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充身高位顯,多年都督、總督,正經的一品大員。
此時,示與外人的威武肅穆退去,也只是一個關心妻子的丈夫,也只是一個接受女兒撒嬌的慈愛父親。
“你個丫頭,都多大人了,這眼瞅着自己個兒都要當娘了,還這麼小孩子脾氣!”趙充有些無奈,更多縱容地招招手,趙寶兒立刻雀躍兩步,撲進趙充的懷裡。
趙充儘量讓自己忽略女兒的大肚子,一邊撫着女兒的頭髮笑道:“傻丫頭,你就知道撒嬌賣癡,也不怕江姑娘笑話你!”
初一進門,趙充滿眼就只看見自己的老妻,畢竟是高齡孕婦,任誰都知道危險不小,他平日不在家,照應不上,這好不容易趕在老妻生產前回家,在路上,就得了信兒說發動了,嚇得他差點兒從馬背上跌下來。
還好,還好,報信的人說的不清楚,仔細一問才知道是大兒媳婦發動了,進門時已經得了信兒,說剛剛,他又添了個小孫孫,就是太瘦了……
趙寶兒嘟嘟嘴,嘻嘻一笑道:“纔不會!”
又問:“爹爹怎麼突然回來了?”
掌管軍權的大將,無聖旨不能亂動,更不能自己回京。趙充剛剛調任山西總督一年,照常理一任至少三年,這個時間是不應該回京的。
這句話,顯然也是崔氏所關心的。
趙充摸了摸女兒的頭髮,又回頭看向老妻崔氏,含了一絲小心道:“皇上宣直隸、山西、陝西總督進京,我是奉旨回京。”
聽了這話,崔氏和趙寶兒明顯放了心。
人家一家人團圓,江夏不宜多待,於是告辭出來。
趙充引着趙寶兒親自將江夏送出正院大門,笑着道:“江姑娘慢走!”
江夏回身拱手一禮,“老將軍留步!”
看着江夏步態從容,一步一步繞過院牆看不見了,趙充才輕輕嘆了口氣:“果然是個好的。”
難怪老四念念不忘。這樁婚事終究是錯過了!
不過,再一轉念,想及關於肅王對這位的念想,他又一次堅定了自己的心念。這種太過出衆的女子,也就是與她有舊盟的徐襄敢於迎娶,否則換了哪個,都是一樁禍事。
“爹爹,你這一次回京,可多住些日子……爹爹!”趙寶兒與爹爹說話,不見趙充迴應,於是搖着趙充的手臂叫道。
“啊,哈哈……既然回來一趟,爹爹自然要多住些日子。”趙充回過神,與自家閨女說着話,一起迴轉。
大房剛添了小孫孫,老妻又將給他添一個兒女,女兒也會在不久的將來給他添個小外孫……這對於位高權重的趙充來說,本是添丁進口、喜事連連的好日子,可在他心中,終究有一樁隱憂,老四趙赫如今在肅王帳下,可是開疆擴土、戰功赫赫……誰知道,有一天,父子們會不會遭遇到戰場上?
亦或者,因着這個關係,他們趙家被當今天子猜忌,不等父子遭遇戰場,就遭遇滅頂之災呢?
第二天,剛剛吃過早飯,趙寶兒就乘了輕便暖轎往江家來了。
成了家,立了業,江夏每天早上若無它事,就也聽一會兒家務事。
家裡各處管事將需要申請的大事報上來,由江夏決定,然後再行領銀子、辦事。
趙寶兒今日來,江夏就正好聽下人們回事。
正院門房旁的兩間倒座被她開闢出來,作爲回事的所在。
裡間設了臨窗的小暖炕,燒的熱乎乎的,江夏穿着一件丁香紫的盤扣襖子,一條靛青色精繡折枝丁香的裙子,梳着家常的髻兒,盤膝坐在炕上,依靠着一個大大的迎枕,一手扶着一個長方扶枕,微微側着身子,看着對面的芷蘭和彤翎兩個,彤翎正在覈算採買上報上來的一單費用,芷蘭則在查着舊例賬本。
這兩個丫頭成了親之後,如今聯手管着賬務,紅綾姑姑則掌管着大庫房和人事調整、選拔權利,平日裡,一般的小事,三個人商議着就能解決。
至於魏嬤嬤,則被江夏安排養老了。成了她嫁過來第一個養老的老人兒,每月月例銀子、四時衣裳都不消減不說,還每年另有十兩銀子的醫藥錢。
此例一出,許多老人都安了心,更加勤謹仔細地當差,別的不說,只說有這份養老銀子,就足夠了。
趙寶兒也不當自己是外人,徑直一路尋了來,一進門看到這陣仗,又有兩名管事立在門口安靜候着,雖然沒有疾言厲色,也沒有苛待打罵,大冷的天,這兩個管事的額角竟掛着一層細密的汗珠兒。
她微微挑了挑眉頭,心中暗自感嘆一聲,這陣仗,顯見夏娘不好糊弄,手段非常呀!
心中有所想,她乾脆放慢了腳步,站在屋門口等着。她倒想看看,江夏若是真查出貓膩兒,怎麼個處置!
江夏在那邊氣度儼然,其實心思早轉到了前一天晚上,徐襄的一番談話上。
肅州發展迅猛,特別是把朵豁拉恓部和亦力把裡之後,東西方商路完全打通,入冬前,已經有中原商隊向西進入帖木兒和薩克,換取當地盛產的銀、鐵和羊毛羊皮、氈子毛毯、肉製品奶製品等等。也有西域許多商人嗅得商機,不遠萬里一路到達肅州,然後換取大量的茶葉、瓷器、絲綢、藥品運回去……
宋抱朴打地盤的本事不小,經營起來更是極有手段,而且,不急不躁,穩紮穩打。每打下一片綠洲,總會建一個小城池,然後分兵駐守,又實行各種惠民政策,安撫民心,鼓勵農牧生產……
這些地方,原本就是常年征戰之地,誰打贏了,地盤就歸誰是共識,有好日子過的,就是好主子、好王爺。又有強大的軍力做後盾,將一些長期遊蕩在這些地區的土匪、馬匪,掃蕩一空。
如今的大肅州,就呈現出一片祥和穩定,欣欣向榮來。
如今肅州的疆域一擴再擴,比大慶朝廷實際控制的區域小不了多少了,經濟繁榮、兵力強盛,那麼是不是就意味着,肅州和大慶朝廷撕破臉的日子也不遠了呢?
“姑娘!”彤翎的呼喚聲,把江夏飄遠的思緒又拉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