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徐府,江夏第一件事就是向芷蘭打聽‘濟生堂’的背景,然後,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居然將藥方子賣進了太太鄭氏的陪嫁鋪子!
鄭氏從未與她提過方子的事兒,難道,她不知道此事?還是,不知道方子出自她的手?
三月春深,四月春盡,進了五月,就已經踏進了初夏。天氣似乎昨兒還是春意和暖,今兒就一下子熱了起來。
江夏照例起了個大早,往花園子裡轉了一圈回來,額頭鼻尖兒上掛着一層細汗,心情卻很愉快。
那一小片罌粟花已經打了花苞,眼瞅着就要開花了。等花落了,蒴果成長,就能割煙取藥了。她耐着性子在徐府裡住着,有一個原因就是等着這一茬罌粟長成了,收穫了種子再走。
當然,眼下沒有離開的機會,也是客觀存在的。
回到自己房裡洗了洗臉,招呼彤翎幫她梳了頭——每日早練她都是隨意編條辮子垂在腦後的,收拾利落了,她也要上正房與徐襄一起用早飯了。
枝兒做飯做點心上是把子好手,這不過兩個多月功夫,但凡她做過的點心,枝兒基本都能做出來了。或許細微的口感上還有點兒差別,但已經讓江夏成功甩開手,幾乎不用再下廚忙乎了。
徐襄已經起身,頭髮卻仍舊披着,穿着一身白色的綾子中衣,就坐在窗前的榻上喝着杏仁茶,一邊看景家大公子送過來的邸抄。
見江夏梳了頭進來,徐襄低聲地嘟噥了一句:“怎地不等我?”
江夏微微一笑,道:“今兒起早了,睡不着就出去溜了一圈。這會兒也不晚,給你梳梳頭,再一起出去走走就是了。剛剛我看見門口的花園子裡那株石榴也開了,說不定,今年就能坐果呢!”
那株石榴是江夏與徐襄有一次出去逛街,見一老婦人賣樹苗子,江夏看着不忍心買了一株石榴樹回來,兩個人一起種在後園子的。原本花匠說了,果樹移植當年不結果。徐襄院子裡的兩棵早半個月都開花了,那邊卻一直沒見花蕾,沒想到,她今兒又去看,竟然見到掛了四五個花蕾,其中一個已經綻開了,火紅火紅的,漂亮的耀眼。
徐襄擡眼看看她,只是微微一笑,卻沒有說什麼。
江夏也早習慣了他的少言,仍舊笑眯眯地拿了鏡子梳子過來,開始給他梳頭。
若說江夏來到這裡最大的長進,一是能夠非常熟練地給徐襄梳頭綰髮了;二一個就是,經過徐襄徐夫子一絲不苟的教導,江夏已經能夠熟練地算賬記賬打算盤,而且,原本就不錯的一手字,也有了長足的進步。這些日子,她放開之前的楷書,開始練習行草。那種放縱恣意,收放自如的筆觸,每每讓她沉迷不已,練習不輟。
“又有什麼新鮮事兒啊?”江夏一邊給徐襄梳通頭髮,一邊隨意地詢問。
徐襄抖抖手中的邸抄,也自然地回答:“嶺南出現了祥瑞,犀象生爲白色……河南江蘇兩日大雨,河水暴漲,怕是有汛情……”
江夏手指的動作一頓,道:“那邊大雨,咱們這裡可是好久沒下雨了,有半個月了吧?”
“四月十一,下過一場小雨,剛剛沾溼了地皮兒。今日已是五月初二,已經足足二十天了。”徐襄補充着,聲音帶了些沉重。
眼瞅着就要收麥,這會兒是不希望下雨的。但俗話說,‘大旱之後必大澇’,誰知道,這一場旱情會發展成什麼樣?再接下去,會不會再洪澇了……話說,這個時代還是完全看天吃飯的,老天爺澇了旱了,不像現代,天氣預報一說到下雨,就說妨礙交通出行不便,恨不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大太陽……這個時代,旱了澇了,可是關係着千萬百姓的生計,大旱或者大澇之後,帶來的就是莊稼顆粒無收,百姓流離失所,然後就是飢餓、疾病、瘟疫橫行……
別看徐家家境殷實,短時間的小災小害或許還不至於影響太大,但若是遇上大災年,徐家也有可能抗不住。更何況,還有災年起民變一說呢!
江夏默然。就聽徐襄又繼續道:“若發生了汛情,勢必有災民北來,糧價飛漲……”
“要買糧食麼?”江夏問。
徐襄微微嘆息着搖頭,道:“雖說臨着收麥,但百姓極少能拿出糧食來賣。田地多的大鄉紳倒是多有存糧,可他們消息也多靈通,知道有災,自然不會把糧食拿出來賣。”
“這樣啊……”江夏應一聲,手下動作麻利地將徐襄的頭髮梳順,在頭頂挽成髮髻,用一支黃楊木雲頭如意簪子攢了。
然後,扶着徐襄的肩頭,歪着頭看着徐襄道:“糧食不好買,若是能買一些藥材,或許也能用上。比如一些治療痢疾、溫病的藥材……”
大災之後有大疫,幾乎是百分百確定的。
特別是洪澇災害,因爲水源污染,更容易引發比較大規模的疫病流行。疫情來臨前,若是能夠儲存下比較充足的藥材,肯定掙錢……當然,若真是疫情流行肆虐起來,人能不能活命都難說,也顧不上掙錢了。
這句話沒說完,江夏就自己住了嘴,頹然搖頭道:“這一句算我沒說!”
徐襄卻轉眼看向她,眼中透出一抹期許來:“你真的有治療溫病、疫痢的方子?”
江夏眨眨眼,點頭道:“沒見病人,我也不敢打保票,但確實見過治療溫病疫痢的方子。”
“嘿,太好了!”徐襄難得的興奮一回,將榻几上的物品往旁邊一推,鋪下紙張,親自磨墨,“那你就將所需方藥寫一寫……說不定,這一次你能立下救世之功!”
江夏看着他,跟看傻瓜一樣。還救世之功?她纔不當救世主,沒看到那位被釘死在十字架上了麼!
堅決不承認是美色面前沒有抵抗力,不管江夏心中怎樣,還是乖乖地將防疫和治療疫痢的藥材都寫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