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雖說是落魄之人的匯聚之地,但建築格局一點兒都不落魄,畢竟是朝廷極具代表性的機構之一,在全國文人之中有舉足輕重的作用,故而在裝修設計上一點兒不含糊,該有綠化裝飾一樣不少,閣樓別緻且不緊密,夏柳輕垂密佈,又有古柏青松頂天。[燃^文^書庫][www].[774][buy].[com]一羣人環坐樹蔭下,這幾根柳枝把玩,衝一壺熱茶閒聊,倒也顯得怡然自得。
李權現便處在這樣的環境下,只是周圍的陌生面孔太多,而且都是些文生,讓他不曉如何開口。
李權想的是,這些都是當代文化人,自己說話要是太土,讓人家聽了難免笑話,故而有問才答,沒問就閉嘴。
可這些個文人哪兒是想的這些?聽李權說是犯了一點兒錯便被貶入翰林院。
那些人心中都是冷笑,犯一點兒錯就被貶入翰林院?怕是沒那麼簡單!關鍵是官職連降三級,這幾乎等於是砍頭的重罪了,如何能信是李權說的一點兒錯?明顯是個徹頭徹尾的大貪官,也不知道貪了多少錢!
故而,有一人試探着問道:“李侍講,你在碧州任職時應該收穫頗豐吧?”
“收穫?”李權微微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乾笑道,“還行還行。”
這些人都是盼着有一天分配到官職繼而發財的人,李權以前的職位可是他們夢寐以求的。就算李權現在落難了,但聽着李權說“還行”,依舊是各種羨慕嫉妒恨。
“那個……”說話之人又試探着,“那個,李侍講被貶之際,那些個錢財刻有被朝廷搜刮?”
李權根本不懂這些人腦子裡都在想什麼,故自己也不多想,苦着臉:“搜了,當然要搜了。”
“唉!”
衆人無不唉聲嘆氣,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數落李權,說其不曉得珍惜機會。
翰林院衆人都有相同的尷尬,他們雖身負官職,但因是後備官員,每月的俸祿很少,只能勉強度日。
外人眼中,翰林院的學士可說風光無限,但只有他們自己清楚,他們每個都是一窮二白的窮光蛋!
錢對他們來說是可遇不可求的東西,對他們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所以纔會做夢都想當個有實權的官員。
李權的經歷讓衆人自然而然地幻想到如果是自己當了碧州知府,肯定要取之有度,老老實實地不貪那麼多,舒舒服服地過一輩子那才叫爽快呢!
唉聲嘆氣之中,那掌院學士呂方冷聲道:“李侍講,你所言怕不盡實吧?雖說朝廷會充公,但李侍講在碧州經營多年,怎會沒有帶兒藏私?”
李權又想了想,實不知在此討論這些有何用處?也懶得多計較,心想你們說是啥就是啥吧!答道:
“的確有些餘錢,可供後半生用度。”
李權覺得自己這話已算很低調了,卻沒想到還是引得衆人一陣驚呼。
餘錢就夠後半生用度!
對翰林院諸位而言,那可是一筆不菲的錢財呢!
這下,諸人看向李權的眼神好似閃着金光,就像是一羣色狼盯着個脫光光的大姑娘一樣。
李權心中一顫,這是什麼眼神?
這時候,呂方又說了。
“既然李侍講有些餘錢,何不請我等去隔壁酒樓吃上一頓?也好過衆人在此品清酒淡茶吧?”
“就是!就是!李侍講這就是你不對了,我等如此待你,你有錢也不請大夥兒吃上一頓?”
“……”李權啞口無言,也可說是莫名其妙。
天底下還有主動喊人請客的?而且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李權心想,老子又不是娶媳婦兒,幹嘛要請客?如此待我?清酒粗茶而已,你們能更隨便一點?
關鍵是他們那種口氣,好像自己不請客就是自己不對一樣,讓人着實頭痛。原以爲這般坐在樹下是這羣人附庸風雅,原來還要更加不堪,根本就是沒錢的無奈之舉。
李權算是明白了,在面前都是些窮酸,好似一輩子沒吃過肉一樣。
罷了罷了,請就請吧!畢竟以後還要相處一些時間。
……
……
翰林院對面便有一家酒樓,因翰林院附近幾乎沒有太多有錢人家,故酒樓的構造並不高級,倒是跟宋人街的老酒樓有的一拼。
同在一條街,酒樓的店家知道這些看似光面堂皇的文人實則是沒錢的窮鬼。
往日來此定是討不得好臉色,但今日不同。
今日是好大一羣人一併前來。如此情況只有是有人當冤大頭纔會出現,店家知道這一頓有油水,故而很熱情地上來的招呼。
說是李權請客,但卻是呂方主持,好像一點兒都不懂什麼叫客氣。
李權是第一次跟這種徹頭徹尾地文人打交道,這等文人的所爲讓李權很不爽,念在他是老者,故不想與之計較。
諸人落座,呂方點了酒菜。
東西很快上齊,細看之下,發現竟然全是素!
“這人有這麼好?是爲了給我的省錢?但菜品樣式可不少呢!”
“唉!好不容易吃一頓,又是這樣。”
身邊有人小聲抱怨,被李權敏銳地捕捉到了。
李權很好奇,小聲詢問:“怎麼?你們時常如此?”
說話之人回答:“只要跟掌院大人一起就沒舒坦過。”
“怎地?”
“掌院大人吃素不吃葷,他母親病危時,曾在菩薩面前許諾的,如今已吃了十多年啦。他不吃葷偏得讓我等也不吃,讓人的好生惱火。”
李權疑惑:“他不吃便不吃,你們吃你們的啊!”
“哪成?掌院要是看我等吃葷,他想吃又不敢吃,糾結之下還要發火。朝廷用人之際,我等還要指望他做引薦,哪兒敢與他爭執?”
李權這下是火了,本來是好好地上任,哪想過會遇到這樣的奇葩?
“小兒,拿菜譜來!”
一怒之下,李權就要重新點菜。
呂方不允,以爲李權不曉自己習性,故而微笑解釋:“李侍講,你有所不知,老夫吃不得葷。”
“我曉得。”李權輕鬆回答,“掌院大人可自己吃素,我一頓不沾葷腥便食不下咽。”
“這……”呂方皺眉,思量許久,再次強調,“李侍講,老夫年邁,就此一次遷就老夫當如何?”
李權也裝作爲難:“這樣啊?那就真是沒辦法了,李某是無肉不歡之人,看着一桌齋菜實在沒有食慾,要不諸位吃着,李某到別處尋吃食?”
說着,李權就要走。
這如何能行?這麼多人還指望着李權開飯錢呢!
呂方第一次遇到這種怪人,一頓不吃肉就沒食慾?什麼道理?沒辦法,錢在人家身上,只得就範。不過,呂方現在已有不悅之相。
鬧了這麼一出,各個桌上都擺了些大肉,除呂方外,所有人都面帶喜色,對李權也更加熱情了。
古代人就是迷信,在菩薩面前發誓不沾葷就真不沾葷,也不知許下什麼承諾,竟能讓他堅持這麼久。
但是,這一頓呂方特別不爽快,看着同桌之人吃得油光水滑,自己卻只有狂吞口水,菜雖多,但怎麼也不能像肥肉一樣解饞啊?
“掌院大人,您別吃齋了,所謂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咱們不搞形式主義,該吃的吃,該喝的喝,回去咱們照樣拜佛誦經。”
李權很賤地夾了一大坨紅燒肉送到呂方眼前,只見呂方口水咕嚕咕嚕地往肚子裡趟,心頭恨李權恨得要死,知道這貨是故意引誘他!
“不吃不吃。”呂方煩躁地擺手,偏偏這時候有個不長眼的胖書生一筷子搶了過去。
“我吃!”
胖書生一口咬下,噴得呂方一臉油。
此事不好發作,呂方只得將氣嚥下。
又過片刻,諸人都吃得七分飽時,呂方想了個法子,準備捉弄李權一番。
翰林院諸人整日渾天度日,對外界之事少有關心,更不會知道李權的複雜身份,只當他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知府。
位居知府,吃穿不愁,這時候就算再好學的書生也會放棄詩書,沉迷享受。
呂方心想,這知府爲官數載,年幼時念的聖賢書怕早忘了,便想用學識壓一壓。故喊道:
“小二,拿紙筆來。”
小二聞訊,見這行人今日吃了不少,擔心其錢不夠,小聲提醒道:“紙筆是有,可是要算錢的。”
呂方豪氣大放:“算李侍講賬上。”
這廝的脾性李權算是領教過了,故不覺稀奇。
朝小二點點頭,小二隨即拿來紙筆置於空桌上。
呂方決意要展露才華,便毫不猶豫地拿起筆,在紙上一陣龍飛鳳舞,“唰唰唰”一首七字降一的趣詩便有了。
“怪知州不識尺寸,送富貴斷前程,莫哭着喊冤,怎地如此?忘尊老,活該!否?”
詩中之意是:說就怪那知州不懂取之有度,不僅送了富貴還斷了前程,別哭着喊冤,想想爲什麼會這樣?連基本的尊老都不懂,就是活該,難道不對嗎?
呂方對自己作品頗爲滿意,笑道:“遊戲之作,贈與李侍講,要引以爲戒啊!”
一副誠懇之態,好像還是爲李權着想一般。
就算李權是腦殘也知道這是在怪自己之前沒遷就他吃素,頓時火起,心想這要不在他最擅長的領域還一巴掌,實在難消心中氣憤。
“掌院大人,一人作詩有啥意思?李某也還你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