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魚兒眉毛一豎,就要起身衝進去理論,卻被江夏一把拉住,指了指屏風裡頭,示意小魚兒耐心聽着。
果然,那老朽的話音剛落,就有個還很稚嫩的童聲想起:“老先生此語,恕越不能苟同!商人逐利,是因爲商人也需衣食,也許供養父母,養育兒女,更有鋪子裡的夥計需要依附謀生,若商人不逐利,試問他們自己吃喝何來?又如何贍養父母養育兒孫?更不用提依附而生的夥計之流了。另,小子年幼無知,還有一事向老先生請教,那五兩銀子的奪利之餅,老先生可曾吃過?”
這麼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兒居然也敢跳出來反駁他,那老先生表示很不快,臉拉的老長,卻還算耿直,不屑撒謊,冷冷道:“吃過一回的。”
那童聲又道:“試問老先生,可知道那餅之用料?”
老先生搖頭:“君子遠庖廚……”
“老先生既然不知那餅所用何物,有爲何抨擊那餅不值五兩銀子?”江越看那老朽被問的目瞪口呆,很好心地給他介紹道,“那餅用了上等白麪、雞蛋、糖粉,這還是其次,每一匣餅中,皆加了上等的茯苓、人蔘、山藥諸般珍惜藥物十數種,那餅食之不但充飢,還能補中益氣,調補脾胃,更有提振精神,增加記憶之效。……正如治病不如養身,防患不若未然,能夠吃幾片餅,就能預疾病與未然,老先生還會嫌貴麼?”
這話一落,江夏就暗道一聲壞了!
可惜她反應的終究慢了半拍,伸手一把沒抓住,小魚兒已經跳出去,拊掌讚道:“說得好!”
屋內諸人齊齊往這邊看過來,江夏無奈跟着小魚兒後邊進去,擡眼就看見宋抱朴縱容又無奈的一抹笑容。
“適才,小可上樓恰聽到這位小兄弟之言,雖說樸實無華,卻真正的知曉民生,通達世情,小小年紀,就有這等見識,實在是讓我敬佩啊!”小魚兒看着站在堂中的江越,滿口讚歎。只是,明明熟的常常動手捏越哥兒的臉,這會兒卻做出這副一本正經的樣子來,江夏表示接受不良啊!
江越看到小魚兒如此也略略驚訝了一下,還好小傢伙反應快,沒把小魚兒賣了,立刻收斂神色,拱手道:“兄長過譽了,小子恰好知道一點兒,實話實說罷了,當不得兄長這番盛讚。”
“哈哈,好,好,年紀小小,見識不俗不說,還能這般謙恭自律,實在是難得。”小魚兒再次讚了一句。目光一轉,看向上手坐着的,一張臉已經漲成豬肝色的老頭兒。
咧嘴一笑,小魚兒還對那老者敷衍地一拱手,道:“剛剛老先生說到‘商人逐利’,那麼請問老先生,你平日吃穿何來?”
老頭兒氣哼哼道:“糧米自有田地耕作稼穡得來。衣自然有桑蠶種棉而來。”
小魚兒道:“老先生實在令人敬佩,這一把年紀,還能下田耕作稼穡,更能蠶桑植棉,着實令人敬佩!……就是不知,這位老先生想必還精通紡線織布之技吧?不然,蠶絲棉花,可不能直接穿在身上來。”
老頭兒臉色更加難看,惱怒道:“老朽家有良田數十頃,耕作自有莊戶,紡織縫紉自然也有婦人去做,怎需老朽親自勞作。哼!”
小魚兒微微驚訝着笑道:“原來老先生既不耕作稼穡,也不紡織縫紉,卻仍舊能夠衣食無憂,敢問老先生,你這些衣食何處來哉?難道,耕種稼穡所得米穀不該給莊戶?紡織縫紉之絲線布匹,不該給辛苦勞作的婦人?”
那老頭兒張口結舌無以爲言,片刻氣哼哼一甩袖子道:“無知小兒,滿口胡言……哼,豎子不足以爲謀!”
江夏暗暗咋舌,小魚兒這番話,簡直是揭示了剝削與被剝削的真面目啊!不過,眼前衆人,就連她們兄妹都是剝削階級,小魚兒這番話雖然是真實存在的,卻未免有揭短之嫌,甚至,容易招惹衆怒啊!
眼看着小魚兒還要說話,江夏連忙拉了她一把,笑着道:“賢弟所言有理,卻有些跑題。”
小魚兒聽她這樣說,轉念也就明白了,自己說的話有些不夠謹慎,容易招致衆怒,於是也就順着江夏的話道:“如何?”
江夏笑着向上手的宋抱朴和在座諸位拱手一禮,這才道:“剛剛老先生所言‘商人逐利’,小可倒是覺得很有道理。……世人買田,爲的是收糧米絲棉,以供吃穿。商人行走南北,溝通有無,最根本的目的也同樣是爲了吃穿二字。推而廣之,做官的要領俸祿,爲吏的要拿月銀,就是丫頭小廝們,管吃管住管四季衣服之外,每個月也要有月例銀子的……人活在世,以食爲天,以溫飽爲根本,做什麼都是謀生而已,又分什麼高低貴賤!”
說着,再次對着衆人做了個羅圈兒揖,乾脆地住了口,拉着小魚兒乾脆利落地往外就走。
越哥兒腳步一動,想跟了出來,卻被江夏一個眼色止住。
她跟小魚兒屬於亂入,越哥兒卻是正經的旁聽生……不管辯論中觀點同異,辯論如何,他的位置都應該在那裡,而不是跟着她們兩個打醬油的半途退場。
宋抱朴含笑叫道:“二位賢弟,既然來了,何不留下暢言一回?”
江夏回頭,拱拱手,笑道:“世子爺擡舉了。我二人不學無術,更不通經綸,就不再留下來獻醜了。告辭,告辭!”
這話一出,宋抱朴都差點兒噴了。
場中諸人儘量忍着沒笑,卻不約而同地再次矚目到那個老先生身上去。
不學無術、不通經論,人家這是明白地就是說這位讀書讀瞎了……這比引經據典喋喋不休地辯論犀利的多啦!
也有那忍不住地,噴笑出來,又連忙以咳嗽掩飾……
“還真是,疏影閣上說逐利,聽取咳聲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