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麼?
方玉雪一怔,隨即緊緊的咬住了脣,又似是想起了什麼來,身體顫了顫,指關節握得發白,喃喃道,“早沒了……”
“什麼?”聲音太吵,她聽不清她在說什麼,嘻嘻笑着湊近些問着。
方玉雪一擡頭便看見一張放大的美顏,甚至清晰的看見她漆黑如夜的瞳孔裡,自己盛放的倒影,那黑暗中的自己,猶如扭曲的怪獸般,眼神是那般的哀傷而刺骨冷洌。
只是對上這樣一雙帶笑的眼,卻是沒法不動搖,搖了搖頭,淺笑起來,“幫你!”
她看得生了興趣來,也學着她拿了一張圍裙繫上,拿着一支新的刷子刷着調料香粉,卻是頻頻弄錯。
那方玉雪瞬間漲紅了臉,卻並未離開,只是低聲請教着,魏漣漪嘆息了聲,更加確定了自己的想法來,這女子想必是大富人家的小姐,平日裡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那種,至於爲何淪落於此,想必那又是另外一個故事了。但想想,也無外於是那惡俗的種種。電影常有的,家破人亡,遭人陷害,滿門抄斬啥的。但怎樣也不會是個會令人愉快的回憶吧。
想着又不禁慶幸起來,比起他們自己總算是沒得上天虧待,雖說是年紀輕輕就隔屁了,但老天卻給了她另一段新奇的人生路程,這未償不是另一種體驗呢,雖說是這身份不甚光鮮,但如今靠着自己,也總算是衣食無憂。倒是比他們多了些幸運。
“你呀,以後不要多想,人啊,還是得要往前看,活下去纔是關鍵,這人生沒啥,那不快樂的事兒,就像放屁似的,出了也就過了,哪有人整天惦記着自己所放的屁不是?”她一邊哼着五音不全的歌,眼角眉稍全是滿滿的笑意。
方玉雪微微皺眉,爲她話裡的粗俗,但細細咀嚼間,卻覺得她一番是似而非的話,也非沒有道理,她說得沒錯,活下去纔是最重要的,她不能活在回憶的傷害當中,她要活回她自己來。
想着又忍不住擡頭看了她一眼,這人看似笑得沒心沒肺的樣子,卻總會在關鍵時候,給人醍醐灌頂,又擡頭看向那些各自忙着手中活歡語的其它人,眼眸深黯了些,他們,也是因爲對這人的信任,才能露出那樣的笑吧,歡場中人,最是會掩藏真實情緒,而現在她所看見無一不是真實,這便是這女子的魅力麼。
時間隨着烤肉的香味慢慢逝去,殘月如鉤,懸掛在天際,偶爾見到星子閃爍着,時不時從那高院深處傳出歡笑聲來,而那從牆外經過的人無不狐疑佇足,不知那秋水閣內又在作何,爲何這般喧譁,還有那聞所未聞的香味所爲何來。
風起,似乎連笑聲也漸漸飄遠,或隱隱傳出婉轉的女子吟唱聲來,悠悠盪盪的飄出,夜正深。
翌日,一大早,秋水閣裡便是一陣雞飛狗跳聲,哦,不,是燕語聲聲來。
魏漣漪已經習慣了早起,也見不得他們睡懶覺,除了特別日子外,都得起來做早操,那些個女子,面上不甘不願,但到底沒有多說,只是揉着眼睛在她一聲大喝聲後,所有的睡意都跑到了爪窪國去,魏漣漪真心感覺自己就像那大學軍訓裡的教官一般,真心不討喜,但以後他們自會知曉,自己可是處處爲她們着想。
巳時時分,前院開始做生意,而後院亦是忙得熱火朝天來,魏漣漪一邊叫着其它人
將自己所需要的東西通通買來,一邊在一旁弄着草莓做成簡單的醬,看那紅色泛着酸甜氣息的濃稠的東西被調了出來,一旁的素素早已看得滿心奇怪來。
“漣漪姐,你又在做什麼?吃的麼?”
魏漣漪未語,只是朝她眨了眨眼,笑眯眯的道,“一會自會見分曉,我要的黃油和牛奶找到沒有,雞蛋調好沒有?”
蛋糕,對這些個古人夠奇特了吧,這可是她想出的送春兒的最好禮物,想必那小丫頭會非常開心吧,這般想着,又覺得自己現在彷彿已經變身成了老媽子了,而這樓裡的女子便皆是成了她的牽掛來。
人說時間是最好的治傷藥,而她在最無措彷徨的時刻,是這些人陪在她身邊,即使,那時候的她們,只是一個可以點頭微笑的陌生人,但那種不是一個人的心境,讓她心裡的無助也少了許多,雖會也有傷感時,也總算得了快樂,而現在她已懂得如何取捨。更是從這羣命比紙薄的女子身上學到了東西。
一旁的方玉雪睜着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睛瞅着她,咬了咬脣,“我,幫你。”
魏漣漪朝她支了支下巴,笑道,“你去那裡剝桔子吧,這個總該不成問題吧。”
方玉雪白玉似的臉上如火燒似的紅,點了點頭,跑到一邊的青兒旁邊,幫着一起剝桔子。
那青兒看了眼魏漣漪,眼裡閃着狡黠的光,朝她一邊挪了挪,壓低聲道,“喂,你從哪來?多大了?以前家裡是做什麼的?又怎會變成乞丐的?”
她一連串如珠炮般的問話說出,那方玉雪微微皺眉,只是搖頭,悶聲不語。
緊抿的脣成了一條直線,似是不悅,那青兒眼珠子又轉了轉,又低聲道,“你接近漣漪姐姐有何目地?快說!樓裡的姐姐們都說你是不懷好意……”
而她就是自告奮恿的前來刺探敵情的。
方玉雪心裡隱怒,搖了搖頭,“往事,休提。”
那青兒本想再不依不饒,一旁走來的素素朝她搖了搖頭,她鬼精靈的,吐了吐舌,終於閉上了嘴,卻是暗中不停的打量着她,要是這人敢在她眼皮底下亂來,別以爲長了張好看的臉她就會心軟,以前媽媽調教姐姐們的手段,她可是一一記在心裡的。
“你們,懷疑我?”方玉雪感受到她們的敵意,硬生生憋出這兩句話來。
青兒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方玉雪臉上緩緩勾出笑來,眉間的硃砂痣越發的紅豔,像是紅的要滲出血來般,襯托着她小小的臉更是惹人憐惜,而那柔弱的臉上,卻是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來,“日久,見人心。”
而她,只需要一個人的相信即可,其它人,與她無關。
青兒哼了哼,亦是冷笑一聲,“沒錯,日久見人心,你若真是心懷不軌,時間必能讓你露出狐狸尾巴來,那時我就等着漣漪姐姐把你掃地出門去!”
方玉雪未再語,只是再次低下了頭來,她身旁一盆正盛開得豔麗的海棠,卻也因她一個蹙眉間那種楚楚可憐惹人愛的樣子而失了色,那青兒卻是看她不順眼,或許是美人相嫉的道理,除了漣漪姐,樓裡的姐姐們都心裡不甚喜歡這個過分美麗的女子,人說紅顏禍水,太美則過,害怕她給他們帶來不安的隱患。
晉康皇朝皇宮。
六和宮外。
那皇后正拿着剪修剪着院子裡的花草,身後跟着幾個侍女太監,一隻蝴蝶翩翩而過,停佇在那怒放的月季上面,色彩豔麗至極,更添和花的嬌嫩來。
那皇后卻是嘆息了聲,一旁的小路子低聲道,“娘娘何故嘆息,莫不是有什麼煩心事兒?”
做奴才的不僅要會看主子臉色,還要在適時懂得安慰主子,這纔是一個合格的奴才。
皇后手一頓,看着那花園裡的百花齊盛,又是幽幽一聲謂嘆響起,淡淡道,“本宮只是覺得,這再美的花,也有調零的一刻,再美的女人,也有年華老去的一天……”
那一旁的侍女攙扶着她在一旁坐下,又聽着那小路子跟着前來,細聲細氣的道,“娘娘,便是那百花調去,娘娘您依然是那最美麗的一枝……”腦子裡一邊飛快的運轉着,看她神情不愉,莫不是因爲那陛下這連日來都流連於那鄭妃之殿而生氣,心裡又感嘆着,這女人,不管是多大年紀,生活裡吃醋這兩字是不會少。
“你倒是會說話……本宮倒也未氣,也知那太陽本該是衆星相伴,只是,心裡尚有些不痛快……”她伸手撫了撫頭上沉重的鳳冠,似是想到了年輕時的種種來,臉上的神色有些恍惚,這些頭上的飾物,非她所喜,卻代表着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在她帶上那一刻,便已摘不下來,太過的沉重,也讓她的頭時時作疼,而這疼,也只能隱隱忍着,因爲她是皇后,她必須忍着。
“娘娘,那太陽身邊的星子如何的多,陪伴太陽的,始終只有月亮,娘娘不必妄自菲薄……”那小路子揣摩再三,終於說了出來,又看她神色陰晴不定,心裡實是難安,果真是鳳心難測,這樣下去不知這條小命又留到幾何。
“呵呵……”皇后清笑出聲,又看向他,“本宮倒是看走眼了,身邊竟來了個馬屁精呢。”
那小路子心裡一咯噔,跪了下去,沉聲道,“奴才句句屬實,絕非虛妄之言!”
那皇后也未動,只是居高臨下的看着他,神色難辯,小路子臉上冷汗涔涔,心道一聲糟糕,難道自己又說錯話了?剛剛惶然間,又聽那皇后嘆息一聲,“你且起吧,本宮又怎會怪你,只是本宮一向不愛聽那些個虛情假意的詞,你以後且記着了……”
小路子點頭如搗蒜,心裡狐疑着這皇后的喜怒無常,分明前兩日裡,自己什麼也未語,也依舊讓她訓斥了一番,雖心有疑惑卻是半點不敢表示出來,只是連連點頭,在她示意下終於爬着站了起來退到一邊去。
皇后意興闌珊的斜倚在花園的長倚上,身後的兩個婢女們輕輕的搖着宮扇,剛剛閉眼,就聽一陣雜亂的腳步聲急急而來,皇后陡然睜開眼,哪個沒規矩的?
那小路子將那瞬間而過的陰寒眼色盡收眼底,不知怎的,覺得這六伏天裡也頓時如十月飄雪般的冷了起來。
皇后眯着眼看向那急衝衝向自己走來的鄭妃,嘴邊帶着譏誚的笑,雙手優雅的交疊着,等着那鄭妃來爲自己參拜。
那頭上插滿了金步搖的女子一臉的盛怒表情,臉上是又痛又怒的恨意,忽地瘋了般的撲了過來,抓住那皇后便是一陣踢打叫罵:“你這個狠心的女人,是你,是你!一定是你對不對!你還我孩兒來,還我孩兒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