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防!”陳忠大聲提醒隊員道。
那線香還剩個一個頭,足夠對方打成一次進攻。而陳恪的戰馬已經脫力,不能再戰。
遼人也瘋了,展開最後的反撲。但宋人全數退守,就連頂在前面的陳廉也回來了。他們囤積在門前的危險區域,遼人根本攻不進去,幾次進攻都被破壞。
這時,宋朝使團的觀衆,大喊大叫起來:“時間到了,線香燒完了!”
那負責計時的官員,其實已經發現香燒完,但他一直裝着沒看見的。現在被宋人道破,衆目睽睽之下,要再耍賴,就是輸球又輸人了。
只好咬牙敲鑼,鐺的一聲,比賽結束。
鑼響的瞬間,宋朝使團再也按捺不住,蜂擁着衝入場中,將己方隊員團團圍住,歡呼着慶祝起來。
望着肆意慶祝的對手,黑騎們滿臉苦澀,他們翻身下馬,單膝跪在遼主面前請罪。
耶律洪基黑着臉,似乎滿腔怒火。
半晌,他終於出聲道:“那個誰,你過來!”
陳恪讓人把疲憊不堪的白影牽回去,好生照料。轉身來到耶律洪基馬前,抱拳行禮道:“方纔賽中多有不敬,請陛下恕罪。”天子一怒、血流漂杵,要是耶律洪基真發火翻臉,那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他的道歉看似誠懇,卻把‘賽中’二字咬得死死的,提醒遼主,是你說‘賽場無皇帝’的。
“寡人的球隊輸了,不是球不如人,是輸給你這張嘴了。”遼主這下不好發作了,憋了半天悶哼一聲道:“你打球就打球,那張嘴怎麼就不消停?魔音灌腦似的,讓人怎麼集中心神打球?”
得了便宜又賣乖,是肯定要出事兒的,陳恪一臉無奈道:“技不如人。只能出此下策,擾陛下心神,萬望陛下海涵……”
“勝之不武!”耶律洪基哼一聲。
“對,勝之不武……”陳恪任他出氣。
可也是勝了呀……耶律洪基一想,我在這兒打嘴炮有什麼意思?便哼一聲,撥馬離去了。
“恭送陛下!”陳恪抱拳行禮。
回到營帳,宋人自然要舉行狂歡,慶祝這場、艱苦卓絕、蕩氣迴腸、意義重大的勝利。
趙老夫子那張老臉。都笑成了菊花。他向來自視清高。不屑與軍卒接觸,但今日卻給每個上場隊員敬酒,稱之爲‘英雄’、‘壯士’、‘好漢’!
趙宗績更是激動到和他們稱兄道弟。並拍着胸脯表示,要爲他們請功,請朝廷重重賞賜!
他是真心感激這些隊員。稱他們救命恩人也不爲過。
等他激動完了,才發現歡慶的人羣中,沒有陳恪的身影。趕緊問陳忠道:“你家大人呢?”
“在馬廄……”陳忠沉聲道:“‘多納’好像不行了……”
“啊……”趙宗績心猛地一沉,他最知道,陳恪對那匹馬的付出了……
每天出馬前,陳恪都會先跟它親密交流,餵它可口的豆餅,親手上馬具。回來後,會親自餵它吃上等大米、等它下了汗。再親手刷洗。
不少人暗裡地笑他愛馬成癡,馬怎麼能聽懂人的話呢?
但今日在勝敗攸關的剎那,它天外飛仙的騏驥一躍,把所有人都鎮住了。他們想不通,這匹馬怎麼會跳得這麼高,莫非真能與主人心意相通?
馬廄裡孤燈如星。陳恪盤腿坐在柔軟的草堆邊,多納蜷着四蹄、趴在他邊上。馬背上蓋一牀薄毯,一顆大頭無力的垂着。
陳恪一手輕輕撫摸着它堅硬的鬃毛,一手拿着香噴噴的豆餅,它卻已經不能吃一口。人馬四目相對,陳恪從它大而無神的眼中。看到了痛苦與無助,心裡十分難受。只能唱歌給它聽。希夷能減輕它的痛苦:
“太一貢兮天馬下,站赤汗兮沫流赭。騁容與兮跇萬里,今安匹兮龍爲友……”這首漢武帝的《天馬歌》,被陳恪用來送別多納,是如此的合適。
“真的要與龍爲友了麼?”趙宗績的聲音響起。
“嗯。”陳恪點點頭,低聲道:“獸醫來看過了,說它用力過度,血管爆裂,已經沒救了。”說到最後,他的聲音都哽咽了。
“原來馬真的會累死……”趙宗績盤腿坐下來,使勁揉臉道:“看它天馬下凡一樣的一躍,多有生命力啊。怎麼下一刻,就血管爆裂了呢?”
“馬,是一種服從性很強的動物,在騎手沒有示意的情況下,它就不會停步。一直跑到血壓超過身體承受力,就會爆裂了……”
“對不起……”趙宗績垂首道:“對不起你,也對不起‘多納’。”
“我沒事,多納也沒事。”陳恪輕撫着馬背道:“戰死沙場,是將軍之幸。多納捍衛了自己球場王者的地位,它可以驕傲的去天上泡母天馬了……”
“你口是心非,我看你眼圈都紅了。”趙宗績道。
“我是覺着羞愧。”陳恪手捂着左臉,聲音低沉道:“馬是通人性的,但又是個笨蛋。我對它好,它就以爲我是真和它好。殊不知,人多奸詐啊?對它個畜生好,是爲了利用它,想讓它替我賣命。它就真傻乎乎的爲我送了命,你說它傻不傻……”
‘……’若非天黑,就會發現趙宗績的老臉變得通紅,不管陳恪是一語雙關還是就事論事,都刺得他如芒在背。沉默了半晌,趙宗績還是決定表態道:“仲方,我和你是刎頸交,和你好,是因爲你是我的兄弟、朋友,而不是我想利用你什麼。”頓一下,他賭咒道:“如果我趙宗績對你有半點利用之心,便遭天打雷劈!”
“你說什麼呢?”陳恪啐一口道:“說多納呢,怎麼扯到我身上了?莫非在你眼,我就是牛馬?”
“你是馬,我是牛,這下行了吧?”趙宗績苦笑道:“說不生氣,其實還是在生氣。”
“沒有,我還分得清上下。”陳恪搖搖頭道:“你只要以天下爲己任,並非出於一己私利,我是一定會服從的。”
“誰對聽誰的……”趙宗績可怕他跟自己不貼心了。
“呵呵……”陳恪笑笑,把注意力轉回多納身上。
多納一直堅持到半夜,終於化爲一隻天馬,奔天河而去。
‘太一貢兮天馬下,站赤汗兮沫流赭。騁容與兮跇萬里,今安匹兮龍爲友…今安匹兮龍爲友……’輕輕合上它的大眼睛,陳恪低聲唱着祝福的歌……
歌聲在馬廄中迴盪,那悲傷的氣氛似乎感染了其餘的戰馬,竟一齊跟着低聲嘶鳴起來,嘶聲悲慼,聞者落淚……
第二天,談判重啓。陳恪放假,趙宗績和趙卞出馬。
無論如何,遼人在願賭服輸方面,還是值得稱道的。儘管當時沒有書面協定,但蕭峰和李儼果然不再提增幣之事。但是,遼人不可能毫無所得,前後耗時數月的談判,也不可能一點成果也沒有。
於是遼國人列出了五條要求,一,兩國交界處的塘泊不得再擴展、城堡不再增加、邊牆不再拓長;二,兩國同步削減邊境駐軍;三,不得收留逃亡人員,應及時將其遣返、交予對方處理;四,宋朝重開雁門關;五,增加榷場。
爲了讓宋人答應,蕭峰鄭重強調,這是遼國皇帝再三要求,必須要寫進誓書裡的內容。
這時候,趙老夫子的大國病犯了,竟要一口答應下來。
但趙宗績卻說我們回去商量一下再回話。他是正使,自然他說了算。
回到禮賓帳中,趙宗績把遼人的要求一說,問陳恪道:“你怎麼看?”顯然是接受教訓了。
“遼強我弱的情況,畢竟沒有改變。如果不讓他們沾點便宜,只怕日後會再生事端。”趙卞出聲道:“咱們不能光考慮自己的風光啊……”他是在委婉提醒陳恪和趙宗績兩個。
“是,月盈則缺,過猶不及。”趙宗績點頭道:“我覺着,對方的要求只要不過分,還是可以答應的……朝廷也給了我們這個權限。”
“畢竟,遼人的五條要求,都是雙向的,我們要做到的,他們也得做到,寫進誓書去也合情合理。”趙卞又道。
“真是雙向的麼?”陳恪看看趙老夫子道:“第三條,雙方不得收留對方逃人。不知道,每年有多少宋人逃到遼國,又能有多少遼人,逃到大宋?”
“這……”趙卞不吭聲了。
雖然在軍事上,遼國要強於宋朝,但刀槍不能當飯吃,老百姓的日子,還是得看生存環境的,在生存環境方面,宋遼的詫異,就像後世的美國與墨西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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