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府。
慕容宸走到房間的時候,已經是病入膏肓的陳文靜朝着在一邊伺候的下人們揮揮手,示意他們都退下。
慕容宸走到牀邊,看着躺在牀上時日無多的老人,良久才問了句:“太傅既然要我來,那有什麼話便說吧。”
陳文靜昂着下巴,瞅着慕容宸,從那眉目中,還依稀能夠瞧見另外一個人的影子,他們到底是兄弟,有些地方還真是相像,腦海中浮現出他曾經的那位學生來。
慕容宸還算有耐心的等着,等了又等,等到的是一句:“皇上無辜。”
慕容宸突然就笑了,嘲諷的笑容在這個時日無多的老人看來是那般扎眼。
慕容宸看着躺在牀上的陳文靜,聲音極冷的笑道:“我大哥慕容勳就該死麼?”
說完揚長而去。
關於慕容宸那句話,陳文靜再不能言語,看着遠去的慕容宸,躺在牀上的陳文靜知道,皇昭那一劫怕是逃不過了。
天氣漸暖了。
太傅陳文靜捱過了東凌的嚴寒的冬季,卻沒有捱過來年春天。
陳文靜去世的那日,舉國哀悼,他二十歲入朝爲太傅,主張舉辦了嵩陽書院,六十年來,嵩陽書院爲東凌輸送了大量人才。說是功在社稷,桃李滿天下,毫不過分。
皇昭,寧悟,慕容宸幼年就是跟着陳文靜學習過的。
陳文靜去世之前,皇昭就常常去看望陳文靜,去世之後,罷朝一日,衆人都說,皇上若不是考慮到當今太后健在,很可能爲前太傅陳文靜,全身縞素,守靈三日。皇昭不能做,陳文靜教過的學生卻都自動做了。
這日周貞路過花園,無意中瞧見衛風朝着南方在做什麼,傾身一看,他在上香。
“衛風可在拜祭什麼人?”周貞說着人已經走到了衛風面前。
不知道是想事情太過入神,還是怎的,衛風竟然纔看見周貞。
“衛風的老師。”
“可是前太傅?”周貞想起最近帝都去世的人來。
“是。”
其實周貞也就是隨便猜猜,沒想到還真的猜中了。
“
衛風也是太傅的學生?”
“是,不過也是多年之前的事情了。”衛風的神色看上去頗爲感慨。
周貞有些疑惑:“那……”
彷彿是知道周貞問什麼一般,衛風開口說道:“各爲其主。”
周貞瞭然,原來如此,所以衛風和陳文靜師徒一場,還是忠於了慕容宸。
晚上用餐的時候,周貞像是想起了什麼,隨口問道:“看着衛風似乎跟着夫君很多年了。”
“是。”
“衛風多大了?”
慕容宸聽了周貞的問題,端着湯碗,想了想,說道:“二十七八吧?”慕容宸正說着,衛風進來了,便問道:“衛風,你今年多大了?”
衛風略彎腰回道:“衛風剛過而立之年。”
“咳……”嗆住的是周貞,還有紅纓,還有伺候周貞和慕容宸用餐的幾個丫鬟……
周貞平靜下來之後,內心千萬只草泥馬呼嘯而過,衛風三十了,衛風三十了!爲毛他看起來像是二十出頭呢?看上去就和蘇慕白差不多大啊!
紅纓與一衆小丫鬟內心的想法與周貞如出一轍。
周貞沉默了下,開口問道:“衛風是如何保養的?”
慕容宸身體恢復過來之後,與周貞再次去了一趟伽藍寺,那路上的迎春花都開花了。那個冬天過去,這迎春花總算給這個春天最先增添了一份春意。
兩個人分別從方丈手中接過香,一起點了長明燈。
末了,慕容宸開口說道:“張氏……”
“慕容宸。”周貞打斷了慕容宸接下去要說的話。
“嗯?”
“留張氏一條性命吧!”周貞說着看向慕容宸。
慕容宸沒有想到周貞會如此要求,有些不解的看着周貞。
“並非是我良善,只是……我們的孩子未曾來着世上看一眼,饒張氏一條性命,就當是爲咱們的孩子積德了,但願來世他投生個好人家。”周貞說着,面容有些傷感。
慕容宸看着周貞,想着,孩子的事情,她並非不怨不恨自己,只是從來未說過什麼。
慕容宸不知道
的是,周貞心裡是很自責的,孩子雖然是被張氏害的,可那最後一碗藥,卻是她自己要喝下去的。
慕容宸凝視周貞,良久才說道:“好。我答應你,饒張氏一命。”說着過去扶着周貞輕聲道:“我領你去見個人可好?”
“哦?”
周貞是沒有想過會在這個時候,見到慕容淮的正室。
慕容宸走到伽藍寺後院一個僻靜的小院,伸手敲了敲禪房的門,周貞和慕容宸站在門外,可以清晰的聽到房間裡一下下敲擊木魚的聲音。
慕容宸聽到裡面敲擊木魚的聲音頓了下,輕輕推開門,很普通的禪房。
禪房中的陳設十分簡單,一桌一榻,一案几,有一上了年歲的婦人,手中持着佛珠,一下下的敲着案几上擺放着的木魚。
那婦人聽到有人進來,停止了敲擊木魚,從案几前站起身來,轉過身,衣着打扮很是樸素,是個眉目帶幾分清冷的婦人。
慕容宸開口喚了聲:“孃親。”
周貞有些訝然,這纔想起之前聽說的,慕容淮正室夫人常年在寺廟中修行,不問家事。
周貞很快反應過來,也跟着慕容宸喊了聲:“孃親。”
那婦人點點頭,看向周貞問道:“你是周貞。”
周貞垂頭:“是。”
婦人看着周貞喃喃自語道:“寧凝的女兒也這般大了。”
說着看一眼站在一邊的慕容宸說了:“讓我們單獨聊聊。”
慕容宸沒說什麼轉身出了門。
慕容宸的孃親看着周貞,轉動着手中的那串佛珠,走到桌前,說了聲:“坐。”
周貞坐下來。
“府上又失去了一個孩子是麼?”慕容宸的孃親面無表情的說道。
她用的是又,可見慕容本家裡並不是第一次失去孩子了。
周貞聽了,神情黯然,只能應聲道:“是。”
慕容宸的孃親閉了閉眼,轉動着手中的佛珠,唸了聲:“阿彌陀佛。”
“張氏如何了?”
周貞如實回道:“被父親軟禁在家中,終日抄寫經文。唸經誦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