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襄擡頭看見江夏,側首對鄭氏道:“娘,你看,大舅母和夏娘她們都出來接着您了!”
鄭氏噙着一抹笑,在兩個健壯婆子的攙扶下,腿腳不太利落地一步步走進來。芸孃的傷腿卻還不能佔地,卻是鄭廣達在車下將她背了,一路跟在鄭氏身後。
“剛剛只聽到說姑太太和五丫頭到了,卻不知道大郎也來了。”劉氏開口笑道。
鄭廣達咧嘴笑着,露出一口白牙來:“大伯孃莫怪,侄兒也是剛剛趕過來,沒想到恰好趕上吃飯……嘿嘿,就一併過來給大伯孃請安,大伯孃千萬不要怪罪侄兒啊!”
看見鄭廣達背了芸娘,江夏眼底的一抹冷色才淡了去。鄭廣達遙遙地就向她點頭示意,她也微笑着略略頷首迴應。
那邊劉氏顯然與鄭廣達挺親近的,一邊說着,一邊擡手去拍鄭廣達。鄭廣達笑嘻嘻低了頭任她打,一邊討饒:“大伯孃仔細手疼!”
劉氏笑罵着:“看這模樣,倒跟迅哥兒一模一樣了!”
迅哥兒是鄭廣達的長子,也是鄭家的長孫。剛剛三歲,正是最可愛討巧的年紀。
鄭氏也一臉笑道:“我只是聽着說跟廣達相像,卻一直沒能得見……想必是極伶俐的。”
鄭廣達笑嘻嘻道:“姑姑相見那猴兒還不容易,下回侄兒進京,將他帶過來給姑姑請安……到時候,姑姑別嫌棄他淘氣調皮就行!”
一邊說笑着,一邊進了前廳。
鄭氏和劉氏在上首坐了。徐襄和鄭廣達,帶着越哥兒、齊哥兒,江夏帶着囡囡,並芸娘梅娘,一起,給兩位長輩行禮問安。芸娘腿腳不便,自然是坐着行禮。
一時禮畢,衆人各自入座。
江夏張羅着丫頭們上菜,一一替在做諸位安了箸,又替鄭氏和劉氏布了兩道菜,這纔在鄭氏的示意下,到徐襄身邊坐了。江夏下手是越哥兒、齊哥兒和囡囡。另一側則是鄭廣達、芸娘和梅娘。
一桌子團年飯,彙集了水陸珍饈,百般美味,衆人臉上也都是笑意妍妍,但笑容下邊,究竟是一副什麼心腸,卻無人得知。
瞥見芸娘坐在斜對面,只微垂着眼睛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東西,江夏也轉回目光,默默吃飯。
那邊徐襄、鄭廣達和鄭氏劉氏隨意說着家常,喝了兩巡酒之後,鄭廣達突然站起身來,舉杯向徐襄江夏致意:“析文表弟、表弟妹,今兒我還要敬你們一杯……幸得你們操心,芸娘才得以與顧家成就一門好親。”
江夏微微詫異着:鄭廣達這話,怎麼聽着好像已經把芸娘和顧清芾的婚事定下了?不是說,過完年,鄭家二舅爺二舅太太才進京相看麼?這是臨時改變了計劃麼?
不等她詢問,鄭廣達就解釋道:“……芸娘傷了腿,就怕留下殘疾。那顧家老五卻毫不在乎,還一心求取,並專程給家裡回報,並堅稱此生只娶芸娘一人……爹孃的意思是,既然遇上了這樣的癡心漢子,顧家五郎有有才有貌,這親事差不多也就應承了!”
一提這話,坐在芸娘身邊的梅娘轉臉看着芸娘嘻嘻笑着,低聲道:“恭喜五姐姐了!”
若是平常女兒家,有人當面提及婚事,大抵都會羞紅了臉,或轉身避了出去的。
芸娘卻臉色淡然,只微微笑着,挑眉看着梅娘:“姐姐之後,就剩六妹妹你一個了,妹妹可要好好斟酌斟酌,挑個更好的去!”
梅娘卻真的不會害羞,一臉坦蕩地笑道:“這些事兒我纔不管,只交給我爹孃去。他們斷不會害我的。再說,大姐二姐的親事也是爹孃給挑的,如今不也挺好的?”
兩個小姑娘說話都壓低了聲音,席中其他人也聽不見。
聽聞顧鄭兩家結親成了定局,江夏回頭看向徐襄,恰遇上徐襄也看過來,兩個人目光交匯,彼此的心意早已想通。
隨即,徐襄笑道:“這是喜事……顧家老五是個好的,文武全才,以後有前途的。”
鄭氏輕笑道:“芸娘也是個極難得的,別說顧家小五,就是換個皇親貴胄,也不是配不起我們的芸娘”
徐襄瞥他娘一眼,笑着道:“孃親此言未免太早,顧家可不一定成不了皇親……以後,芸娘也難說不成皇親國戚!”
江夏瞥了他一眼,並不說話,其他人卻就沒有人發現這裡的破綻。芸娘成了皇親國戚……那麼,是不是,顧家與肅王爺之間……有了某些約定?
芸娘也隨着哥哥的意思站起來,一條腿站穩,給徐襄和江夏見禮:“多謝二表哥、二表嫂了!”
徐襄與江夏一起拱手回了禮,又道了幾句祝福之語,這才各自落座。
一餐團年飯吃的稍顯拘謹,卻也稱得上平安和樂、氣氛融洽。
一直說說笑笑的,吃了團年飯,丫頭們上來將殘羹剩炙撿下去,衆人很自然地分作幾處。
鄭氏和劉氏仍舊坐在一處,說着陳年舊事;徐襄和鄭廣達越哥兒齊哥兒幾個,則去了東側的外書房。江夏帶着幾個小姑娘在暖炕上玩耍,拿了跳棋和麻將過來。
江夏笑着起身,拉攏鄭氏和劉氏也去參加:“太夫人和大舅太太也過去玩兩把去,不管掙幾兩銀子,都是這一年的餘錢呢!大家一起討個‘年年有餘’的吉慶去!”
麻將自從交給顧青茗之後,如今幾年過去,幾乎成了風行南北的遊戲。特別是寂寞深閨中,一個個註定了大部分時間都獨守空房的如花美眷來說,麻將很快就代替了葉子牌,成了最新型最有趣最有高度的‘遊戲’!
江夏將鄭氏和劉氏都安置到麻將桌上,她站在兩個人身邊低聲提醒了幾回,並不上前替他搭手。鄭氏和劉氏卻都打麻將打得極好的,最初的矜持、扭捏勁兒一過去,兩個人很快就融入到打麻將的氣氛之中,呼喝來去,再顧不上理會別的什麼……
江夏從麻將桌旁退開,一路往內隔間的暖閣上,依靠着大枕頭坐着休息,歪着頭看着桌上一叢文竹如雲。江夏忍不住勾着脣角笑起來:若是早知道鄭氏其實是個‘遊戲迷’,她是不是早就能解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