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制,父母喪,兒子長孫都要守孝三年(一般是二十七個月),兒媳與子同。大興帝的奪情詔書上,也只說徐襄奪情,沒有提及江夏的‘少保’一職奪情,她回京後,也就沒有立刻去見大興帝,更沒有謀求復職,只安安心心地在家休養身體,照料三個孩子。
年底了,府內外、莊子上、作坊、鋪子上的種種賬務也到了年底彙總的階段,也並不閒散,忙得很。
春天時,江夏與朵婭、趙寶兒商議的胡餅鋪子也早就開了張,有江夏安排的掌櫃管理,有朵婭提供的正宗西域廚師、打饢師傅,鋪子裡的菜色、胡餅都極正宗,很快在京城打響了名聲。
江夏回京後第二天,小魚兒趙寶兒等人就聞風上門看望,說起胡餅鋪子來,江夏也頗有興致,心中暗想,改明兒定要去看看!
還有個好消息,小魚兒已經確定有了身孕,還未滿三個月,身形不顯,只是那一臉母性的光輝、欣喜,卻遮也遮不住。看着湊在一起嘀嘀咕咕說的熱鬧的小魚兒和趙寶兒,江夏拉着朵婭說話,趁她不留意的時候,探了探她的脈搏,一探之下,眼中露出一抹意外,隨即挪開手指——看來,趙赫終於想開了,發現了身邊這個女人的好!
回到家裡兩日,石榴送了消息回來,醫館裡來了一個孕婦,懷孕五個月,肚大如籮,幾位郎中從脈象上推斷是雙胎,石榴用聽診器聽診,卻隱約聽到了一個比較弱的胎心,她判斷可能是三胎,想着請江夏過去看一看,確診一下,並商議一個合適的調理方子,看能否讓三個胎兒都發育的健康強壯起來。
江夏去了一趟醫館,確定孕婦果然懷的是三胎。只是有兩個胎兒較強,另一個胎兒嬌弱,胎心不顯,更何況診脈,幾位郎中判斷失誤,也是情有可原。
這種現象,屬於自然選擇,先天因素,江夏也沒辦法只專注地補益某一個胎兒,於是,與石榴議定,給予孕婦適當的補益調理,爭取讓三個胎兒同時收益的基礎上,那個體弱的胎兒也能強健一些,健康生出來。
孕婦的家境清貧,婆母體弱,丈夫在一家綢緞莊子做夥計,所得有限。孕婦懷孕前,去繡莊接一些繡活來補貼家用。如今,懷了三胎,身體笨重做不得活計,生活本就拮据,也沒了錢給她和胎兒補益。
瞭解到情況,加之三胎少見,於是江夏與幾個郎中商議一下,決定減免孕婦的診療費,並提供一個小院子給孕婦居住,包食宿,並每個月給一兩銀子,只爲了給醫館學習的小子丫頭們做個觀察實例。
那一家人得了個包吃住還給錢的地方,自然樂不得地答應了,千恩萬謝地去房子裡安置了。
江夏從醫館裡出來,看着街上匆忙往來的行人,突然想起自己剛開的胡餅鋪子來,微微一笑,即命馬車調頭,往位於西寺橋的胡餅鋪子去了。
西寺橋,位於西直門內,是一大片平民區,其中,有好幾條衚衕都是西北過來的,甚至,有一條回族風情的清真街,售賣的牛羊肉和麪條面片兒特別美味。
江夏這一家胡餅鋪子沒有開在回族風情街上,而是開在西寺橋最繁華的街市口上,店門把着十字街口,連底帶樓三間的大鋪面,門口做龜茲國特色裝飾,華麗漂亮的拱形門窗,花式窗櫺,還有曲曲彎彎的西域文字,都帶出濃郁的西域風情。
馬車在門前停了,一下車,就有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夥計迎上來,纏着頭巾,穿着漂亮的繡花衣裳,還有那標誌性的濃眉深目高鼻樑……哎呦,不錯!
“爺,裡面請!”隨着口音濃郁的招呼聲走進店門,擡眼,是漂亮乾淨的大堂,擺着七八張方桌。因爲不是飯時,堂上的客人不太多,只有三桌。
江夏目光一轉,就看見櫃檯上,整整齊齊擺着幾摞烤的焦黃的饢餅,有大有小,花式各異,吸引人的目光,引誘人的食慾。
她的目光轉過來,然後隨便撿了一桌落座,旁邊坐了兩桌客人,一桌是三個年紀輕輕的學生,另一桌則是三四十歲正值壯年的男人,看這幾個人穿着皮襖,面帶風塵的樣子,應該是剛剛進京的西北客商。
剛剛落座,剛剛迎她進門的小夥計就快步過來,一邊拿乾淨的抹布擦着桌子,一邊笑着詢問:“爺,用點兒啥?”
江夏手裡把玩着一串伽南香珠子,穿一件青灰色暗紋緙絲灰鼠皮袍子,頭戴軟皮襆頭,有模有樣地挑眉道:“你們這家店子是新開的?以前在這裡走,沒看見過呀!”
小夥計聽了這話呵呵一笑道:“爺這話說的對,小鋪子剛開了不久,只有半年。”
這個小夥計應對還算得當。江夏笑着點點頭,道:“我看你們的饢打的不錯,給我煮一壺奶茶,有剛出坑的饢吧?給我來一張!”
那小夥計眨眨眼,笑容從眼底流出來,連連點頭道:“聽客官這話,您是去過西域的人……您稍等,馬上來!”
不多時,一壺濃香的奶茶、一片烤的焦香的饢就送了上來,江夏拿溼帕子擦了手,先喝了兩口奶茶,再掰了一小塊烤饢在奶茶裡沾了沾,慢慢吃起來。
旁邊那幾位客商,終於有個人忍不住大聲道:“這位小公子看着面嫩,沒想到卻是個見過世面的!”
江夏含笑看過去,就見那裡邊一個黑臉漢子笑的特別親切,江夏含笑拱拱手,那漢子也連忙抱拳回禮,旁邊兩個人也跟着拱了拱手。
“老哥哥過獎了!”江夏客氣。
那黑臉漢子爽朗一笑,也拿了一塊饢沾了奶茶吃,一邊笑道:“小兄弟別客氣,不是老牛說,知道這樣吃饢的,沒去過西域的人是不知道的!就是不知小兄弟到過哪裡?聽說這家鋪子的老闆是龜茲人,不知公子可到過龜茲?”
龜茲現代時包括阿克蘇的四五個縣市。這個世界,則是剛剛被趙赫帶兵納入大慶版圖的地區,對大多數大慶國人來說,那是極西的野蠻之地,路途千萬裡,遙不可及。故而,那幾個漢子看江夏纔會覺得驚訝,這麼文文弱弱的人,居然也到過那麼遙遠的地方!
江夏卻斂眉垂眼,將眼底的一抹心虛掩去。去龜茲的是現代時的江夏,而不是現在的江夏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