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越心頭一痛,白錦這樣的表現便意味着杜叔的預言成真了。
可同時,他心頭卻又一股竊喜。就像是偷了某種珍稀的寶貝,明明心虛的擡不起頭。但心底卻是難以抑制的狂喜。
木丹拿着毛巾的手抖了一下,只是被她很好的掩藏住。“主子,你乖好不好。我服侍你洗漱。”
“你爲什麼哭呢?”
“因爲……因爲我剛剛眼睛熱,所以出汗。”木丹退了一步,閉上了自己的眼眸,深深的呼了一口氣,這才勾起微笑。可她渾然忘了,這個理由便是小孩子也糊弄不過去。
“你不要騙我。”白錦赤着雙腳,跪在牀沿邊擡起身子,笑的溫柔。“你的聲音在顫抖。”說着,白錦從木丹手上接過溫熱的毛巾,輕輕的覆在了木丹的眼睛上,再一點點下落:“你不要哭,小哥哥說了,哭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周越搭在白錦肩頭的手頓時一緊,腦海中突然就回蕩起方纔白錦剛剛醒來時對着他喚了一聲小哥哥。
“小哥哥,你告訴她,是不是這樣的?”白錦歪着頭,露出淺淺的俏皮的梨渦。
“是……”周越一邊看着木丹,一邊壓抑着自己心頭的驚濤海浪。
暖兒,爲什麼會喚他小哥哥?!
“郡主!”許太醫揹着藥箱,身後是小丁公公端着藥碗,一臉的詫異。“您怎麼能起來……”話音未落,他的腳步便突然一頓。
白錦仍舊是笑,越發燦爛的笑,她窩在周越懷裡,聲音像是在撒嬌:“許大叔,我不想喝藥,太苦了。”
許太醫臉上終於露出了和身後的小丁公公一樣的詫異。
兩人的視線一同落向了木丹,又同時轉向了周越。
“拜託拜託,許大叔,我少喝一次真的沒事的,求求你了。”
求?這個字眼一出,衆人的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尋暖長郡主啊,她一個一品的郡主,除了皇帝誰還配讓她說一句求……
“暖兒,你聽我說,你生病了,讓太醫給你看看好不好?”
“可是我不想喝藥。”白錦拉着周越的衣袖,滿臉的討好。“小哥哥,你都不知道,那個藥有多苦。我怕苦。”
周越說不出話了,白錦光是對着他笑笑,他都願意爲她赴湯蹈火。更何
況像現在一樣軟語溫言的討好。
白錦的臉色微微有些變化,具體來說便是她的笑意沒有方纔那樣燦爛了。姿態漸漸顯露出一股小心翼翼,她攥着周越衣袖的手更加的緊了,甚至微微冒出了一層細汗。
“小哥哥?你不要生氣,我喝好不好?”說着便伸出了手去夠藥碗,一臉的視死如歸沒有退縮。但即便是這個時候,白錦還是用另一隻手牢牢攥着周越。
周越喉口像是被灌下去了一大碗的黃連,順着喉口一直灌到了心裡,苦澀的幾乎說不出話來。
這還是那個他認識的自信的發着光芒的,永遠驕傲無比,衆星捧月的尋暖長郡主白錦嗎?
她怎麼可以這樣低聲下氣的討好他,該是衆人跪在她腳下奉養她啊!
“暖兒。”周越伸手,輕鬆的就抓住了白錦探過去的小手。“不,不該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
“小哥哥,對不起。你不要生氣好不好,你說過不能哭的。”白錦面露疑惑,雙手捧住了周越的臉。清澈的眼眸純淨的像是清晨的玉露,足以照射進人心最陰暗的角落。
皇帝下了早朝便匆匆趕來清心殿。但今日早朝幾位武將討論和西南的邦交,浪費了許多的功夫。因此皇帝趕來的時候已經午後,便連早上的雨水也漸漸消散。
一路上丁全趕緊彙報了昨晚上發生的事。聽到白錦醒了,皇帝的心裡是前所未有的暢快。他就知道,自己的長郡主是最有福氣的人。於是一路上他終於掛上了久違的笑意。
但跟着他的丁全卻是更加提心吊膽,他在檢討昨晚的雷怎麼沒有劈死他自己,一會兒陛下要是看到尋暖長郡主的樣子,會不會直接踹死他,然後打碎了他的腦漿去喂狗。
他都一大把年紀了,他的腦漿狗應該也不會喜歡的吧……
“陛下駕到。”皇帝的腳步匆匆,大步向前邁着。他一想到又能看到聰明伶俐的小丫頭一枚,掛在臉上的笑意取都取不下來。也因此完全沒注意到,隨侍的丁全和一衆貼身宮人都一副如喪拷批的表情。
丁全努力的跟上皇帝飛快的腳步,心頭卻在暗想,要不要現在就自盡?
“恭迎陛下,陛下萬安。”清韻閣跪倒了一片請安的人。
“平身吧。”皇帝在門口頓了一下
,想着之前還和丫頭吵過架,罵過她臉上就有些訕訕的。於是糾結了半天,才終於換上一副既不顯得太嚴肅,也不顯得太尷尬的表情走了進來。
心頭還在念叨:朕的尋暖就是有福氣。許太醫那羣人沒用的,還說什麼七日之期。純粹就是在糊弄他不懂。這纔不過短短一日,尋暖不就已經清醒了。定然還是和從前一樣聰明伶俐。
丁全偷偷仰頭打量了一眼皇帝陛下,心頭的不安越發嚴重。這麼多年伴在君王之側,他還能不知道皇帝此刻在想什麼嗎?!
但是俗話說的對啊,期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讓皇帝失望的代價,誰人承受的起!
衆人垂頭立在各自的位置上,唯有白錦支着腦袋一臉疑惑的盯着還站在門口的皇帝。
“小哥哥,陛下爲什麼會來?”
“你知道他是陛下?”周越心頭一跳,白錦不認識小丁公公說明她的記憶在十歲之前,可她清楚無誤的認出皇帝卻一下子將這個時間推後。
好在白錦接下來這句便將他的心安回了原處。
“祖母帶我覲見過陛下。而且只有陛下才會穿這樣花紋的衣服。”
“噢……”周越淡淡的應了一聲,心頭的狂跳慢慢減緩。
皇帝面帶笑意,望了過去。嗯,不錯,已經可以用膳了。還記得聽朕的話,知道病中就不要站起來請安迎接了。只是當他一轉頭看到她邊上一樣穩穩坐着的周越時,皇帝的臉色就立刻陰沉了下來。
沒有眼色的東西,面見君王不跪拜請安,此乃大不敬之罪。
“丁全,以下犯上,是什麼罪。”皇帝冷哼一聲,還治不了你個混蛋小子。
平日裡,風雨不動安如山的丁大公公顫顫巍巍的挪到皇帝身邊,聲音忐忑不決:“回陛下,此乃大不敬之罪,按律,是死罪。嚴重還會累及三族。”說完,彎着腰垂着嘴角,心頭默唸我的陛下啊,你這是在作死啊。
“臣知罪。”周越知道這樣的罪名就是昭告天下,大家也只會說聲他周越不懂規矩,冒犯了陛下,死的活該。說着就跪了下來。
只是,就算連用膳也要拉着他的手的白錦也跟着他跪了下來。
頓時整個屋子瀰漫起一股看不見的硝煙之味,四散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