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的體內的毒素基本清除,命也保下來了,只是卻落下了腸胃病,吃不得油膩硬食,只能吃些粥湯軟爛之物,而且,常常腹痛相伴。如此情況下,本來胖嘟嘟的三皇子,不幾日就脫了形,成功瘦身,並日漸骨伶仃起來。
四皇子五皇子卻是一切平順康健。皇后娘娘幾乎日夜不離地將四皇子帶在身邊。五皇子同樣被菀嬪放在暖閣裡養着,只隔着一道落地罩,夜裡都要親自起來幾回照看。而且,江夏知道,五皇子雖然又奶孃,菀嬪卻也在餵母乳,只在夜間,或者她分不開身之時,才由奶孃做個候補。
大興帝二月底出京,巡視京畿之後,三月下旬,魯豫同時奏報,今年桃花汛來勢兇猛,水情緊急,於是聖駕臨時改變方向,往河南江淮巡查河道去了。
聖駕轉而南下的同時,也往京城傳了聖喻:命戶部籌備錢糧,加固大堤,準備救災錢糧;急命工部都水清吏司官員、戶部官員、防疫院官員出京隨扈。
也不知是不是大興帝忘了江夏已經辭去了防疫院院正的事情,敕命防疫院出京隨扈人員的名單中,第一個居然就是江夏。
不得不出入宮禁,近距離接觸宮中種種笑裡藏刀,江夏正覺得勞累勞力,身心俱疲,突然得了敕命,竟如得了大赦令,人人抗拒的苦差她卻甘之若飴,緊着收拾了行禮,匆匆離了京城。
進了四月,天氣漸熱。
徐襄特意請了假,出城爲妻子送行。城門外,福寧公主府的車子已經到了,此次,戶部被點名隨扈的官員是顧青茗。應該是大興帝惦記着妹夫,想着讓顧青茗辦趟差事後,也好提一提品階。顧青茗是駙馬都尉,實職卻仍舊只是個戶部的五品郎中。
車子停下,徐襄勒繮下馬,與另一側車下的顧青茗見禮。
江夏此次出行,特意從醫館裡帶了十八名學生,其中男生十二名,女生六名,皆作男子裝扮,分乘了三輛車子。加上江夏乘坐的車子,四輛車子排成一溜,成了一列車隊停在路邊。
第一輛車停穩,車轅上的車伕率先跳下車,將腳凳放好。另一側的一名十來歲的小廝則伸手挑起車簾子,然後,躬身伸手,從車廂裡扶出一位身着青衣、面貌清俊的文士來。
另一側,徐襄與顧青茗見了禮,又拜見了車上的福寧公主,轉回頭來,恰看見妻子下了車,正緩緩往公主府的車子走過來。
他的目光狀似無意地掃過身邊的顧青茗,清晰地看到顧青茗眼底深處的一抹欣喜,然後,顧青茗臉上的一片錯愕,讓徐襄嘴角浮起一抹得意,轉瞬即逝。
“你竟……哈哈,竟是如此!”顧青茗錯愕之後,揚起一片笑來,轉身朝自家車子招呼一聲,一個眼窩略顯深邃,容貌俊俏美貌的小少年就從車上走下來,卻是宋長安!
小魚兒從羌胡帶回來的一雙兒女,皆隨了母姓‘宋’。
之前,公主讓他帶上長安,他還略略有些感嘆,感嘆即便如公主也不能免俗,對他與江夏一起出行心有忌諱。等見了朗哥兒,顧青茗哪裡還能不明白,帶上孩子的注意只怕還是江夏提出來的。當然,她帶孩子的理由是讓小子們長長見識,其中卻也少不了讓公主放心的因素。
長安臉頰透出一抹淡淡的羞赧,下車後就緊着幾步,先向顧青茗躬身一揖,然後躬身給徐襄和江夏見禮。朗哥兒見過公主和顧青茗之後,也過來與長安廝見,兩個小夥伴你捶我一拳,我拍你一掌,然後相視憨笑,站在一處了。
江夏略顯敷衍地與顧青茗見過禮,就走到小魚兒的車窗前,笑着道:“長安有我帶着,你儘管放心!”
小魚兒笑微微道:“有你,我纔不擔心。”
兩家熟稔得很,會合之後,略略說幾句話,江夏重新上車,顧青茗和長安朗哥兒都上了馬,辭過徐襄和下魚兒,離了京城,一路往河南而去。
朗哥兒上了六年學,經史書本子讀了許多,江夏原本也準備一兩年內給他安排遊學,此次她意外奉旨離京,又逢黃河水患,恰好能夠帶着朗哥兒去見識見識,天災無情,以及災難之時突顯出來的人心人性。
長安雖說出生時經了一些危難,但他記得的,卻一直是身處富貴,滿眼繁華。自小兒,兩個人身邊都是丫頭嬤嬤一堆人,捧着伺候着,只怕冷了熱了,照顧不周。吃的是珍饈美味,穿的是綾羅皮裘,所用之物,也只怕不精緻……江夏此次出京帶上他們,就是想着讓他們見一見人生的苦難。
若是平常,四喜客棧的大東家出行,自然有客棧周全地接待伺候。但此次,江夏卻打定了注意,讓孩子們經歷世事,自然不肯帶他們去享受四喜客棧的供奉此後,只如平常官差出行一樣,都是尋驛站投宿。
朗哥兒和長安既作小廝打扮,這跑腿打前站的活兒,就交給了他們。
每到一處,都是由他們兄弟兩人拿了勘合去驛站交驗,然後定房間、飯菜,又安排熱水,佈置房間用具,安排馬廄草料,以及往城鎮商鋪採買補給等等等等。
也因爲只是小廝,儘管是官家僕從,卻仍舊需要與底層社會的各色人等交道往來,兩個小子最開始難免有些無措,但幾日之後,就漸漸熟悉起來,等過了保定,到達真定府地界,兩個人做小廝已經有了些模樣,頗有些漸漸上手的意思了。
驛站裡的房舍用具都是有規制的,這一次江夏出行隨扈聖駕,一路急趕,也容不得帶那些精細講究之物,這居住飲食上,最多也就講究個乾淨舒適安全,至於講究、奢華根本談不上,更沒辦法與家裡相提並論了。
真定府已臨近河南,臨近太行山,山路難行,貧瘠清苦。
所投宿的驛站,看房舍像是近兩年修繕過,但走進屋門,卻只見一張桌子兩把椅子,外加一張牀,竟是一眼到底,半點兒零碎兒沒有。
朗哥兒和長安經了幾日,也算有了些經驗,一見這等條件,就知道吃飯的傢伙也沒辦法指望驛站了,於是分兵兩路,留長安在驛站看着人人打點房舍、鋪陳牀品用具,朗哥兒則帶了人匆匆趕往集鎮上去,看能否買些菜蔬、肉食回來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