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 元缺的婚事
“你……”興寧的臉一片青一片白的,明顯被寒初藍的口吻及態度氣到了,睨着她青白交接的臉,寒初藍笑得更加的溫和了,“興寧妹妹,嫂嫂瞧着你的臉色有點青有點白的,莫不是生病了?要不要傳太醫瞧瞧?哦,不用,嫂嫂進門的時候瞧着元國舅也在,讓他替你瞧瞧也是好的,都是親戚,他還不會收你的錢,免費的。”
說着,寒初藍就扭頭朝元缺那裡張望過去,元缺裝作沒有看到她的樣子,別開視線,手裡狠狠地捏碎了一把花生,花生殼都被他捏成了粉末,他又若無其事地張開了手掌,輕輕地一吹,那些粉末就被吹飛了,四處飄浮着,融入了空氣之中。
寒初藍把元缺的反應都看在眼裡,在心裡罵着:教你盯着我看!不把你拖進這趟水,我就不姓寒!
元缺在心裡默默地罵着:寒初藍,你以爲全天下的女人都是你嗎?
興寧本能地順着寒初藍的視線看向元缺,元缺的若無其事,像是沒有聽到寒初藍的話似的,又讓興寧有點失落。她盯着他看了很長時間了,他還不曾給過她一個正眼。想讓他給自己把把脈,瞧瞧,等同異想天開。宮裡頭,除了太皇太后和元太后之外,其他女性都請不動元缺這位神醫看病,她不過是小小一名郡主,自然沒有這個福份。
“昊哥哥,你看你的女人欺負我。”興寧斂回了望向元缺的視線,嬌嗔着對夜千澤說道,對上夜千澤那張妖孽臉,雖說是堂兄妹,興寧也忍不住怔忡片刻,覺得自己女兒身在夜千澤面前,都要輸了三分。
夜千澤淡冷地掃了興寧一眼,那眼神讓興寧心微顫,感覺很冷。“昊哥哥只看到興寧妹妹諷刺藍兒,沒看到藍兒欺負興寧妹妹。”
藍兒出手,比他不知道溫柔多少倍,如果是他出手,他不敢保證興寧還能再說出人話來。
誰欺負藍兒,就是和他過不去。
他這個人沒什麼本事,護妻的本事還是過得去的。
他更知道如果不讓藍兒還擊,這些人以後都會欺負他的藍兒,那是他不允許的。
“昊哥哥!”
興寧軟軟地又叫了一聲,夜千澤的意思就是要讓她叫寒初藍嫂嫂,她這麼尊貴的郡主,叫一個出身農家的賤民做嫂嫂?她不從!
“興寧,藍兒是昊哥哥的正室之妻,堂堂攝政王府世子妃,受你一聲嫂嫂不爲過,除非你不把昊哥哥當哥哥看。”夜千澤又淡冷地掃了興寧一眼,說的話也是淡淡冷冷的,給興寧的感覺就是如同殿外的寒風,吹得人徹骨寒冷。
她不喊,便是不把攝政王府放在眼裡,不把夜千澤當哥哥。攝政王爺雖是她親皇叔,那地位卻比她父王高了一等,她哪敢不把攝政王府放在眼裡,可讓她喊寒初藍嫂嫂,她就是不願放低身份,擡高寒初藍。
“興寧妹妹,來,叫嫂嫂,嫂嫂真的有紅包賞的哦,不信是吧,嫂嫂拿出來讓你看看。”寒初藍適時地又插了一句,與夜千澤成爲夫妻搭檔,妻唱夫和,夫唱妻和。今天在這大殿之中,她非要讓興寧叫她一聲嫂嫂不可!說話的時候,她伸手入自己的長袖中摸索着。
所有人不由自主地望着寒初藍,看到她伸手入長袖中摸索,都想知道寒初藍摸出來的紅包是怎樣的。
寒初藍摸索了一會兒,才摸出一個紅包,就是她自己用紅紙折成,用漿糊粘成的紅包,用毛筆在紅包的正面上寫着“大吉大利”,紅包裡面裝着兩文錢,那是她準備給她的愛馬,也就是夜千澤用五十兩銀買來的那匹會認人的馬,現在被她取名藍騎,意思是寒初藍的坐騎。
她的衣袖裡還有很多這樣的紅包,打算把這些紅包用繩子拴成一串,掛在藍騎的脖子上的,還要把藍騎的馬廄都掛滿這些紅包。
不過她還沒有來得及去給藍騎發紅包,祝藍騎新年馬身健康,周妃催得急,再加上自家男人鬧情緒,她便把那些紅包都塞進了長袖裡拴起來,反正古人的衣袖寬大,她藏一連串的紅包在袖中,也不會被人發覺。此刻卻派上用途了,興寧郡主瞧不起她,嫌她出身貧苦,她倒想知道興寧郡主收到她的兩文錢紅包,臉上能變出多少種顏色來?孩子們畫畫的水彩筆有十二色,十八色,二十四色,三十二色,興寧應該能變出三十二色來吧,要是變個十二色就太差勁了。
“興寧妹妹,今天是新年第一天,就是相互拜年的時候,嫂嫂剛回來,也還沒有機會見過你們大家,剛好,今天都聚在一起,既是拜年,又是初次見面。來,拿着,這是嫂嫂給你的紅包,也是給你的見面禮。嫂嫂底子薄,只知道種種菜,耕耕地的,禮輕了,莫怪哈。”
寒初藍一邊說着一邊把那個裝着兩文錢的紅包塞到興寧的手裡,興寧掙扎着要甩開寒初藍的手,力氣不及寒初藍大,手裡被寒初藍塞入了那個自制的紅包。寒初藍還朝她眯眯笑着:“興寧妹妹,叫嫂嫂哪。嫂嫂可是聽說楚王伯父的家教極嚴,王妃伯母又是大家閨秀出身,教出來的子女最是知規知矩的,嫂嫂瞧着妹妹高貴端莊,自嘆不如呀。”
夜宸望了女兒一眼。
楚王妃更是在一旁輕輕地推了推興寧,興寧才勉強地開口,“謝謝嫂嫂賞賜。”
寒初藍笑,又扭身面對着雪大姑娘,雪大姑娘看到興寧在規矩面前敗下陣來,心知自己的身份在攝政王府面前是無法超越的,倒是識趣得很,恭恭敬敬地朝寒初藍行了一禮,叫着:“妹妹見過嫂嫂。”
“雪大姑娘不必多禮。”寒初藍還是笑着,心裡卻認爲這位雪大姑娘比起興寧郡主要狡猾,識時務的人都是狡猾聰明的。興寧郡主本不願意低頭,是在寒初藍擡出了規矩,才讓她勉強地叫了一聲嫂嫂。而雪大姑娘一瞧時勢不對,馬上就改變態度,屬於識時務者,以後要是再有交集,得小心防着。
她又伸手入袖內去摸紅包,瞧見每個人都用古怪的眼神瞧着她,只有夜千澤寵溺地,淡淡地笑看着她,元缺饒有興趣,她乾脆把拴在袖裡的那一串紅包都拿了出來,解開小繩子,她的紅包是用針穿的孔,針孔不大,對紅包的表面造不成多大的影響。把小繩子解開後,她拿着一大沓的紅包,給了雪大姑娘一個,說道:“雪大姑娘,嫂嫂也給你一個紅包。”
大殿中忽然間變得安靜。
每個人都用着古怪又鄙夷的眼神看着寒初藍,人家都是給荷包的,像寒初藍這樣的紅包,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那麼簡單的紅包,裡面有錢嗎?有些人低低地取笑着周妃,“攝政王妃,貴府的世子妃可真是妙人一個,懂得收買人心哪,才見着,就給弟妹們發紅包,就是不知道紅包裡是否有錢,不會是空的吧?”
周妃向來溫柔婉約,身份尊貴卻不敢擺架子,平時小心地周旋在妯娌之間,左右逢迎,不敢得罪人,給自己的夫君惹麻煩。此刻聽到別人的取笑,她的臉上染上了紅暈,也想不到事情會演變成這個樣子,這個寒初藍又是個不懂規矩的,再讓她這樣下去,還不知道會發展成什麼樣。她飛快地望了夜千澤一眼,卻見夜千澤只用寵溺地眼神看着寒初藍,根本就沒有要阻止的意思,她正想輕咳一聲,提醒寒初藍不要再與這些人周旋,耳邊忽然傳來了清脆悅耳的聲音:“怎麼會沒錢,絕對不會是空的,本妃往每個紅包裡都塞進了兩文錢。”
滿殿死靜。
“哈哈哈……”
一聲放肆的狂笑響起,打破了滿殿的死靜,那是國舅爺元缺。
而興寧郡主的臉黑色一片,把寒初藍賞給她的見面禮兼新年紅包狠狠地往地上一扔,還用腳踩了幾腳。
“楚王伯父,興寧妹妹這是在嫌棄本妃紅包太小嗎?”寒初藍委屈地望向了夜宸。
夜宸從錯愕中回過神來,板着臉瞪着自己的愛女,命令着:“寧兒,把你嫂嫂賞給你的紅包撿起來。”隨即又扭頭斥着自己身邊的王妃:“王妃,看你教的好女兒,一點規矩都不懂。”
楚王妃被夫君當堂斥責,臉色不好看,但自己的女兒的確沒規矩,就算寒初藍賞的紅包是空的,在寒初藍面前也不能扔了,誰叫寒初藍是嫂嫂!
興寧見自己的母妃被父王斥責,自己也被父王當堂斥着,一張臉漲得通紅的,真恨不得把擁在地上的紅包再踩上幾腳,但她不能這樣做。
“楚王嫡長之女,原來是如此的不懂規矩呀……”
長長的嘆息聲響起,是那狂笑過後的元缺。
興寧暗戀着元缺,把自己當成了元缺的未婚妻,元缺這一句話是指興寧沒規沒矩的。有心上人的人,最怕的就是在心上人面前出醜。興寧自然也一樣,她狠狠地瞪了寒初藍一眼,恨自己忘記了元缺就在殿中,自己的一舉一動盡落元缺眼中,她平時維持的高貴端莊就毀於一旦了。
彎下腰,興寧狠狠地撿起了那個只裝着兩文錢的紅包。
“興寧妹妹要是嫌錢少,嫂嫂再多給你一個吧。”什麼叫做乘勝追擊,說的便是寒初藍這種。她又往興寧的手裡塞了一個“大吉大利”,捕捉到興寧狠狠的瞪視後,她笑着湊過身子,附在興寧的耳邊,嘴上笑着,聲音卻是冷的:“輕賤別人,別人同樣會輕賤你!”
說完,她無視興寧的錯愕,把那沓紅包往懷裡一塞,夜千澤寵溺地把她的手拉住,拉着她沿着大殿走一圈,介紹所有皇親國戚讓她認識。
周妃的臉色變得無法形容。
楚王妃與陳王妃和周妃屬於真正的妯娌關係,兩個人不時拿眼瞟着周妃,讓周妃在兩位嫂嫂的面前,幾乎不敢擡頭。
見識到寒初藍紅包的厲害了,那些皇親國戚都客客氣氣地對寒初藍,沒有人敢再當衆諷刺她是妾室,是宮女了。誰都不想在這大殿之上,所有皇親國戚面前遭到寒初藍的踐踏,還是踐踏得讓人無法說她不對。誰都知道她是一介貧苦農家女,聽說孃家還是住着茅草屋的,吃一頓要餓上三天,這樣的家庭養出來的女兒,哪有什麼家底?能給兩文錢紅包,估計都割了她的肉。她又是剛回京的,雖說被攝政王認可了世子妃身份,估計回來的時間太短,還沒有例錢吧。
她又口口聲聲拿規矩壓人。
深宮禁苑中,規矩可以壓死人。
就算滿殿之中有一半是長輩,因爲寒初藍的出身,又因爲夜沐的攝政王身份,他們都只是看着,並不打算湊上一腳,讓小輩們自己折騰去。
不過寒初藍剛纔說了,今天是大年初一,相互拜年的日子,見了親戚,長者給晚輩紅包是習慣,也是規矩,再加上寒初藍是第一次見禮於他們,所以一圈走下來,寒初藍兩邊的手腕都戴滿了手鐲,脖子上戴滿了項鍊,十根手指也戴滿了戒指,頭上更是珠環玉翠的,荷包收到手軟。
等她再次回到楚王夫妻面前的時候,楚王妃也不能不給點見面禮,她可不能像寒初藍那樣給兩文錢紅包,再者她是夜千澤的伯母,給的禮更不能輕,她便把自己手腕上戴着的祖母綠手鐲取下來,笑眯眯地塞給了寒初藍,笑道:“侄媳,這是本妃給你的見面禮,剛纔你興寧妹妹失禮了,還望侄媳不要與你妹妹計較太多,興寧這個孩子平時是個知書識禮之人,這幾天身體不太好,所以纔會……侄媳多多見諒。”
楚王妃瞧出來了,元缺和寒初藍是認識的,她也聽說過元缺曾經去過了清水縣,在清水縣呆了一段時間,就是元缺去了一趟清水縣,才找到了夜君昊的。元缺頂着國舅身份,並無實職,可他深得少帝的信任,太皇太后及元太后都對他極爲寵愛,又是神醫,誰都想與他拉好關係,自己的女兒又對元缺死心塌地的,剛纔諷刺寒初藍時,遭到寒初藍的反擊,出了醜,失了禮數,她擔心元缺真的瞧不起自己的女兒,纔想着與寒初藍先搞好關係,看能不能幫女兒在元缺的面前扳回一點面子。
寒初藍不識貨,不知道楚王妃這隻祖母綠手鐲是極爲貴重的,毫不客氣地收了下來,笑道:“侄媳剛纔不過是逗着興寧妹妹玩的,興寧妹妹國色天香,尊貴非凡,侄媳倒是擔心興寧妹妹怪侄媳呢,又怎會怪興寧妹妹。”
楚王妃笑着把興寧拉到身邊,興寧看到母妃把最貴重的祖母綠手鐲送給了寒初藍,不明白母妃幹嘛要如此的討好寒初藍,不過她覺得母妃這樣做必有母妃的用意,如果寒初藍於母妃沒有利用價值,母妃不會如此大手筆,於是她朝寒初藍盈盈地施了一禮,歉意地說道:“嫂嫂,是妹妹有眼無珠,剛纔說錯話了,還望嫂嫂不要見怪。”
人家認錯了,寒初藍也不好再打擊,便扶了興寧一把,笑着:“都是自家人,不會見怪的,不會見怪的。”
一場挑釁寒初藍的鬧劇落幕。
寒初藍的犀利,絕不肯吃虧,興寧郡主不過諷刺了她幾句,那些諷刺是他們都想說的,結果就遭到寒初藍毫不客氣的打擊,給所有皇親國戚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好精彩的戲呀,朕是不是錯過了什麼?”
嘶啞得有點像鴨子叫的聲音傳來,要不是過於陌生,寒初藍還以爲是懷真呢,懷真就是處於變聲期,說話嘶啞得像鴨子叫。
所有人一愣,隨即連忙起座,齊齊向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到了大殿門前的太皇太后,元太后及少帝夜無極行禮。
寒初藍在夜千澤的輕輕提示下也趕緊跪下向少帝婆母孫三人行禮。
剛纔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寒初藍身上,再加上太皇太后等人來的時候,剛好遇着大殿都一片沉靜,覺得古怪,才命太監不用高呼,婆母孫三人悄然走到殿門外,結果瞧上了一出好戲。
“平身。”
夜無極低沉的聲音在大殿響起,所有人謝禮站了起來。
等到大家站起來後,夜無極忽然走到寒初藍的面前,雖說才十四五歲的他,個子卻比寒初藍還高,往寒初藍面前一站,寒初藍頓覺得壓迫力大增,卻還得淡定地站在那裡,放任這個少帝灼灼地盯着渾身珠光寶氣的她直瞧。
“朕年歲小於昊哥哥,理應也要叫嫂嫂一聲。”夜無極的鴨子聲又響起,滿殿寂然。
少帝年歲是輕,但他是皇上,誰敢讓他叫一聲嫂嫂?
寒初藍擡眸,便接受到一雙深邃的眸子盯視,她頓覺得被兩把劍逼着一般,暗驚於少帝年紀輕輕,眼神如此的犀利。她不知道是不能直視皇上的,對上夜無極那深沉的盯視後,眼珠子還在滾動着,順着夜無極的眸子往上移,看到夜無極天庭飽滿,還真有點帝皇之相。她又把視線往下移,看到夜無極那張也算得上俊俏的臉,膚色不及她家相公白,雖然很想表現得沉穩,卻抹不去他臉上的稚氣,畢竟才十四五歲嘛。最後,她的視線落到夜無極的身軀上,然後吐出八個字來:“玉樹臨風,卓爾不凡”
夜千澤一挺腰肢,有他這般玉樹臨風,卓爾不凡嗎?
元缺微眯着眼,危險地盯着自己的外甥,就這樣的身材也叫做玉樹臨風?那爺的身材叫什麼?
“嫂嫂過獎了。”
夜無極淡淡地一笑,似乎不介意寒初藍肆無忌憚地打量了他一番。
他伸出已經變成了大掌的手到寒初藍的面前,寒初藍不明所以地挑眉看他,他又是一笑,提醒着寒初藍:“嫂嫂,朕叫了,紅包該賞朕了吧?”
寒初藍耳根子悄悄地紅了起來,臉上的神情還算淡定,少帝竟然聽到了那麼多,眼珠子骨碌碌地轉動起來,想着如何讓這個伸手討紅包的少帝縮回手去。她又不是傻子,敢拿兩文錢給的紅包打發這個少帝,少帝一個反臉無情,她就能被推出午門暫首,理由,輕賤皇上!
夜無極捕捉到她耳根子的紅,又饒有興趣地看着她的眼珠子狡黠地轉動着,笑得有點放肆,把比寒初曉略高一點的身子傾湊過來,對寒初藍說道:“嫂嫂,你的紅包,朕先記住。”
“是。”
寒初藍不失時機趕緊接話。
夜無極又似笑非笑地瞅了她片刻,這才轉向了夜千澤。對夜千澤的態度,少帝那叫做一個親切,親自拉着夜千澤的手,昊哥哥長昊哥哥短地叫着,呵寒問暖,讓所有人都以爲他和夜千澤是一個娘生的。
兄弟倆打完哈哈後,夜無極才入座。
“大家都坐吧。”
太皇太后慈愛地說了一句。
所有人回座,坐下。
寒初藍沒有座位,不知道該坐哪裡。滿殿皇親國戚都坐下了,只有她站着,夜千澤一看,便知道有人故意不給寒初藍排座,俊臉一沉,但夜無極的怒火卻比他爆發得還要快。
那變聲少年似是發着雷霆之怒,暗啞的聲音在大殿迴盪着:“奴才們都死了嗎?沒看到朕的嫂嫂沒有位置坐嗎?當差的奴才是誰?如此忽視昊哥哥的世子妃,朕的嫂嫂!”
在大殿侍候的那些奴才嚇得全都撲跪下來。負責搬凳子排座的那些奴才惶恐地應着:“是奴才等。”
夜無極怒視着那些奴才們,怒道:“來人,把他們全都拉下去打二十大板!”然後又朝自己的貼身太監低吼一聲:“還不替朕的嫂嫂搬椅子去!”
太監趕緊應了一聲,惶恐地去給寒初藍搬椅子,恭恭敬敬地把寒初藍的位置安排在夜千澤的身邊,夜君睿之前。
那些當差的奴才都被侍衛拉了出去。
“千澤。”
寒初藍聽着外面傳來了一聲聲的慘叫聲,小聲地問着夜千澤:“二十板子會不會要了那些人的命?”
夜千澤扭頭灼灼地看她,看透她的心思,便小聲地答着:“二十板子要不了他們的命,不過能讓他們十天半月都要爬在牀上下不了牀。”
寒初藍哦了一聲,坐正身子,“既然死不了人,就讓他們挨挨板子,皇上這是殺雞給猴看,咱就配合着。”
夜千澤笑,伸手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
她看出了少帝在刻意討好着他,所以拿奴才們開刀,告訴衆人,她是皇上的嫂嫂,堂堂攝政王府的世子妃。誰敢輕視她,便如殿外那些奴才們一般。
太皇太后是不願意承認寒初藍世子妃身份的,她想再給夜千澤指婚,現在少帝在這大殿之上親口說出了攝影政王府世子妃,等於承認了寒初藍的世子妃身份。太皇太后再不願意,也不會當殿拂逆皇孫的旨意。
殿外殺豬聲一般的慘叫,一聲接着一聲,殿內坐着的人,都聽得驚心動魄。
楚王妃看了興寧一眼,興寧又看一眼雪大姑娘,都在慶幸他們沒有再挑釁寒初藍。
家宴不同國宴,殿外就算慘叫聲連天,殿內在夜無極一聲奏樂,起舞的吩咐之下,大家便開始喝酒吃食賞舞。
斟酒的宮女不時地替大家斟酒,寒初藍想着宮裡的酒必定是美酒,想狠狠地喝上一回,當宮女恭敬地替她斟酒,她一邊謝過一邊端起酒杯,就想喝。
元缺馬上就瞪着她。
夜千澤伸手就奪過她的酒杯。
寒初藍偏頭望着身邊的男人,夜千澤卻往她的嘴裡塞進了一顆葡萄,溫聲說道:“你別喝酒。”
“我就喝一點兒。”
寒初藍小聲地請求着。
夜千澤把酒杯湊到她的嘴邊,她聞到了濃烈的酒味,還以爲夜千澤體貼地讓她喝一口,正想喝,夜千澤卻縮回了手,酒杯離開她的脣邊,她什麼都沒喝着,夜千澤溫柔的聲音還是在她的耳邊低低地響着:“你聞到了酒味吧,這酒極濃,你喝一口就能讓你睡上一天。”
“這麼厲害?”
寒初藍擺明了不相信。
“還有,你現在也不宜喝酒。”夜千澤的鳳眸往下移,落在她的小腹上,寒初藍頓時明白過來,哦了一聲,便不再強求要喝酒。來大姨媽的時候,的確不宜喝酒。
只是,他怎麼知道的?
夜千澤瞟了一眼元缺,元缺剛剛用密音傳耳之功告訴他的。
“大家都喝這種酒嗎?女人的酒量不如男人,在宴會上,應該給女性準備葡萄酒,酒濃度極低,再加點可樂混在一起,甜甜的,很好喝。”
寒初藍小聲地說着,忽兩眼一亮,對了,葡萄酒,她可以自己釀造葡萄酒。
捕捉到她兩眼大放光彩,夜千澤寵溺地問着:“藍兒,又想到了什麼?”
寒初藍淺笑,故作神秘地說道:“先不告你。”
夜千澤也笑,倒也不追問。
寒初藍不能喝酒,坐在她身邊的兩位小叔子年歲太小,也不能喝酒,於是寒初藍便和兩位小叔子一起,說些小趣事給兩位小叔子聽,吃吃菜,吃吃皇宮裡的點心,水果,倒也覺得愉快。
夜千澤偶爾會和身後那一排的人說上幾句話,大多數時候都是聽着身邊的愛妻在說小故事給兩位弟弟聽,看到她的碗空了,他會替她夾幾筷子她愛吃的菜放進她的碗裡。
元缺淡淡地喝酒,淡淡地吃菜,淡淡地看着舞姬們跳舞,眼角餘光卻一直落在寒初藍的身上。
太皇太后與元太后都端坐在座位上,滿臉慈愛的笑容,環視着滿殿的皇親國戚,有一大部份都是皇家子孫,太皇太后便顯得特別的開心,覺得自己是真真正正的兒孫滿堂。
夜無極也是正襟危坐,偶爾會瞟幾眼寒初藍。寒初藍的聲音不大,不過他能聽清楚她了些什麼,聽着她說的小故事,偶爾,他也會聽進去。心下驚奇她的那些小故事從何而來?
興寧郡主的視線總是絞在元缺身上,覺得元缺淡淡地動作特別的吸引人,讓她想移開眼都捨不得。其實元缺不及夜千澤俊逸,他是屬於長相耐看的那種,可他走到哪裡,總能輕易地成爲別人視線的中心,他的一舉一動既放縱也風流更瀟灑,淡淡的笑又似春風一般盪漾着。
“宸兒。”
太皇太后忽然溫聲叫着楚王的名字,楚王連忙站起來恭敬地應着:“兒臣在。”
太皇太后望着興寧,慈祥地笑問着:“興寧也十八了吧?”
楚王答着:“剛十八。”
“嗯,該許人了。”太皇太后淺笑着,興寧回過神來,嬌羞地叫了一聲“皇祖母。”
聽到太皇太后的話,大家下意識地停止說笑,都豎起耳朵等着太皇太后的下一句。
“是該許人了,還請母后替興寧作主。”楚王看了女兒一眼,又朝太皇太后拱手作揖,恭敬地說道。像興寧夜千澤這種皇家子孫,婚姻大事連父母都作主不了,得由皇上或者太后指婚。夜千澤屬於例外的了,其他人可就不能像他那般例外了,婚事必須由太后等人作主。
太皇太后笑着,“哀家在留意着呢,一定會給興寧指一門好親事的。”說着,她扭頭望向了元太后,似在試探一般問道:“太后,缺兒也二十有六了吧?該娶親了,像缺兒這樣年紀的都是好幾個孩子的爹了,瞧他,現在還是孤身一人,沒有個妻室牽絆着,整天就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
元太后瞟向殿下自己的幼弟,答着太皇太后,“缺兒是該娶親了。”
太皇太后笑得更溫和了,“太后,缺兒和興寧如何?哀家瞧着這兩個孩子挺配的,興寧是哀家的嫡親孫女,皇室郡主,自是貴不可言,你孃家也是名門望族,哀家更把缺兒當心肝似的疼着,把他們倆湊在一起,門當戶對,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呀。”
元太后雖是笑着,卻不敢一口應承下來,只得答着:“母后說的極是,只是缺兒的性子,母后也清楚,得問過他的意思,要是他答應下來,母后替他作主,要是他不樂意,這就不太好辦了。”
太皇太后嗯了一聲,臉上的笑意稍減,她早就想把興寧指給元缺了,明裡暗裡提示過了,元缺都沒有表態,她纔不敢作主。
於是,太皇太后笑睨着元缺,叫着:“缺兒。”
元缺放下酒杯,站起來,淡淡地一笑,朝太后微微地作了的揖,施了一禮,應:“臣在。”
“缺兒,哀家想替你指婚,不知道你可有喜歡的姑娘?”太皇太后沒有直接說要把興寧指給元缺,而是先問問元缺有沒有中意的姑娘。
興寧郡主緊張地盯着元缺。
除了夜千澤夫妻倆,其他人也都望着元缺,那些有待嫁女兒的,更帶着些許的期待,希望這位人人巴結,誰都禮讓三分,連太皇太后都寵愛有加,從不捨得呵斥半句的國舅爺喜歡自家姑娘。
元缺笑了笑,深邃的眸子環視着大殿中的年輕女性,隨着他的環視,所有人的神經繃得更緊了。
御座上的夜無極卻看了一眼寒初藍。
寒初藍若無其事地吃她的菜。
夜千澤若無其事地夾菜給她吃。
元缺的視線在寒初藍身上一掃而過,並沒有停留,倒是在雪大姑娘身上稍作停留,然後朝太皇太后一笑,說道:“臣有喜歡的姑娘。”
可惜已爲人妻,還是太皇太后的嫡長孫媳婦。
雪大姑娘看到元缺的視線在自己身上停留的時間是最長的,以爲元缺喜歡的是自己,一臉嬌羞地垂眸,一顆心亂跳,像打鼓一樣。她也算是皇室子弟,只是血緣與當今少帝疏得不能再疏了,身份自是沒有興寧那般的尊貴,一直想找一門好婆家,能讓自己的身份得以擡高。整個帝都能讓她身份高人一等的大族,除了元氏一族還有誰?
興寧恨得要命!
雙眼就像劍一般,狠狠地剜着雪大姑娘。
兩個姑娘家年紀相當,平時也有來往,算得上手帕交了。興寧喜歡元缺,是誰都知道的,現在她的心上人連瞧她一眼都沒有,卻在雪大姑娘身上停留的時間最長。再好的友誼都在傾刻間瓦解,興寧馬上就把雪大姑娘視爲情敵,自此斷絕往來。
聽到元缺說有喜歡的人了,太皇太后笑問:“是哪家姑娘有福氣,能讓缺兒瞧中?”
元缺淺笑着:“她就在這大殿之中,不過缺兒不想說出來,她臉皮雖然厚,這麼多人,也會讓她丟臉的。”眼角餘光又掃向了寒初藍,發現寒初藍對他的婚事一點都不感興趣,頓感失落,覺得這個女人真是忘恩負義,就算不愛他,他救了她那麼多次,他的婚事,她也該表現得有點興趣呀,她倒好,一臉的若無其事,只顧着吃她的菜,他這個救命恩人,她估計忘得一乾二淨了。
“缺兒,你不說她是誰,太皇太后怎麼替你指婚,能讓太皇太后操心你的婚事,替你指婚,這可是天大的恩賜。”元太后很好奇是哪家姑娘打動了這位幼弟的心,據她所知,這位幼弟對女色並不熱衷,京中美女如雲,他沒見過一千,也見過八百,就沒聽說過他對誰家姑娘動了心思的。
夜無極又看了寒初藍一眼,察覺到少帝偶爾看過來,寒初藍便衝少帝笑了笑,少帝被她一笑,不好意思地斂回視線。
元缺坐了下來,淡笑着:“姐姐不必問了,她雖在這大殿之中,卻是臣弟觸手難及的。缺兒只能謝過太皇太后的美意了。”
兩宮太后狐疑地對望一眼。
滿大殿的人,雖都是皇親國戚,有哪家姑娘是元缺觸手難及的?
兩宮太后忍不住逐一打量着年輕的姑娘家。
每個姑娘都嬌羞垂眸,眼角餘光偷瞄着元缺,只有陳王夜逸的長女安安靜靜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淡淡地喝着酒,壓根兒就沒有看元缺一眼。兩宮太后的視線不由自主地定在夜逸的長女身上,這位姑娘也被尊爲郡主,卻沒有封號,因是陳王府的長女,大家稱她爲大郡主,不是陳王妃所出,是陳王的通房丫頭所生,那個妾室後來又替陳王生了一位少爺,如今是妾室姨娘,擺脫了通房丫頭這個尷尬的身份,但大郡主依舊不及陳王妃所生之女尊貴。
或許本是庶出吧,大郡主爲人謹慎冷靜,待人接物彬彬有禮,不會巴結,也不會得罪人。
如果元缺喜歡的是這位大郡主,那出身,兩宮太后都覺得不太配,饒是自己的孫女,太皇太后也有嫡庶之寵。
“缺兒喜歡的可是逸兒府中的大郡主?”
太皇太后試探地問着,一副要追問到底,定要在今天替元缺指婚的架勢。
“咣!”
興寧郡主打翻了酒杯。
寒初藍挨近夜千澤,小聲問着:“那個是大郡主?”
夜千澤低低地答着:“你看哪個人最爲淡定,一臉置身事外的便是錦英姐姐了。”
“姐姐?”
寒初藍意外,夜千澤現在已經是二十有一了,大郡主是他的姐姐,這麼說大郡主已經二十幾歲了?
夜千澤淡冷地解釋着:“錦英姐姐與我同歲,不過月份大於我,她本是庶出,皇祖母對她也不甚重視,皇家子孫的婚事又得由皇上以及太后指婚,所以她的婚事便一直沒有着落,拖到如今。”
寒初藍明白了。
她看過那些種田宅鬥文,庶出的女兒,要不就是早早被家族當作利益嫁給別人當妾室,要不就是沒人在乎,一直拖着,拖成老姑娘,才被草草嫁掉,極少有嫁得好又幸福的。想不到大郡主身爲皇室孫女,竟然也會遭受這種待遇。
大郡主夜錦英還是淡淡地坐在那裡,淡淡地喝着自己的酒,好像大家談論的一切都與自己無關似的。
寒初藍覺得這個女子性情穩重,是個可以交往的人。