帶走了阿橋,她娘怎麼辦?
怎麼辦?
柳河沒有動搖心裡的決定,可是也無法找到一個好辦法安置張氏。
至少在離開易家的時候沒有找到。
……
張氏一直躲在廚房的竈前,蹲着,身子仍是輕輕地顫抖着,卻不知道爲什麼,而便是已經過了許久,她的腦海還是混亂一片。
便是蕭瑀過來告訴她柳河已經走了,她還是無法立即恢復過來。
蕭瑀剛剛一直呆在了門外,所以柳河的話他也是聽的清清楚楚,如今見了張氏的反應,也是鬆了口氣,張氏無法面對柳河,所以就算柳河想要接嫂子回去,嫂子爲了她娘也會猶豫!而張氏,便是爲了有片瓦遮頭也是會阻止的!所以,他將柳河的打算告訴了張氏。
如他所料,張氏原本就難看的臉頓時便的更加的難看。
蕭瑀也沒有明說,只是暗示了幾句,也沒等張氏的迴應,便離開了,因爲他相信張氏一定會阻止的!因爲她就只有嫂子,沒了嫂子,她連活下去也做不到!
張氏便這般臉色難看至極地呆怔了許久,最後,低聲呢喃出了一句話,“很好……這樣很好……”阿橋回家,就不會被易家的人欺負了!
這樣就算他們阻止不了易之雲去從軍,阿橋也可以有新的生活!
回柳家很好!
蕭瑀之所以算錯,那是因爲算錯了一個母親對子女的維護,或許不是算錯,而是忘了,忘了曾經他的母親也是如此待他!
張氏緩過來了,雖然將來可能流離失所的恐懼籠罩着心頭,但是隻要女兒好就成!而就算是流落街頭,那也是她的報應!
報應終於要來了!
想到這,心裡的恐懼反而少了。
張氏想過跟柳橋一同跟柳河回去嗎?
不!
從來沒想過,也不敢去想!
更從來也不信柳河不恨她給他戴了綠帽子!
就算沒有人說閒話,柳河也不會再要已經跟過了其他男人的她!
所以,如今她要做的是,等待報應的降臨!
……
傍晚,美食坊打烊。
林小燕發好了明日要用的麪糰之後,便跟昨天一樣將裡裡外外打掃一遍,因爲柳橋說過做吃進肚子裡面的東西,乾淨最重要!
清理乾淨之後,林貴便說回家去了。
林小燕卻搖頭,“爹,我們今晚上住這裡吧。”
“啊?”林貴意外,“你不是擔心阿橋嗎?不回去看她?”
林小燕搖頭,“阿橋只是喝醉,現在也有人照顧她,我回去也做不了什麼事情,還不如呆在鋪子裡面好好準備明天的糕點……明天阿橋估計可能來不了了,如果我們明天早上再來一定做不來的,爹,我們就在這裡住吧!家裡也沒有什麼重要的東西……”
林貴見女兒這般說了,也不再反對,“好。”
“爹……”林小燕繼續道,“美食坊對阿橋來說很重要的!她對我們這麼好,現在她出事了,我們一定要幫她!爹,美食坊不能關門,所以地裡的活……”
“沒事沒事……”林貴擡手摸了摸女兒的頭,“爹自己可以做好的!以前也是爹一個人做的,現在也成!你不用幫忙。”
“爹……”林小燕笑了,“那我們一起幫阿橋度過這個難關好不好?”
“好!”
林小燕安心了,先前因爲那個念頭而生出的罪惡感,這一刻也得到了救贖,她一定會好好幫阿橋的!一定不會再去想那些可怕的念頭的!
然而,她的安心沒有維持多久。
次日天沒亮她醒來幹活的時候想起了柳河走之時的憤怒,阿橋跟她說過鋪子的事情阿河叔認爲是易家的,現在阿橋這樣……阿河叔一定很生氣,生易大哥可能還有易家嬸子的氣,要是他氣起來不給鋪子做奶油,那最賺錢的蛋糕該怎麼做?!
不過好在,她的這個擔憂沒有成真。
跟昨天差不多的時間,昨天送柳河來的那個後生將她所需要的東西運來了,不過柳河沒來。
林小燕大大鬆了口氣,隨後又打聽了一番柳河的情況,那後生氣不知道太多,只是說柳河還有事情做就不來了。
林小燕也沒有多想,只當是柳橋醉醒了跟柳河說通了,沒事了。
所以,美食坊開業第三天,還是可以如期開門營業。
而就在美食坊第三日開門營業之際,昏睡了一個下午一個晚上的柳橋醒了,在易之雲的懷中醒來。
這是原本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情的!
可是卻發生了!
昨日柳河走了之後,易之雲不知是害怕柳河會折返回來不顧柳橋昏睡直接帶她走似的,還是擔心柳橋會出事,或者兩者都有,他便一直守在柳橋身邊,便是晚飯跟喝藥,也始終沒有離開。
張氏自然是不允許他這樣,可是趕,趕不走,罵,罵不走,他就像是吃準了她們母女似的,硬是賴着不走。
張氏惱恨不已,可是也無可奈何,再加之蕭瑀說易之雲內傷還沒有好,張氏更不敢用什麼強硬手段了,她是惱恨易之雲,可也不能害死他,更重要的是,她知道女兒心裡還是惦記着這個沒良心的易之雲的!
自然,她讓易之雲留下已經是很大的讓步了,又豈會讓他抱着女兒沾女兒的便宜,還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可是後半夜,張氏也撐不住打了一個墩兒,想來之後便見到原本坐在炕邊的易之雲竟然躺下了,還抱着她的女兒!
當時張氏氣極了,恨不得上前將他拖下炕,可是……正當她要動手的時候,卻發現女兒在他的懷裡睡的很安穩。
就像是小時候她窩在她的懷裡睡着一般。
所以,她放棄了,沒有阻止。
她只想要女兒好,只希望她好而已。
……
柳橋醒來,先是頭一陣疼痛,不知道身在何處,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不過很快,便記了起來了,她是喝醉了吧?是蕭瑀送她回來吧?
喝醉……
真沒想到她上輩子一向鄙視的借酒消愁,如今竟然做了,還是爲了一個臭小子……一個緊緊只是喜歡她的臭小子!
自嘲過後,便發現了不對勁。
她在易之雲的懷中。
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眼前的臉卻是真的!而這張沉睡的臉……
柳橋怔住了。
這不是她第一次看他的睡容,卻是第一次看的如此的心酸。
而易之雲也因爲她醒來時身子的挪動而驚醒,可是,卻沒有睜開眼睛,因爲不想面對她的譴責跟失望,然而,該要面對的始終是要面對的,過了不久,他緩緩睜開了眼睛。
四目相對。
當他看見了她眼底的痛楚的時候,心,一陣鈍痛,這一刻他覺得自己跟易晟其實沒有什麼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