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鐘山書院開講,無數儒林學子齊集,不單單只是衝蕭慶之而來,更多的是爲滿書院的當朝名宿而來。秦州薛定增,景州吳府淳,幷州樑師言……等等,每一位單獨拿出來說都可謂是一個傳奇,當這些人齊齊聚到一起時,不但儒林學子們想發瘋,就是國子監和太學的博士們都想跟着一起瘋了。
“你們快看,那可是增城何叔永。”激動的學子們不時爆出驚呼。
連原本老邁的一幫翰林學士都早早到鐘山書院來看熱鬧了,原本一個個老成持重的翰林學士們,現在卻像足了追星的粉絲。能做到翰林學士的在朝野當然也頗富聲名,但真正的大家名宿卻都隱居在山水之間,甚至他們是不屑爲官的,淳慶帝就算n顧茅廬,這些人也只會安安靜靜近乎清心寡慾地做自己的學問。
所以,能在這裡看到這些或年青青就成名成家的中青年,或年邁德高望重鬚髮皆白的老朽,無人不瘋狂。要不是這樣的場合淳慶帝來了很破壞氣氛,淳慶帝都要前來跟某位名宿探討一下某些學問上的事情,所以足見蕭慶之請來的人多麼有份量。
鍾閣老拽過一旁招呼諸人的蕭慶之,壓低聲音問道:“你怎麼把這些人請來的,其中好幾位陛下親自去請都沒請出山,你竟在這短短的時間裡就請到了?”
被鍾閣老拽着,蕭慶之也知道逃不開,很痛快地給鍾閣老答案:“大儒們之間也講個人崇拜的,比如吳先生就很仰慕樑先生。樑先生又與何先生肝膽相照,何先生和薛先生之間在學術上也有很多共通之處。去吳先生那裡,我說樑先生會來,去樑先生那裡說何先生會來。去何先生那裡就說薛先生和樑先生會來,去薛先生以及後來諸位先生那裡時,遞上名單就足夠了。”
衝蕭慶之一豎指頭。鍾閣老哈哈笑道:“你和你家那丫頭一樣滑頭,怪不得才三個月你就能把這麼多位名震天下的大家請來。不過,你這鐘山書院是不是也太貴了點,一年要三千兩銀子,你這簡直是在搶錢。”
“閣老,晚輩已經收得很便宜了,就看看鐘山書院的師長名單。這三千兩就是良心價了。”蕭慶之在淳慶帝面前都說了要掙錢,他當然恨不能開得高一點再高一點,三千兩真的是衡量再三後相對低的數目了:“再說,書院對貧寒學子有額外資助,貧寒學子倘若成績優異。可以申請全額獎學金,算下來不但不用花一分銀錢,反而還有得結餘。書院始終是教書育人的地方,晚輩自然不會讓它瀰漫着銅臭氣,不過這麼多名家大儒都是要張口吃飯的,把人請來了晚輩總得讓他們過得舒舒服服的是不是。”
這麼一說,鍾閣老聽着也在理,就沒再對此表示疑義,只是手卻還沒鬆開。繼續拽着問道:“子云吶,你也知道老夫家中有幾個小子正是讀書學習的年齡,老夫很想把他們都送到鐘山書院來,可是老夫供不起這麼大的花銷啊!”
得,這就有人來談人情了,玉璧早就跟他說過了:“這事晚輩可做不得主。在書院裡,唯一能減免學費的只有一個辦法,成績優異,申請獎學金。除了全額獎學金,還有其他等階的獎學金,閣老家的小子想必學業優異,又何必擔心。”
被話一堵,鍾閣老知道人情是說不上了,面前這小子已經鑽到錢眼裡去了。鍾閣老十分痛心之餘,掐算着自家能不能供應得起所有小子的學費,算來算去實在有些緊,不過壓榨壓榨總能榨出來,無非就是自家幾個浪蕩子日後少耍些花樣。把錢花在聽大儒講學上,總比去遛街走狗要強。
不但鍾閣老在這麼想,在場很多有兒孫的官員們都在考慮要不要把自家兒孫送到這裡來,多好的地方,他蕭子云真是逆天了。
“那邊怎麼好像還在蓋房子?”有人在人羣裡問道。
“傻了吧,沒得到消息吧,晉城侯說過,那邊蓋蒙學,不管食宿,只要願意一文錢不要就能去上學。”
一時間,不知道消息的衆人大都倒吸一口冷氣,真是大手筆啊,蒙學不要錢:“晉城侯不愧是晉城侯,果然是我輩學子的榜樣,從前我還不服氣,憑什麼大家都不過二十左右的年紀,他卻被內定作爲來的文臣領袖,如今算是服了。這等眼屆,豈是我等能相提並論的。”
其實這主意是玉璧給出的,從成本上來說,蒙學就是蓋房子,佈置桌椅而已,至於講學:“陛下,婢子是這樣想的,能進書院的,大多都是有根底的學子,挑數十名成績不錯的,每日輪換着去給孩童開蒙。這樣一來,既不費多大事,孩童們也能得到十分好的教學。”
“丫頭,你又沒說實話啊!”淳慶帝一眼就看出來了。
玉璧嘿嘿笑,不好意思地說:“書院收得貴了點,總要平衡一下,否則御史言官們又該打臉了。”
一說到收費貴,淳慶帝就想讓人打這夫妻二人一頓大板子,三千兩銀子一年,虧他們想得出來。三千兩放到普通人家,夠一家四口過一輩子安逸舒適的日子,結果鐘山書院一年的學費就三千,太嚇人了:“這叫貴啊,簡直就是漫天要價。”
替淳慶帝滿上茶,玉璧道:“陛下,婢子說過有獎學金的,只要成績優異,這三千兩完全不會成爲門檻。到鐘山書院讀書,要麼捧得金山銀山來,要麼努力精進課業,訂這麼高也是爲了盼着學子們能夠努力向學。”
話這麼說自然是合情合理的,怪不得早幾天就放出榜來,御史言官們沒一點動靜。當然,淳慶帝也知道,大理寺前一“戰”,讓他那羣從來不安份的御史言官們受到了嚴重打擊,近來上的奏疏都少了許多:“也罷,隨你們去吧。說到書院,朕有意讓老四他們幾個小的都到鐘山書院去學習,他們年紀雖然小,但早已開蒙,去書院足夠了。”
鐘山書院那撥長長的師長名單裡,當然有淳慶帝敬仰的名宿,所以淳慶帝也十分樂意把幾個兒子送到那裡去。除了二皇子三皇子都已經開始辦差,四皇子以下的都還小,正是學習的時候。
“當然可以了,學院開門就是收學生的,有教無類。當然,前提是陛下給錢。”玉璧說得明明白白,乾乾脆脆。
淳慶帝聽完差點沒氣倒,削了玉璧一眼說:“朕還能短臣子的銀錢不成,少提這事。”
趁着淳慶帝說起書院的事,玉璧就跟淳慶帝提了提自己日後只能上午在宮裡,下午得去書院的事。淳慶帝就好奇地問了一句“你難道也要去當先生不成”,玉璧還真就點頭了:“是呀,陛下可不知道,婢子的算學不錯,鐘山書院有工學分院,工學分院裡沒有一樣不要用到算學的。眼下算學的先生稀缺,慶之讓婢子先頂頂。”
這時代女子當先生倒也不稀罕,所以大家夥兒也並不排斥,玉璧這麼說,淳慶帝還只能答應她。畢竟教書育人是大事,哪怕只是工學,那也是學,修船造屋壘牆鑄炮都需要用到工學,所以淳慶帝挺看重工學這一科:“去吧,省得朕看着你堵得慌,順道把老四他們幾個帶去……別這麼盯着,朕不少你銀錢,這就讓人支給你。”
淳慶帝多想抽這丫頭大嘴巴子,沒見過這麼要錢不要命的。
就這樣,玉璧懷裡揣着九千兩銀票,馬車上載着四五六三位皇子駛向鐘山書院。此時鐘山書院已經開始了開院第一講,講的是“良知”二字,這是取自玉璧無意中一句“學問無良知既是社會的毀滅”。當時蕭慶之還問了什麼是“社會”,聽罷他就記住了,雖然是請樑師言講,但講授內容卻是他草擬的。
講臺之下,大大小小數百名學子,並着旁邊人山人海的圍觀羣衆,場面原本應該十分喧鬧,但卻出奇的安靜,除了樑師言不大不小的授課聲之外,只有風聲鳥聲樹葉聲。
“作學問的人尤其不能失去內心的良知,倘若作學問的人失去良知,那這浩浩人間便是從根子上爛掉了。就如同我們主張,從政者應該心存道德與敬畏之心一般,若人心裡完全失去了道德與那一點敬畏,那他們何事不敢爲,何事不可爲。”顧忌到在場不僅有學子,還有來往看熱鬧的鄉鄰,樑師言的第一課講得深入淺出,來去直白。
玉璧身邊皓若白雪的顧弘川小正太撇撇腦袋,看着玉璧說:“陳尚令,這是不是就是你說的——沒有良心豬狗不如。”
……
總結得真精闢。
拍拍顧弘川的小腦袋,玉璧說:“道理是相同的,只是我不如樑先生有學問。”
“我覺得陳尚令講得更好,人間從根子上爛掉有些人不會怕,但沒有人願意做豬狗不如的東西。”顧弘川小小年紀領悟力非凡。
因爲是帖在玉璧耳朵邊上說的,加上他們站在很邊上,也沒驚擾場中的秩序。
也幸好是這樣,否則,她立馬就會成爲千夫所指的過街老鼠。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