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樹銀花,流光飛舞,天空中沒有星月,因爲它們已經落到了凡塵人間。
京城的繁華,又非其他處可比,特別是承天門前的皇家氣象,更是獨此一家,別無分號。
徐襄果然沒有失信,下午未時初就轉了回來。一見他,齊哥兒和囡囡就等不得了,吵吵嚷嚷的要上街觀燈,江夏耐不過,只得答應帶他們出門。
江夏換衣服的時候,徐襄滿懷殷切地建議:“今日,無論宮中官中民間女子,不分老幼尊卑,皆可出街遊樂玩耍,衆人皆穿月華裙!”
他這般說了,江夏也沒刻意作對,很配合地換了一套十六幅的月華裙,搭配了石榴紅的滿福錦繡緙絲小襖子,帶了赤金嵌紅寶石的金項圈兒,卻沒有盤過於繁複的髮式,只簡單梳了個單螺髻,用一隻青玉冠兒扣了,旁邊顫巍巍戴了一朵碗口大的火紅色茶花。
收拾妥當了,江夏回頭瞥見盤子裡盛着的四五支新鮮茶花,突然嘴角一翹,伸手捻了一朵大紅的十八學士,笑嘻嘻地踱了出來。
夏娘生的個子高挑,本來太過清瘦,有些嶙峋之感,經過江夏近兩年的調養,體態略略豐盈了一些,比極關鍵的部位,也有了比較可觀的發育。如今這具身體仍舊稍嫌偏瘦,卻絕對不會讓人覺得瘦骨伶仃的可憐,只會讓人覺得纖細卻挺拔,婉約清麗之中,有一種女人身上不多見的從容和自信,讓她本來只有七分的容顏,卻不遜於任何絕色去。
這會兒,江夏的眼睛亮亮的,嘴角噙着一絲若有似無地壞笑,緩緩從裡屋走出來,徐襄垂着眼喝茶的,聞聲擡頭看過去,這一眼,目光就定在了江夏身上,轉不開,挪不得了。
江夏嘴角往兩邊拉扯着,輕輕開口道:“今日元宵,我也給你準備了一樣飾物,要不要給親手給你攢上?”
徐襄隱隱覺得江夏這笑容後邊掩藏着什麼,只不過,這笑容太過美好,讓他根本不會想要拒絕,甚至還帶着四四期盼甚至點點雀躍地,連連點頭道:“好!”
江夏露齒一笑,幾步走到徐襄身後,背在身後的手纔拿出來,一朵大紅色的茶花赫然在目,然後被江夏攢在了徐襄的鬢角上!
其實,這個時代,男子也多有傅粉攢花之人,特別是年節喜慶之際,大街上更是比比都是攢花之人。徐襄在高中狀元跨馬遊街時,也是攢着紅絨宮花的,江夏卻沒見着。
她只是看着徐襄一貫着裝素雅,有生的俊俏,突然生了一點兒惡趣味。
卻不想,她將茶花替徐襄攢在鬢角,再緩緩退開幾步,看着徐襄緩緩笑開來,想要一睹徐襄的窘迫之態時,卻愕然看見,徐襄兩眼溫柔似水,那流轉的眼眸、微翹的脣角,哪裡有半點兒窘迫,有的都是滿滿的喜悅和溫柔好不!
江夏也是習慣了現代價值觀審美觀的思維,才做出攢花之舉,但一怔之後,她就想明白了。自己想要取笑徐襄的舉動,卻很可能被當成了比較另類的表白舉動!
貌似,她不止一次聽說,青樓繡戶中,女伎第一次接客也有個儀式,稱爲梳籠,要競價而得,然後還有個‘洞房花燭’……那競價的優勝者,最後獲得女伎首夜權利的嫖客,會將一根金簪攢到女伎發間!
看着徐襄那流轉瀲灩的眼波,江夏只覺大汗淋漓——徐襄這般模樣,難道他想着自己要梳籠他?!
我勒個去的,千年的代溝太深,太坑人!
正無地自容之時,裹成了小熊仔兒的齊哥兒飛奔着進來,一下子撲進江夏的懷裡:“姐姐姐姐,我穿好了,咱們快走吧!快走吧!”
“好!”江夏忙不迭地答應着,拉着齊哥兒就往外走。
卻不妨齊哥兒人小,眼睛卻很尖,一眼就瞅見了江夏和徐襄頭上都攢着大紅的茶花,火紅火紅的,煞是好看!
齊哥兒立刻就動了心,使了個千斤墜兒,拽住江夏道:“姐姐,我也要戴花!”
江夏聞言,下意識回頭看向徐襄,卻毫不意外地再次對上徐襄深情款款的眼神。她的臉猛地一燒,連忙轉開目光,轉而拉着齊哥兒往裡屋去:“好,姐姐給你戴!咱們也給哥哥和妹妹挑一朵,待會兒他們來了,也給他們戴上!”
齊哥兒立刻贊成:“我給哥哥妹妹戴!”
江夏這會兒沒什麼不能答應的,立刻答應着:“好,就讓齊哥兒給哥哥妹妹戴花!”
等人聚齊了,齊哥兒也很是得瑟地給哥哥妹妹戴了花,一個個裹得嚴嚴實實地,這才乘了馬車出門。
天色尚早,燈火未亮,一行人就先去西寺橋看關撲、百戲雜耍,再去承天門外的兩江會館品嚐江南美食,吃過飯,天也該黑了,正好出門賞燈。
見識過徐襄的投壺本事,再走到投壺帳子,江夏就乾脆不上前了,只看着三個小的拿了小號的白羽箭玩投壺遊戲。徐襄也不是愛現的人,見江夏不動,他也只與江夏並肩站着,看着越哥兒帶着齊哥兒和囡囡玩的不亦樂乎。
買了二百個大錢的白羽箭都投完了,越哥兒得了兩盞小小的燈籠,直接給齊哥兒和囡囡一人一盞,樂呵呵拿在手裡,這十個大錢兩盞的燈籠,在兩個孩子眼中,彷彿比家裡那些幾兩銀子幾十兩銀子的精緻燈籠,珍貴的多。因爲,這簡單便宜的一盞小燈,是他們自己投壺掙回來的!
離開投壺的棚子,一行人信步往下就走,不遠處一個大棚子,更加熱鬧,人羣進進出出的,絡繹不絕。
江夏擡眼看過去,就見那棚子上畫了一頭下山的斑斕猛虎……感情走到馬戲團來了。
不過,這個時候的馬戲團沒法與現代的馴獸團相提並論,古代的馬戲團只有一個兩個動物,更多的節目是人完成的,雜耍、百戲,乃至功夫對打。
老虎人人皆知,但親眼見過老虎的人卻不多,大都是人云亦云,或者書籍話本上看過描述,什麼吊睛白額猛虎;什麼尾如鋼鞭,齒如釘耙;又什麼吃人啊,殺牛啊……說的要多兇猛有多兇猛,要多危險有多危險,平常人一提及老虎二字,就已經雙股顫顫,體如篩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