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井下石
庭霜聽她這樣說,終於哭出聲來:“都是我不好……”
“不干你的事,水火無情難以預料,銀號錢鋪倒閉也是常有的事,誰能想到知府大人也會一朝敗落呢?在他家存銀的又不是咱一家,這也是預料不到的事,只是太不湊巧,兩件事湊在一起了。”楊氏勸慰着,一邊做了決定,“你去尋個好買主,把莊子賣了吧,小蘭的嫁妝只能以後再想辦法了,估計不夠,再賣了房子,差不多能把貨款還給人家。”
她越是這樣寬慰,庭霜越是內疚難受,第一次體會到中國女性的偉大,面對突如其來的災難,柔弱的身軀迸發了不可小看的力量,那種韌性支撐着一家子挺過災難,令人由衷佩服。
感受到母親身上傳來的力量,庭霜鎮定下來,不再驚慌絕望。
“天哪,可怎麼辦呢?”一個尖利的女聲從遠到近傳來。
是小妾芙蓉,她哭天抹淚地嚎:“鋪子燒了,還欠着大筆貨款,只能賣房子賣地了,以後的日子可怎麼過呀……”
“你住口。”楊氏喝止她,不怒自威的氣勢把芙蓉震住,再也不敢吱聲。
楊氏繼續教訓她:“在這節骨眼兒上,正要全家人擰成一股勁兒共渡難關,你嚎個什麼勁?還不快悄悄地。”
芙蓉低了頭不敢再說。
卻聽得內室傳來孟克儉的聲音:“出了什麼事了?”
庭霜緊張地看了楊氏一眼,不敢說話。
芙蓉一撇嘴:“大少爺管着外面的生意,管出名堂來了,可真有本事。”
“到底出了什麼事?”孟克儉很嚴厲地瞪他,“說出來我還可以想法子。”、
庭霜想想這麼大的事,不可能再瞞着當家人了,只好把事情委婉地說了,愧疚地擡不起頭來。
孟克儉聽了一直沉默着,沉默象一塊巨石壓得每個人喘不過氣來。好一會兒才說:“事情到這一步,也沒法子了,那莊子只是前幾年陸續買的地,要償貨款還不夠,你去找鼓樓街馮大爺,請他找買主,把莊子賣了,再把這宅子賣了……”
“天哪……”芙蓉尖叫起來,“那我們住哪裡?”
“換個小宅子住,城裡呆不下去,我們回鄉下。”
“什麼?回鄉下?”芙蓉又叫起來,“我可不回鄉下過苦日子。”
“過不了苦日子你就滾。”楊氏毫不客氣地甩了一句,“看誰有錢你跟誰去。”
“行了,都別吵。”孟克儉威嚴地說了一聲,又轉向庭霜,說:“霜兒,你去吧,去找馮大爺幫忙找買主。再安撫夥計,無論在哪裡挪一筆錢來遣散,將來如果咱家還有重開鋪子的希望,還得依靠老夥計,要好好安撫。”
庭霜聽他沉着穩定有條不紊地安排,卻沒有一句話埋怨自己,又感動又慚愧,趕緊回屋準備出門。
庭輝叫起苦來:“什麼?回鄉下?回鄉下幹什麼?種地嗎?我可不會,也幹不了。”
庭霜一邊換出門衣裳,一邊說:“現在這個時候我們要想辦法把這難關過去,你在這裡發愁叫苦,倒不如儘自己的力幫點兒忙。”
庭輝抓頭:“我也想幫忙,可是我會幹什麼呢?”
生平第一次,庭輝也覺得自己是廢柴一根,一點用也沒有。
庭霜出去找父親的老朋友馮大爺,請他幫忙尋找買主。然後又去找朋友幫忙借錢,如果能湊到三千兩,就可以勉強再把店重新開起來,他家就有翻身的機會。
可是沒想到,奔波了幾天,以前要好的朋友沒有一個肯伸出援手,這個說自己不當家,那個說手頭正緊。去找父親的老朋友和老客戶,可是對方一聽說是孟家的人,只說不在,連門都進不去。
庭霜切身感受到了世態炎涼,看盡世人的冷眼,也顧不上怨人怨己,只是不放棄任何一個機會,還在不停地奔走。
這天他去鄭家,鄭家的公子是孟庭霜上學堂時的同學,他倒是爽快地接待了庭霜。
“陳公子一直想和你結交,你請他幫忙可能有用。”鄭公子說。
“哪個陳公子?”庭霜很疑惑。
“就是大桐街的陳家二公子陳安泰,你和他見過幾次,上回賭箭他可出了個醜。”
庭霜想起來了,就是那個射箭時着了看靶人大腿還說怪話的那個紈絝,和相公躲在房間裡幹那種勾當。庭霜對他很沒有好感,向來對他避而遠之,現在陷入困境,哪怕一根救命稻草也得去抓。只得答應了晚上在酒樓和他見面。
庭霜和陳安泰在酒樓見面,鄭公子做陪。
陳安泰一直盯着庭霜笑,眼光讓人很不舒服,好象一條蛇盯着無辜的青蛙。
庭霜覺得很不自在,還是硬着頭皮和他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
陳安泰貌似很關心地說:“你家現在出這麼大的事,你打算怎麼辦?”
庭霜忍着羞辱說:“家裡還有一塊小田莊,再把現在的宅子賣了,應該可以湊齊欠下的貨款。”
“賣了房子你們全家住哪兒?”
“換個小宅子。再借筆款子,想法把鋪子重新開起來。”
“你打算怎麼借呢?”陳安泰看着他笑,“沒有擔保,沒有抵押,銀號是不會錯錢的,如果借高利貸,搞不好就沒有翻身的日子。”
庭霜自然知道這個理,低着頭不吭聲。
陳安泰接着說:“唯一可借錢的路子,就是向交好的朋友借,不知道你家有沒有要好的親友能借出錢來?”
這分明是明知故問了,庭霜幾天來四處奔走,沒有借到一文錢,否則他怎麼會硬着頭皮陪一個不喜歡的人喝酒。
只好忍着屈辱說:“還沒有,我家落到這個境地,親友都遠着了。”
陳安泰悠然嗑着瓜子,笑道:“那是你沒有求對人,其實還是有人願意借錢的。”
話轉到正題上,庭霜用企盼的眼神看着他。
陳安泰卻話題一轉,說:“你家落到這個地步,只怕以後的生活都成問題了,小蘭在你家也過不上好日子,倒不如讓她跟着母親,我繼母想孩子想得緊,接到我家跟着親媽不會吃虧。”
雖然小蘭跟着親母是不會吃虧,可是庭霜想起當初在賭箭場聽見他和人談起小蘭的美貌,還打算等小蘭長大了納她爲妾,現在聽他這麼說,愈發厭惡,如果不是有求於人,真想跟他翻臉。不得不強壓火氣板着臉說:“這件事我做不了主,得稟報家父家母拿主意才行。”
“既然這樣,你回家稟報尊親再拿主意也好。”陳安泰聽他這麼說,也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又說:“如果你需要錢,我倒可以拿出三千兩來週轉。”
庭霜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驚又喜:“真的?”
“那是自然,記得第一次見到你是在大相國寺,那時我就想和你交好,現在終於有機會以表心意。”說着,陳安泰把手覆在他的手上。
庭霜只覺得起一身雞皮疙瘩,那隻手就象蜘蛛爬過一樣令人渾身發冷。
對這個世界上的東西,有很多他不太懂,雖然不懂,但是他還是可以憑感覺覺得有些不對勁,這個陳公子對他似乎不是普通的朋友關係。不知道這個身體以前的主人和這個陳公子關係怎麼樣,反正他是不想和這人有什麼來往。
庭霜起身要走。
陳安泰和鄭公子拉住他,勸道:“既然來了,好歹吃了飯再走。”
一會兒,下飯菜端上來,陳安泰親自把盞勸酒。
“你不願和我交好,難道連酒都不願和我喝一個嗎?你只要喝下這杯酒我就幫你家度過這次難關,若有食言死無葬身之地。”
庭霜想了想,古代人敬天地鬼神,對發誓無比鄭重,他已經發下毒誓要幫忙,況且以後要在這地方混,這個人是得罪不得的,總不好太讓人下不了臺。只得喝了幾杯。
陳安泰不停地勸酒,庭霜拒絕不過,想着自己酒量大,可以喝一斤白酒,這古代的酒跟蜜水似的喝幾杯也沒什麼,沒想到幾杯下肚,頭暈眼花身上發燒,迷迷糊糊的身上發軟,一點力氣也使不出。
昏沉沉中彷彿聽到有重物摔倒的聲音,還有慘叫聲,打鬧聲。庭霜也分辨不出發生了什麼事,只覺得頭疼身熱,下面脹得很厲害,只想着發泄一番,雙手無意識地摸下去,忽然間下面的炙熱被人抓住,最脆弱最敏感的地方被揉弄着,陣陣發麻的感覺從下身傳遍全身。他無意識地扭動着身體,迎合着,好象一隻被撩撥到極致的困獸。
不記得過了多久,庭霜慢慢清醒過來,覺得屁股很疼,伸手一摸居然抹了一手血,想起昏沉時發生的事,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雖然他從來沒經歷過這種事情,但是來到這個世界和一些好好壞壞的朋友一起玩,有些上不得檯面的事多少也明白一些,他分明是被人下了某種不利精神文明建設的藥了。
一想到這裡,登時如遭雷擊,一腔怒火燒了起來。
“你醒了?”
一個清朗的聲音問他。
庭霜循聲看過去,一看吃了一驚,這人居然是上次在賭箭場上認識的寶公子。
登時身上又恢復了力氣,使勁一拳打到他臉上。罵道:“禽獸!”
罵完從牀上爬起來就往外走。
回到家,一進門就無力地倒在牀上,一種絕望的感覺如一塊巨石壓得人幾乎要窒息。
“大哥……”只聽一聲焦急的呼喊,老二庭輝急惶惶地出現在門口。
“出了什麼事?”庭霜擔心地問。
“你出了什麼事?”庭輝反問他。
“一言難盡。”庭霜什麼都不想說,交友不慎,被人陷害,還被人落井下石,實在不想讓家人知道。
“你是不是找那個姓陳的了?”見他沒有否認,庭輝又急又憂道:“那個陳公子名聲極壞,還好男風,兩年前他對你就不懷好意,你不躲着他還主動送上門去,真是的。”
那個姓陳的以前和這個身體的主人孟庭霜有什麼不快,他這個穿越者可不知道,再說,就算知道又怎樣,身處絕境中見到有救命稻草他也捨不得不抓,看庭輝如此擔心,庭霜沒說什麼,只答應着:“知道了,我以後會防着他。”
庭輝略放了心,坐在他身邊,說:“今天我去找我最要好的朋友蘇鵬,想求他幫忙。”
庭霜趕緊問:“怎麼樣?”
“還能怎麼樣?”庭輝無比泄氣,“到這一步,所有朋友都成路人了。蘇鵬說他也幫不上忙,給我買了酒,叫我以後別找他。”
庭霜嘆了口氣,無力地歪在榻上。
庭輝又說:“但是,他給我說了一些事,說羅知府一上任就虧空了大筆公帑,省裡派人來查府庫,他上頭有人事先得知,所以想開家銀號,吸入一大筆銀子擺在府庫裡冒充官帑,把查庫的應付過去,然後再想法子彌補,只要他在開封府任上幹滿三年,至少十萬銀子肯定撈得到手,到時候誰知道他乾的勾當。只沒想到,這麼快敗露了,卻是害苦了不少人,不知道官府會不會留一部分銀子給存戶。”
庭霜嘆了口氣,這種情況放在現代也不見得由國家承擔用戶的損失,好象幾年前那個什麼金穗集團非法集資,好多百姓被坑慘了還有跳樓的。現代民主社會尚且如此,何況封建社會。想指望國家把用戶損失的錢補上,希望真的不大。
庭輝又湊過去小聲說:“他還說,咱家鋪子這次失火,是大桐街陳家的人乾的。”
庭霜想了一想,說:“這只是聽說,沒有證據。當時正當過節,滿街煙火花燈,出了事也不好說是有人故意乾的。就算說我們沒有證據也沒辦法告他。”
“如果真的是陳家乾的,我不會放過他的。”庭輝惡狠狠地握拳,又說:“蘇鵬還說,那個陳家的二公子陳安泰一直對你不懷好心思,想趁這次咱家落難對你下手。他約你去酒樓,就是想對你下藥做無禮的事,我急着去找你,他說不用急,寶公子聽說後,已經趕去救你……”
“什麼?”庭霜驚叫起來,“寶公子救了我?”
“是啊,我聽說以後趕緊往家趕,看你沒事總算放心了,是寶公子送你回來的嗎?”
“哦……啊……啊……”庭霜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庭輝很興奮:“那個寶公子周身氣度看上去很不凡,象是個有錢有勢的人,而且失火那天,他送你回家,還說有什麼困難就去找他,還記得嗎?大哥你去找他吧,說不定人家能幫我們。”
庭霜想想方纔那不分青皁白的一拳,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說:“人家那樣說只是客氣話,許多老朋友都不理我們了,何況通共我只見了他兩次面,連他全名都不知道,並沒有什麼交情。”
作者有話要說:這一章好肥,四千多字。俺真是勤奮的好孩子。
嗯,在晉江勤奮日更木有任何獎勵,木有更新獎,木有完結獎,連個勤奮更新榜單都木有,也不讓讀者打賞送禮物。
所以,親愛滴讀者乃們要用其他方式表達鼓勵。能收藏的收藏,能撒花的撒花,表不吭聲當霸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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