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我怎麼說也是你的長輩。你若是怪我沒有在落水一事上偏袒皇貴妃娘娘,大不必用這樣的手段。”
太子周琛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了白錦身上,心裡的內疚更深。因爲他能得到這些證據,乃是因爲木丹和竹葉的幫助。但是現在,他便要用這些證據指證江越王妃,即使會連累到越王府的周越。
不過,父皇那樣寵愛白錦,應該不會真的連累到她吧。
周琛從懷裡拿出一張藥方和出藥的清單。“這張單子,是越王府的藥鋪中的。拿藥的人是越王府的管家,那個管家姓江。王妃娘娘還需要我說的更多嗎?”
皇帝視線落在江越王妃身前的微微有些顫抖的手上,勾起了嘴角。
——心虛的人才會不斷的捏着自己的手指不放吧。
“江越王妃您利用自己王妃的身份,輕鬆就避開搜查,將這服讓人身體逐漸虛弱最終以傷寒的形式而亡的藥下到我母妃的飲食中。”
太子說着,丁全恍然便想起來了前不久貴妃病倒之前,江越王妃的確是去過懷貴妃的承寧宮,當時他還好奇素無往來的江越王妃爲何會去懷貴妃的宮裡。但是因爲她呆的時間不久,加上之後也去了許多娘娘主子以及太后的宮中,所以他也就沒有放在心上。
若真是如此,那江越王妃對於那天晚上懷貴妃和劉賢妃的爭執所說的證詞,其真實度也就不言而喻。
——一個下毒陷害貴妃的人,對於懷貴妃的控告有怎麼能讓人信服。
“江越王妃有何話說?”皇帝冷冷的聲音從上而下,灌入了江晴的耳中。
“陛下明察。”江越王妃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語調,但是她短短四個字中的顫慄又如何能逃過天下之尊的皇帝。
“來人,將江氏壓入宗正府監牢。”然後他的目光從劉賢妃母子頭頂略過,最終望向了垂着頭的太子。
宮中才沒了一個貴妃,這麼短時間在再了一個賢妃。皇家的臉,恐怕都要丟盡了。何況,這劉賢妃到底還是丞相之女。
此事,草率不得。
“劉賢妃御前失儀禁足昌音宮,皇長子不尊太子禁足與府邸,無朕的旨意不得出。”
皇帝話音未落,白錦便發現太子
原本揚着的眸子有一瞬間的黯淡。隨即又低下了頭,掩住了他的神色。
等到丁公公帶着人帶走了劉賢妃等人,清心殿中便又剩下了皇帝,太子和白錦三人。白錦失笑,她和太子是招惹事端的體質嗎?好像不久前,這樣的場景就出現過一次吧。
“兒臣告退。”
“你給朕站住。”皇帝從上階的臺階上緩步走下來。“還在怪朕?”
“兒臣不敢。”
皇帝冷哼一聲,嘴上說着不敢,這反應卻是明明白白的敢。他上前一步,想要拂上太子的肩頭,卻冷不防的被太子微不可查的動作避開。
“太子別忘了自己的本分。”皇帝的臉色霎時間就變得陰沉起來。“朕知道你是在怪朕沒有保護好你母妃,可是太子你別忘了,皇貴妃遭受的事情,一半是因爲她自己的身份,另一半便是因爲你。”
周琛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紅了眼眶,他面無表情的擡頭,第一次這樣直直的盯着皇帝的眼睛,“所以,父皇就讓母妃沒了生育的能力。所以,父皇就放任劉賢妃把持後宮,一再挑釁?”
白錦心頭猛地一跳,她從來沒有見過溫文爾雅的太子殿下有這樣陰鷙的目光。彷彿站在他面前的不是生養他的父皇,而是他的弒母仇人。也許此刻,在他眼中,的確將懷貴妃的死算在了皇帝陛下的身上。
可是,懷貴妃這麼多年盛寵不衰卻沒有子嗣竟然是陛下動的手?!
“朕是皇帝,不是她一人的夫君。這大周的天下,容不得朕的一時疏忽。你身爲太子,難道連這些都沒有學會嗎?”
周琛冷冷一笑,他怎麼會不知道後宮自古都是血腥的地方。怎會不知道懷貴妃身份尷尬,若是她有孕生下含有前朝血脈的皇子來,容易引發大周朝堂的不穩,甚至是前朝遺臣的造反。
他不理解的是,皇帝在母妃臨死之前都不願給她一段溫情,以至於母妃含恨而終。而懷貴妃明明知道自己是政治的犧牲品,卻仍舊對皇帝死心塌地。便是在病中,懷貴妃繡臺上尚未繡完的也是要送與皇帝的新年禮物。
他沒有辦法忘記,一直收斂鋒芒的母妃眼中會有那樣尖銳的光芒。她明明已經油盡燈枯,可迴光返照間一直喊的卻是一聲聲的陛下。
他更沒有辦法忘記的是,她那樣卑微的乞求,那一句“這麼多年,陛下可曾對我有過一分的真情?”
可他是如何做的,避而不答!
被劉賢妃爲難的時候,母妃沒有落下一點的淚水;傷痛纏身無法下牀的時候,母妃沒有落下一點的淚水。可就是這個人的無言冷漠,讓母妃一顆心化作了滾燙的淚水,成爲她留在這時間的最後一點生機。
這就是他以天下爲先的父親,這就是大周高高在上的皇帝。
不,他不要。他不要成爲這樣冷血無情的人。周琛長吸一口氣,第一次在皇帝面前有了如釋重負的感覺。
“父皇若是對兒臣不滿,這個太子,兒臣不做也罷。”說着,他伸手將頭上的玉冠摘了下來,雙手放在了皇帝的面前。
皇帝久久沒有動作,久到白錦收斂氣息到要斷了呼吸時。皇帝竟然彎腰撿起了那太子獨有的玉冠,退了一步看着墨發飛揚的太子,臉上掛着的是平淡柔和甚至有一絲絲讚賞的笑。
“你知道,如果你不是太子,後果是什麼嗎?”
太子淺笑,他掙扎了這麼久,不過是爲了還母妃一個公道。至於他自己以後會怎樣,他早就不在乎了。最壞不就是身死名裂嗎?反正他孤身一人,沒有母妃也沒有妻子,還怕什麼?
“你不在乎自己,也不在乎家國天下了嗎?”還有他這個不稱職的父皇了嗎?
不得不說,皇帝這話纔是真的戳到了太子的心上。他的確可以放逐自己,但那些一直忠心耿耿追隨自己,想要一展鴻途之志的有識之士呢?那些爲了他徹夜不息的策士大臣呢?甚至是不遠處那個一直信任這自己的尋暖。
他真的放得下嗎?
不,不能。若是他失勢,等待着那些人的下場也只有死。
一僕如何侍奉二主?
“這次的事,朕會給你一個交代。”皇帝將代表太子身份的玉冠塞到太子手中,眼中浮現的是堅定的神色。“你且會東宮去吧。好好反省,什麼時候想清楚了,再來見朕。”
說完,皇帝便對着白錦招了招手,示意對方和自己一起離開。白錦跟上皇帝的腳步,對着太子搖了搖頭。
——不要再挑戰皇帝的忍耐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