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一行人出發時已經是半下午,走了沒多久天色就黑了,兀立海一行人不需要照明,護衛上前來詢問,是否照亮,江夏看了看旁邊的兀立海,微微笑道:“我相信兀立海兄弟會帶着我們安然到達的!”
兀立海暢快笑道:“是的,是的,小江先生儘管放心跟着我,這裡嗎每一個水窪,每一棵草,我都記在心裡,絕不會讓你們傷到!”
儘管兀立海這般說,但考慮到江夏一行並沒有騎馬走夜路的經驗,隊伍還是放慢了速度。
原本三個時辰能到的路程,因爲放慢速度,延遲到子夜時分,纔到達榦多倫衛。
衆人已經是疲憊不堪,江夏卻只要了水洗漱了一下,略略休息了兩刻鐘,就進了兀彌赤的房間。
傷情比她想象的還要重一些,但好在骨傷並不棘手,她先將骨傷處置固定,然後開始清理外傷。因爲是遭遇了棕熊,兀彌赤的臉上、胳膊和後背都有抓傷、咬傷,江夏特別細心地清理着傷口,將傷口深處的泥沙污物清理乾淨,又消過毒,這才敷上外傷藥進行包紮。
因爲是傷情有些感染,江夏見到兀彌赤的時候,他就已經發起了高燒,神志處在半昏迷狀態,江夏上前療傷,他總是稀裡糊塗地說着胡話……
江夏清理好傷口,轉身要走時,她的手腕突然被兀彌赤抓住:“別走,別走……”
兀彌赤說的是金語,而且語速含糊,哪怕江夏這一路學了不少金語,仍舊沒聽明白他說的什麼。
兀彌赤的手勁不小,但畢竟處在重傷昏迷狀態,江夏很輕鬆地掰開了他的手指,掙脫開來,兀立海也搶上前來,對江夏賠禮道:“對不住,我父親病的糊塗了!”
江夏疲倦到了極致,只是搖搖頭,連話都不想說。
兀立海還要說什麼,從兀彌赤牀後轉出一個********來:“海兒,江先生一路奔忙,又趕着爲你父親療傷,指定是累狠了,你別任性,快帶他下去歇息吧!”
說完,轉身望向江夏,一臉溫婉的笑容,曲膝一禮道:“多謝江先生援手,爲我相公診治療傷!”
江夏愕然一瞬,隨即晃過神來,連忙拱手回禮道:“治病療傷乃是醫者本分,夫人客氣了。”
說完,略略一頜首,就隨着兀立海離開,往給她安排的客房裡去了。
第二天一早,剛過辰時,江夏就醒了。
翻身起牀,彤翎聞聲上前來伺候她穿衣,一邊問道:“主子,怎地不多睡會兒?”
江夏打了個哈欠,瞥了彤翎一眼道:“早起習慣了,睡不着,你不也是麼!”
彤翎的聲音也滿是疲憊,暗啞着:“是啊,大概是累的狠了,反而睡不安穩了!……也或者,是換了地方的緣故?”
江夏嗤地一聲笑了:“若是剛出京那會兒,這麼說還行,這都離京兩三個月了,你還換地方睡不着?怎麼可能!”
彤翎怔了一下,也跟着笑起來。
主僕倆收拾利落了,走出屋門,就見她們住的客房是個乾淨清幽的小院子,花牆、月亮門兒,三面的連廊和門前的石榴樹!
“怎麼覺得,好像又回到了京裡一樣呀?”彤翎微微驚訝着,也帶着一點點小驚喜道。
江夏點點頭,心中想的卻是昨晚見到的那位********。那女子雖然穿着後金女子習慣的窄腰四片袍子,頭髮也如後金女子一般盤在頭頂……可那五官眉眼,以及舉止氣度上,無一不讓江夏聯想起京中的高門貴女來。
如今,再看見這酷似中原京都的房舍院落佈局,江夏甚至覺得自己可以大膽地做個判定,那個女子指定是從中原過來的,而且,曾經應該是官宦人家的貴女!
正思量間,門外走進來一個粗衣婆子,看見江夏主僕立在廊下,連忙笑着躬身行禮問了安,又恭敬地詢問道:“小江先生可要上早點?”
這個婆子打扮也如普通的後金女子,唯一有些異常的就是一側鬢髮梳下來,遮住了一片額頭……
江夏盯着她的額頭,就在她一垂首的空兒,江夏眼尖地看見,她梳下來的一縷鬢髮下,有一個不太清楚的印跡!
那個印跡,江夏曾經見過,就在刺配流放的犯人臉上,俗稱刺金!
她的腦海中瞬間晃過一張美麗的容顏,昨晚那個********,同樣也是將鬢髮梳下來一縷兒!
愕然只是一瞬,等那僕婦覺得異常擡起頭來,江夏已經恢復了平靜,微微一笑道:“勞煩嬤嬤了。就送上來吧!”
說着,彤翎笑着走下臺階,將一塊繡了一叢蘭草的繭綢帕子遞給了那嬤嬤,笑着道:“這是丫頭我自己繡的,針線有限,嬤嬤別嫌棄!”
那嬤嬤的手竟是一顫,下意識地將帕子展開來,就見素白的帕子一角,精繡着比指甲蓋兒大不了多少的一叢墨蘭,帕子一角,打着一根絲絡,絡子下結着穗兒,上邊墜着一隻極精巧的事事如意錁子……
“這等繭綢厚而細密,不重不澀,軟滑細糯,揉至成團,撒之無皺,最是這錁子上的精緻處,在錁子下邊不起眼處,必定有個珍寶齋的徽記……呃!”那婆子突然察覺到自己失了言,連忙捂住自己的嘴巴,驚愕地瞪大眼睛看向江夏,“先生恕罪,婆子失心瘋糊塗了,胡言亂語呢!”
江夏卻淡淡一笑,親自上前,將婆子扶起來,和聲道:“嬤嬤快快請起,江某昨夜勞頓不堪,今日尚覺疲憊難耐,心裡直犯糊塗呢,不知道嬤嬤爲何突然這般……這樣,讓不知情的看見,豈不以爲江某慢待了嬤嬤?”
那婆子被她扶起來,一聽她這麼說,連忙擺手道:“江先生此言重了,是婆子糊塗了,失了禮!”
江夏笑笑,退後一步道:“嬤嬤,我餓了,請上飯吧!”
那婆子感激地看了江夏一眼,連聲答應着,轉身去了。
看着婆子腳下略顯蹣跚的步伐,規規矩矩垂在身側的手,還有腳下早已經習慣了的輕悄腳步……江夏已經可以判定,這位必定也是高門出身,怕也是因着某個案子牽連,被髮配到這極北苦寒之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